那白鬼在鏡子中的倒影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蒼白模樣,赫然已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女子。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變爲了大紅色的嫁衣,臉上化着濃重的新娘妝。只是那表情,仍然如同死人般毫無生氣。
“新娘……喂,路俊明,電影裡新娘是誰?”師遠眼睛沒有離開鎖孔,問道。
“是……是三小姐。”路俊明這時候已經根本沒有隱瞞電影情節的意圖,他只想快速擺脫這個噩夢。
三小姐?難道最終還是要到三小姐房間去嗎?
師遠想着,卻沒有任何動作。
白鬼在鏡中的倒影仍在不斷變化。在臉龐完全變爲新娘妝容後,她開始梳頭,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地梳頭,似乎對自己的頭髮頗有些不滿一般不停地梳着,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像極了真正的新嫁娘,師遠甚至可以從她的動作中看出,她好像真的在拼命地想要留下最完美的容顏一般。
只是,“完美”這個詞,在不同的時候,含義是不同的。
儘管鏡中的倒影已經是一個令人驚豔的人類新娘,但師遠沒有一刻忘記,這是一個鬼,一個在頃刻間便可取人性命的鬼。
驚豔,只怕也是一種信息。
白鬼梳頭的動作終於稍停,轉而開始了盤發,動作有些緩慢。師遠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是三點四十分,距離五小時的時限,還有一小時二十分。
有沒有可能三點那一刻會發生些什麼,就像之前兩點半和三點分別發生了一些事情一樣?
白鬼盤發的動作似乎更加緩慢了,就像故意在等待着某個時刻的到來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師遠不敢有絲毫鬆懈,視線始終沒有挪開過,他甚至擔心自己的某次眨眼會不會錯過什麼信息。
三點五十八分,盤發終於完成。鏡子前坐着的白影略略向右做了一個拿東西的動作,鏡中的新娘倒影的手中,也立刻出現了一個血紅的蓋頭。
新娘倒影雙手拉開蓋頭,高舉,而後,緩緩地蓋到了自己的頭上,那精緻至極的面容便被完全遮擋,沒有留下任何縫隙。
三點五十九分。
師遠的精神更加集中,他知道,某個重要的信息要出現了。
鏡中新娘似乎沒有什麼動作,她在等待。
師遠的冷汗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他想看一下時間,卻不敢。他害怕錯過那最重要的一瞬。
四點。
新娘的手臂沒有任何動作,但卻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扯住了紅蓋頭的兩角,將蓋頭掀了起來。那掀蓋頭的動作之快,超過了師遠的意料,那面容在轉瞬間便整個暴露在師遠的眼前。那一刻,師遠竟然不自覺地做出了一個幅度極小的後退動作,眼睛更是進一步地瞪大。
哪裡還有什麼精緻的面容,那分明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就像有人一刀一刀地削掉了那頭上的皮肉一般,一頭長髮完全消失不見,兩隻耳朵也不知所蹤,眼球突兀地瞪着,在這血紅的人頭上更讓人感到一陣悚然。
羅亞森發現了師遠的變化,他輕輕地推了一下師遠,自己湊到鎖孔上去看。
血淋淋的人頭,沒有任何變化。
現在不是震驚的時候。
師遠對自己說。
他突然心念一動,回頭看了看路俊明,問:“在你們準備道具的過程中,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對,告訴我。”
“奇怪的事情……你這麼說的話,我倒是真的想起了一件事,”路俊明這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其實在道具組工作這麼多年了,恐怖片的道具製作也不是第一次。之前,無論我們做了多麼可怕的道具,由於我們自己都是知道整個製作過程的,所以再可怕的東西在我們眼裡都和桌子椅子沒什麼區別。但是這一次,有一個道具,卻讓幾乎全組的人嚇得不輕。”
“是什麼?”師遠立刻問道。事實上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是一個人頭。那人頭是張紫螢做的,做得異常的逼真,無論是形狀、顏色還是質地,都足以以假亂真。我想,就算是一個真正被刀削過的人頭也不過如此了。當時做好後,大家都震驚了,一邊誇讚張紫螢技藝高超,一邊卻在暗中議論,說那個人頭,好像有點邪門,只要一接近就會情不自禁地感到害怕。最奇怪的就是,第二天張紫螢就發了高燒。不過由於害怕劉涌,所以她還是堅持上班。高燒持續了兩天。就在這第二天的下午,我們組裡有人提議說,那人頭就那麼放在架子上看起來瘮的慌,就找了塊布蓋了起來。接下來的一天,張紫螢的高燒就徹底退了。”
果然。在道具中有一個被刀削過的人頭,並且顯然與其它的道具有着本質上的不同。那個人頭或許真的是出自張紫螢之手,但上面卻有可能沾染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個人頭,現在在哪?”師遠問。
“在洞房的櫃子裡。”
“洞房嗎……”師遠燃起的希望似乎又降了下去。洞房裡,可是有着一個鬼的,要如何進去找那顆人頭?
“先去二樓再說。”羅亞森說着,就要開門。躲在角落裡的張江彬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驚恐地搖着頭。
看到他的樣子,羅亞森笑了笑,說:“放心吧,現在走廊裡什麼也沒有。”
這一次衝過來的人是路俊明。他推開羅亞森,從鎖孔看去。
沒有,果然沒有,劉涌的屍體碎片,全部消失不見,地上所剩下的,只有隱隱的一絲絲血跡。
他鬆了口氣,卻突然又緊張了起來。
屍體哪去了?
這個問題在路俊明的腦中如同閃電般劈裂而出。
羅亞森彷彿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說:“別想那麼多了,先完成任務要緊。你想知道的事情,等我們出去後我會全部告訴你。”
羅亞森緩緩地推開門,走廊裡一片寂靜。除了對面還開着的門裡隱約可見半個白影之外,這裡就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走廊一般無二。
四個人慢慢地,向樓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