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處水域,都埋葬着無數亡魂。
億萬年來,水,一直扮演着生命給予者的角色。
同時,它也是生命掠奪者。
水底,是另一個世界。它深邃,未知,幽暗。
進入水底,意味着開始了一段迥然不同的旅程。這過程中有多少危險?真實的答案遠遠超過我們所看到的和所想到的。
人類的軀體在水中晃動,下沉,或是上浮。
人類一次又一次地挑戰着所能承受的深度的極限,但真正的最深處,沒有人到達過。
那是一個漆黑的,沒有光的,壓抑的世界。是一個身周隨時會有形狀不定的生物遊遁的世界。是一個星點血花會絢爛爆開的世界。是一個,活人永遠無法抵臨的世界。
真正能夠到達那裡的,只有亡魂。
因水而生,因水而亡,這是無數生靈的宿命。不同之處僅僅在於,這宿命是自我的救贖還是殘忍的剝奪。
水,溫柔嫺靜或是洶涌可怖,都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她的臉被水撕碎,泡沫般消散,又漸漸匯聚,恢復如初。
那是她水中的倒影。
暗鴉嶺村衛生所,一雙眼睛艱難地睜開。
“師遠哥!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屠雪兒清脆的聲音傳進了師遠的耳朵。他睜開的雙眼再次閉上,又睜開。眼瞼如同這個世界的窗簾,遮擋着光,遮擋着屠雪兒的臉龐。
“雪兒……”
“師遠哥你不要動,我去叫馮大夫。”
“不……”師遠伸出一隻手,扯住了屠雪兒的衣角,“你……還好吧?”
“我……”屠雪兒突然非常感動,“師遠哥,你明明傷得這麼重,還……我,我很好。”
“是嗎……”
“那天,和你們從碎石鎮回來後,我還有些擔心。可回到家以後,我突然發現,那種可怕的感覺消失了。就好像,原本我的家很髒,然後不知道被誰打掃了,變得很乾淨一樣。”
“太好了。”師遠的語氣仍然十分虛弱。
“師遠哥,馮大夫說,你的傷很嚴重,他還說這麼重的傷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復。他還說,不知道你會不會醒來……而且,你的每一個傷口附近的皮肉都變黑了,就像被什麼可怕的病毒感染了一樣。不過,馮大夫沒說對,你的傷口癒合得很快,特別快,這才隔了一天,你的傷口就幾乎全好了。他還說,這是一個奇蹟。”
“看來我是一個創造奇蹟的人呢。”師遠說着,體力恢復了一些,坐了起來。
他現在的虛弱,與其說是由受傷導致的,不如說是太久沒吃東西又一直躺在牀上造成的一種類似萎縮的狀態。
師遠又和屠雪兒說了幾句話後,便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大礙了,於是一掀被子就站了起來。他在原地活動了幾下筋骨,突然渾身一僵,然後猛地大聲說道:“雪兒,我昏迷了多久?”
“嗯……是前天送到這裡來的。”
“前天?”師遠有些詫異,翻出腕錶查看了一下時間。
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我居然昏迷了這麼久?
師遠更加詫異。
“羅亞……”
“師遠!”
羅亞森突然開門進來,看到已經生龍活虎的師遠,也是吃驚不小。
“書頁呢?”
“在這兒。”
羅亞森立刻拿出從陳蔚傑手裡拿到的書頁,遞給了師遠。師遠一邊展開那張紙,一邊問道:“你應該做了分析了吧?”
“嗯。‘五行助力’,和你找我那次的‘獨木難支’有些相似,我想,也許這次我們的任務是尋找另外一個人,而那個人很可能像我一樣,也是這個村子裡的人,這樣纔有可能和我們共同行動。至於‘水’字,大約就是如何尋找那個人的提示。”
“水……”
師遠定定地看着那個字,立刻開始了思考。
“水這種東西,實在是無處不在啊。”羅亞森說。
“這個‘水’字,未必指的是真的水,說不定和你相似,是名字裡有水。”
“這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麼一想的話,可能的答案就更多了。一個不夠準確的線索,其實和沒有線索也差不多了。師遠,你的身體恢復了?”
“差不多了。至少,現在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簡直不可思議。”
師遠笑笑,將書頁翻了過來,讀起了正文。正文的內容很少,師遠一瞬間便已讀完,同時皺起了眉。
“這些字……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我們這纔剛剛找到書正文部分的第二頁而已,真的無法想象,後面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師遠說。
見羅亞森似乎有些疑惑,師遠指着書頁上的字說道:“你看,這裡寫着,‘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同時存在’。”
說着,師遠跑到揹包旁翻出了第一張正文書頁,繼續說道:“第一頁上寫的是,‘那個世界’指的是死後的世界,那麼很容易判斷出,‘這個世界’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也就是活人的世界。死後的世界和活人的世界是同時存在的,處於不同的維度。這是什麼概念?你知道嗎?”
“當然,說得簡單一點就是類似於‘平行世界’。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有的,那個世界也有。活人的世界裡有你,死後的世界也有你。但你們不是同一個個體。”
“應該是這樣。當然,僅僅是這樣,似乎還不算什麼,畢竟,兩個世界終究是兩個世界。可是,你看後面,‘通過挖鑿土地的方法無法進入另一個世界’,表面上看是說,那個世界這樣是進不去的,可實際上呢?這句話隱含的意思是什麼?我想,你也想到了吧?”
羅亞森原本平靜的臉色,忽然變了。
“沒錯,這裡隱含的意思就是,活人的世界和死後的世界之間的‘平面’,是可以通過別的方法突破的。活人可以到死後的世界去,死後的世界裡,也會有東西到這個世界來。而那些東西,我想,我們都已經見過了。”師遠說。
羅亞森已經說不出話來。他驚愕地看着師遠,一把搶過書頁,彷彿不相信一般反覆地讀着上面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