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肖瑤忙道:“田媽媽你多想了,我對任何行當都不輕賤的。”
職業本無高低貴賤之分,從事賤業的人其實更可憐些。
再說了,胡家莊的人有幾個見過田搖情的?更不用說知道她是明月樓出身的了。
此時,田搖情身着深藍襦裙、淺藍寬帶束腰,衣服乃繭綢爲底、上繡纏枝蓮花,富貴卻不招搖。
臉上略施粉黛,頭上插着銀簪、髮髻上點綴着三顆珍珠,收拾得端莊大方,哪裡還是那個在明月樓門口濃妝豔抹、揮着手絹喊客人的田搖情呢?
肖瑤有些爲難。
若是收了田搖情,無異於接受了流霜這個親人。
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何情況,自己其實毫不知情,就連流霜這個親人都是自己推測出來的。
收了丁元春,因當時尚不知自己和明月樓、和流霜有這淵源,收了也就收了。
此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一般,想想流霜看自己情意綿綿的眼神,若是再接受明月樓的人,以後和流霜必是糾纏不清的了。
那,軒轅離……
肖瑤猛地有些黑線,“怎麼一想到軒轅離,自己竟有些心虛似的……”
見肖瑤久久不語,丁元春低聲喊:“姑娘?”
田搖情一臉平靜,還在地上跪着呢……
肖瑤回過神來,忙示意田搖情起身,“知那人一片好心,我暫且留你在此。我娘身子有孕,這幾個月你且多操勞些。”
田搖情知道肖瑤這是要留下自己了,忙又跪下磕頭,道:“多謝姑娘。”
起了身,慢慢回味剛纔肖瑤說的“那人”,田搖情心中一突,“難道姑娘知道了什麼?”
眼睛看向丁元春,丁元春回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瞥見二人如此,肖瑤暗暗一笑,轉頭看丁元春,道:“田媽媽是我們的長輩,如何安置纔好我竟拿不定主意,元春,你說呢?”
你們不是一夥兒的嗎?田搖情必是受了命令的,她來幹什麼,丁元春肯定知道的吧?
果然,丁元春道:“田媽媽掌管明月樓,頗爲得心應手,咱家缺個總領管事的,不如……”
好傢伙,肖家改成流家了!
大管家是流霜的人,大丫鬟是流霜的人,好吧,我倒要看看,流霜你這是要把我怎麼辦?
肖瑤杏眼微彎,看着田搖情,淡淡一笑,頷首道:“如此甚好。”
田搖情看着肖瑤的笑,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這丫頭不簡單啊……
說完,肖瑤起身,道:“田媽媽,過來見見我父母吧。”
田搖情微微屈膝,輕聲道:“是,姑娘。”
三人相跟着來到堂屋,趙秀麗和肖文正在陪着老父和兩個弟媳婦說話,見肖瑤領着一箇中年女子進了屋,都有些奇怪。
“爹、娘,這是田媽媽。”
見眼前二人都是三十多歲年紀,又聽肖瑤稱呼,知道必是肖瑤的養父母了。田搖情撩起衣裙,長跪在地,磕頭有聲,沉聲道:“老爺,夫人,奴婢田搖情給您磕頭了。”
田搖情在北齊皇宮,也是數一數二的掌事嬤嬤,身份也算尊貴。
此時見了肖文夫妻,爲感恩二人收養了肖瑤且疼愛有加,是以心甘情願地跪拜二人,並不僅僅是因爲身份使然。
肖文二人有些吃驚,“阿瑤,這是怎麼回事?”
肖瑤上前抱住趙秀麗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無他。娘身子重,我請人來分擔些。以後,家裡的事交於田媽媽即可。”
田搖情心中一暖,姑娘說的是“請”字!
肖文和趙秀麗相互看了一眼,雖心有疑惑,但對於肖瑤帶來的人卻無懷疑和排斥,心裡立即就接受了。
比如丁元春、月照、月華,都是肖瑤不知道哪裡找來的,說是丫鬟,其實教養不知道多好!都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識書達理、做起事來有板有眼,人又機靈又貼心,趙秀麗都恨不得把他們當親生女兒一樣待!
二人見田搖情年紀比自己還稍大些,看模樣便是個穩重知事的,便放了心。
肖家家業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鋪排的也越來越廣,趙秀麗確實有些管不過來。
肖文以前也是個只知道低頭幹活的人,一下子管着這麼一大家子還有藥廠,其實很有些吃力。
見田搖情如此謙恭,趙秀麗臉有笑意,手扶着腰,道:“我身子笨,阿瑤,你快扶她起來。”
“謝夫人。”田搖情到底又磕了一個頭,方纔起身。
肖文和趙秀麗便不出去了,重新坐下。
趙秀麗對肖瑤說:“田媽媽初來乍到的,什麼都不摸門,你和元春要指點着,等她上了手,你再偷懶。”
肖瑤笑吟吟得施個禮,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夫人!”
“噗嗤--”趙秀麗被肖瑤逗笑了,拿手拍了肖瑤的胳膊一下,嗔道:“你這小丫頭,就會逗我!”
肖文笑着擡手拽了一下肖瑤的小辮子,“我看看,還是我的阿瑤嗎?怎麼越長越小了?”
一家人都笑了。
笑聲未落,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人,喊着:“爹、娘、姐姐,你們笑什麼?別是姐姐又說我的笑話了?”
肖文衝着肖瑤擠擠眼,轉頭笑着對肖靖道:“阿瑤說你背書錯了,被趙夫子打手心!”
肖靖果然不依,笑着撲過來就抓肖瑤的癢,“好啊,你們趁我不在就編排我!”
肖瑤大笑着起身就繞着肖文和趙秀麗的椅子跑,“阿靖,是爹他騙你!他老逗我們打架,他和娘好看熱鬧!阿靖,別追了,你上當了!哈哈哈!”
“哈哈,我看你往哪裡跑!”肖靖笑着,對肖瑤圍追堵截,“我不管,今天非追上你不可!”
肖文和趙秀麗兩人坐在椅子上,看二人貓捉老鼠似的在屋裡追着跑,都笑得直不起腰。
肖文更是“哈哈哈”大笑着還不忘給肖靖支招,“阿靖,往左呀!哎呀,趕緊往右……”
田搖情笑意盈盈地看着這溫馨的場面,很是欣慰。
怪不得主子這麼長時間沒有認下肖瑤帶回北齊,原來,肖瑤在這裡過得如此舒心、隨意!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寵着、被弟弟滿心地愛着!
試想,若是把她關到那冰冷的皇宮裡,這個禮數、那個規矩,哪裡還會有如此開心的笑聲啊!
肖瑤舉手投降,氣喘吁吁地道:“好了、好了,娘笑得太厲害了,對身子不好!”
肖靖忙止住了腳步,看向趙秀麗,果然見趙秀麗臉笑得通紅,一手扶着肚子,卻沒有不舒服的樣子。
肖靖放了心,笑着點點頭,衝肖瑤道:“今天先放過你,下回看你往哪兒跑!”
肖瑤款步走過來,抓起趙秀麗的手,要給趙秀麗號脈,“娘,讓我來看一下。”
肖文一臉緊張,對於剛纔的主意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有些太孟浪了。娘子有孕,如此大喜大悲對身子肯定有損!
王氏也道:“大姐,讓阿瑤看看又不礙什麼。”
李氏也忙說:“我們也放心些。”
趙秀麗擺擺手,道:“無礙的,哪裡有那麼嬌氣了。你們一個個都大驚小怪的。”
肖瑤去不依,到底抓住趙秀麗的手腕,略探了一會,感覺脈象平穩,無任何不妥,收了手,道:“無事,不用擔心。”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肖靖暗暗自責,要是因爲自己調皮害得娘不適,自己可真罪該萬死了!
田搖情見衆人靜下來,上前跟肖靖施禮,“少爺。”
肖靖此時方看到田搖情。對於家裡突然多了一個女人很是奇怪,她也不是村裡的人啊!
趙秀麗見肖靖疑惑,微笑着對肖靖解釋,“阿靖,這是田媽媽,以後就管家裡諸事,我的身子是不成了,天天倦怠得很。”
肖瑤道:“是我請來的。”
肖文點頭,倒沒說什麼話。
肖靖見父母姐姐都應了此人,大眼睛上下打量了田搖情一眼,見是個利索的,便正了顏色,拱手道,“田媽媽,我娘身子不便,家裡事還請多操勞些。”
田搖情忙屈膝應了,“是,少爺。”
對於肖靖的話語做派,以及肖文、趙秀麗二人,田搖情是從心眼兒裡喜歡和敬重,對肖瑤更不必說。
自此,田搖情這個北齊皇宮裡的掌事嬤嬤,便在肖家忠心耿耿、忙裡忙外,無論管事還是用人,十分得體周全。
肖文放了心,趙秀麗便只管將養身體,不問家事了。
看看外邊的日頭,田搖情上前請示,道:“夫人,吉時已到,姑娘該換裝行禮了。”
趙秀麗喜滋滋地道:“去吧。”
王氏和李氏笑着道:“不用打扮,阿瑤也像個仙女兒似的!”
肖瑤笑吟吟地告辭了衆位長輩,被田搖情、丁元春等人帶入房中,換上了新衣。
月照端來水盆,肖瑤彎腰洗臉淨面,重新洗漱了。
丁元春是大丫鬟,給肖瑤暈面上妝自然是她的事,今天不同往日,衆人都凝神屏氣,看着端坐在梳妝檯前的肖瑤。
正在此時,月華笑嘻嘻地進來,道:“姑娘,有貴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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