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日,一輪孤獨的藍血月,雨文瘋了......
她,冰肌玉骨,卻對未來感到一片茫然,是路還長,還是一條不歸路……
她皺起眉頭,在她顫抖的右手掌心中,緊握着一把槍。
槍口上,留存着一絲微熱。
一輛沾滿泥土的越野車,飛速行駛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
她緩慢地擡起頭,小心翼翼地扭動着脖頸。一條淺粉色的絲巾,緊錮在她白皙絲滑的天鵝頸上,一股股,熱乎乎的紅色,順着絲巾的褶皺處,向外流淌着……
同時,她的手心中,卻向外滲出一層冷汗。
而在她的心中,擺放着一簇,爆燃的火堆。
燃燒的火苗,一邊在空中舞動,一邊狂妄地,舔噬着她的內心世界。
轉瞬間,從火堆中心,飛昇起兩團火焰,猶如兩隻浴火重生的火鳳凰。
隨即,兩隻火鳳凰,猛烈地撞擊在一起,迸發出一朵嶄新的火花……
隨即,一陣犀利的嘶鳴聲,響徹夜空。同時,從車載收音機中,傳出一位電臺主播,慌亂地播報聲:
“剛剛,市中心發生一起兇殺案,嫌犯劫持兩名人質,駕車逃離,這座城市的治安秩序,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和挑釁,今夜,將會怎樣?”
霎時,暴雨傾盆。
瘋狂的雨點們,從天上兇狠的下落。噼裡啪啦,肆虐着,從地面上生長出的,一切萬物的身體,它們要將世間的一切罪惡,洗刷乾淨。
兩個雨刷器在前擋風玻璃上,奮力不停的,與兇狠的雨點們,搏擊着。
似乎在向外界宣告:將不遺餘力,反擊對手。
“要吃涼柿子了?”她的雙眸空洞,她仰望着車窗外,自言自語着。
“你怕了?”他目視前方,雙手握着方向盤說。
“我……本來不想……再……”
“你發過誓,有一天,你要成爲,森林中的一條母狼。”
“這回,母狼是懸了,頂多……”她將握着槍的右手,緊貼在微凸的小腹上說:“一隻欺騙過太多人的,黑天鵝吧……”
“真難聽,明明是隻白色的,怎麼是欺騙呢?弱肉強食,是大自然,最基礎的生存原則,我們尋覓適合吞噬的獵物而已,這都是爲了活着啊。”
“成爲母狼的那天,我就插着胳膊,站在馬路中間,讓所有人看見。”
“瘋了吧?你又不是潘金蓮!”他說:“你聽說過,屎殼郎的故事嗎?”
“滾糞球的。”
“它在空中飛舞,糞球越滾越大,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持之以恆的精神。”
“別的姑娘發騷,我就不能?”
“醜姑娘多搞怪,你就當,屎殼郎放屁。”
“不值一聞!”
“你就做你自己!”他握着方向盤的雙手,抖了一下,“注意大灰狼,那幫傢伙,遍地流竄,你這麼有味道,再發騷,秒瞬間,把你撕碎,吞肚子裡,連骨頭渣,都沒剩下。”
“活着……沒有尊嚴,只是喘着氣。”
“種地的農民,都不掙錢,哪裡還有什麼尊嚴?”
她嘆口氣,擡頭望着,懸掛在天空中的,那一輪純粹的藍血月。
她微微地張開,乾裂的雙脣,隨即,吸入一口溼潤的涼氣,又吐出。
痛苦的夜晚,快點過去吧。
明天,天一亮。今後,再也不會像一隻,苟且偷生在地下管道中的母老鼠,而是和那些,披金戴銀的姑娘們一樣,肆意揮霍手中的金錢,每天睡在,富麗堂皇的豪宅中,任性地駕駛着,覆蓋着星空頂的跑車,招搖過市。她將車載音響的聲音,開到最大。縱情的,沿着蜿蜒曲折的藍色海岸線,兜風。
這時,她面前的兩個雨刷器,突然卡住,不動。
緊接着,天空中響起一段悠長的琴聲。車頭前方,蹦跳出兩個舞動的火團。
這兩個火團,各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尾巴若隱若現,像從天上墜落下來的一條流星雨。
舞動的火團隨着琴聲,時而,上下跳躍着,時而,左右旋轉着,宛如兩顆迷失方向的孤靈,在向她訴說着什麼,傳遞着什麼,又像在召喚着什麼。
五月靈山雪紛飛,
唯有靈山惜落雪。
藍月背影影吾心,
曲終人散散塵土。
雨文仰起頭,似乎想起了什麼,“是誰在唱?那個姑娘是誰?”她睜大雙眼問。
“地球容不下你,”他縮着脖子,壓低下巴說:“你要上天!”
“說啊,她是誰!”
“哪有什麼姑娘?”他陰沉着臉,側看着她說:“我們快離開這裡。”
“她爲什麼咒罵你?”雨文高聲叫喊:“剛纔對我開槍的,那個姑娘,她是誰?”
這時,他的上肢關節,顯得僵硬。他的兩隻手像兩把鉗子,緊咬着方向盤,他的右腳掌向下,猛踩剎車片。
滾動的輪胎在高速路面上,“吱……”尖聲驚叫着,它拼命地咬住溼滑的路面。
此時,坐在副駕位置上的雨文,後背離開椅背,上半身從座椅上甩起,緊接着,右側的太陽穴,重重地磕在車門的邊框上。
“我快死了,還用磕我嗎?”
他擡起雙手,快速地拍打着方向盤,吼着說:“你是不是傻?你不是想要尊嚴嗎?我們已經得手,過了今晚,你將成爲一隻真正的母狼,明天!你出門想咬誰就咬誰!你和我,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她爲什麼對我開槍?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對嗎?”
“寶貝,你是不是來癮了?
“孩子是你的,對嗎?”
“聽話,別鬧,”他厚重的右手,輕放在她的大腿上,撫摸着她膝蓋上,絲滑的肌膚說:“去看看我們的貨,是不是還喘着氣?夠你吃一千年的大柿子。”
她愣了一下,隨後,舉起槍,轉過身。
她看見,在一雙幼小稚嫩的手中,緊握着一個閃閃發光的木質玩具。
她伸長脖子看。木質玩具的表面,泛着一圈一圈的五彩光圈。小姑娘的鼻子以下,被黃色膠帶纏裹着,她睜大雙眼,兩隻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珠子,驚恐地注視着她。而另一邊的座椅上,一個年輕的女人,她閉着眼,耷拉着頭,一股紅色的液體,從她的嘴角處,流出。
她頓時感覺,胃脹燒心,她連忙伸出左手,捂住嘴。
“親愛的,我……”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束,直射在她的面部上,她緊閉雙眼。
一個巨大的爆炸聲,頓時響起。
她的身體被一股氣浪頂起,騰空,隨即,撞擊到車體的鐵板上,滾下,最後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面上。
當她被一股疼痛,痛醒過來時。她發現,渾身鬆散的身體,趴在冰冷的路面上。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透,又一股鑽心的痛感襲來。她忍痛,站起身,她感覺左眼框裡熱乎乎的,像是被硬物戳中,她捂上左眼,努力睜大右眼,快速地,環視着四周。
眼前的情況,讓她目瞪口呆。夜色如墨的陌生山坳中,整條高速公路上火光沖天,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烈刺鼻的異味,她感覺自己的上呼吸道,被這股異味嚴重地燒灼着。而胃部,還在陣發性的脹痛着。
她起身,一把拽下,禁錮在脖子上的絲巾,這時,原本粉色的絲巾已經血水浸透,變成了紅色。
她看見不遠處,一輛汽車被熊熊烈火,吞噬着。
火焰中,隱隱約約,有一個巨型的怪異黑影,晃動着。
“不要啊!車裡還有孩子!”
她剛想擡腿跑。高速公路的路面,卻開始劇烈顛簸,如同一條兇猛的烈犬,站在原地,瘋狂抖掉身體上的寄生蟲。
此時,從天上,不停地掉落着碎石。密密麻麻,形態各異,大小不一。
這碎石是藍色透明的,裡面隱藏着團團火焰,當碎石墜落在地面上時,火焰便從石子裡迸發出來,撒着歡地跳躍着。
這藍色透明的碎石,無情地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生命。
雨文還沒跑兩步。她腳下一滑,又重重的,雙膝跪倒在高速路的路面上。
頓時,膝蓋處的皮膚,破開一條細長的傷口。血流出來,和雨水,和髒泥,混合在一起。
她的頭,劇烈的疼痛着。藍色透明的火焰石,無情地打落在她的身上,很痛,從石塊中迸發出的火焰,燒灼着她的皮膚。
身體和內心都千瘡百孔的她,忍痛,看着四周。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發生了什麼?
這時,她看見不遠處,一羣人趁着夜色,集結成一排排的隊列,如臨大敵般,站在寬闊的高速公路的中央。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緊握着燃燒的火把,路面上,到處都是,在燃燒的藍色透明碎石。
整座山坳還在劇烈的,上下顛簸着,左右搖擺着。此時的高速公路,已經變成一條扭動的巨蟒,在火光的映襯下,它一口又一口,狠毒地,撕咬着整座山坳。
“在那!”
這時,一位青年大喊着,手指向前方,在燃燒的車體旁,再次映襯出一個碩大的怪異黑影。
“抓住他!別讓它跑了!”
轉眼間,猖狂逃遁的怪異黑影,在衆人面前輕鬆一躍,飛出蟒蛇的身體,隨即消失在路旁,消失在漆黑一片的陌生山坳中。
黑影和黑暗,兩種黑色瞬間混爲一體,肉眼無法識別。
當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原本鑲嵌在山腰間的整條高速公路,頓時與山體斷裂,緊接着,傾斜,瓦解,崩塌。
一陣犀利的嘶鳴聲,再次響起,裡面夾雜着一個聲音:
“今生今世,你笑着哭……你將永遠……得不到……你想擁有的一切……”
雨文張開嘴,呼喊着,卻無聲。
她的身體,隨着傾斜的路面,滑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她的眼前,是一個無底的深淵,而深淵,凝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