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血了?”趙院長的手裡舉着一張化驗單。
她站在趙院長的面前說:“是,我還想問,我的化驗結果。”
“有可能……”趙院長低着頭,看着化驗單,想了一下,繼續說:“化驗單上的結果……你下樓,到血站,再抽一次血,我看看。”
“他還需要血嗎?”
“於教授,你看……?”趙院長歪頭問。
於教授坐在沙發上,搖了搖頭,又擺了擺手。
“暫時不需要,明天轉到普通病房區。”趙院長擡頭看着她。
她伸着手問:“趙院長,我能看下化驗單嗎?”
“嗨,這個不算數。”他三把,兩把,把化驗單撕的粉碎,隨手,將碎紙片扔在地上。
“他不需要再用血,我不會再去抽血化驗。”她說完,立刻離開院長辦公室。
面前的趙院長和以前,不太一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也說不太清,只是來自她第六感的預判。
樓梯間裡的對話,又縈繞在她的腦海中,又飄蕩在她的耳蝸中。
還有這個於教授,他完全陶醉在崇拜者和媒體前呼後擁的狀態中,一副很享受的樣子。現在的趙院長也非常袒護他。恐怕以後自己回到研究所裡,話語權和其他權利,都會減少很多。而且是否會受重視,都不好說。
她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如果現在站出來,首先,她沒有充足的證據,無法證明。實驗室的實驗過程都是相當私密的,不知道這次,是哪裡出了漏洞。再說,現在,他正是火爆的時候,就算她站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尤其是那些女性崇拜者們,她們會像鋼絲一樣的扎人,直到把她扎得遍體鱗傷,說她是蹭熱度,甚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她罵的狗血噴頭。
不說遠的,就說近的。如果把這件事和趙院長說,以剛纔他的態度,估計接下來被捱罵的還是她。
你憑什麼,懷疑,剛剛獲得大獎的人?
你怎麼,嫉妒,恨同行?
他的成績,就是研究所的成績,應該祝賀。
你想出名,想瘋了吧?
她按下醫院直梯裡的按鍵。隨着直梯的移動,她想好,這件事,不能急,急也解決不了,現在,只能將它,深深地,放在心底,從長計議。
釜底抽薪,臥薪嚐膽,胯下受辱,一串四字成語,在腦海中不停的閃現。她快被激發成古漢語專家,將來轉專業,做一名古漢語的研究員?
“你可回來了,”站在病房門口的媽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說:“等你半天,他一直在叫你。”
她看着病牀上,虛弱的爸爸,她把剛纔心裡想的事,全部拋到腦後。
她知道。現在,照顧父親,纔是最重要的頭等大事,這個世界,他最重要,他需要她。
“頭,好痛……”他睜開了眼睛。
一道藍光閃過。
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揉揉眼睛,再看,又什麼都沒有。
視網膜出了問題,還是,又產生了幻覺?
趙院長撕碎的化驗單上,寫着什麼?她突然意識到,也許事情沒有表面那麼簡單,這時,眼球又幹又澀,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眼睛怎麼啦?”他說:“工作,太辛苦了吧?”
“沒有,最近氣候乾燥,上火,眼睛跟着不舒服。”她調皮地轉了轉眼球。“咱們明天,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這麼快?”媽媽驚訝地站起來說:“今天,剛做完手術啊!”
“我好多了,沒大事,可以去普通病房。”他在病牀上挪動着身體說:“重症監護病房,一天的費用高,浪費錢。”
她突然靈機一動說:“你還記得,今天早上,被推進手術室時,有什麼異樣?有人說了什麼嗎?”
“異樣?說什麼?”他的雙眼,直直的看着前方。
“對,早上的時候,意識裡或者感應裡,有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
“特別的……”
“閉着眼,好好回憶,病房裡有什麼不同的嗎?”
“你把他當神仙?”媽媽問說:“難道有外星人來過?”
“嗯……”他閉上眼睛,靜靜地陷入回憶中,他說:“有人換了輸液袋,好像還提過鼻子,我被人推走,我想叫你,可是,嘴巴張不開。”
“在手術室裡呢?和第一次手術有什麼不同嗎?”她緊跟着問。
“麻醉的藥勁很大,針頭扎的深,又痛又麻,什麼都不記得了,是……”
“想起什麼?”
“第一次手術後,我只是感覺胸口一個地方彆扭,現在我的頭,也彆扭。”
“怎麼彆扭?”
“說不清,可能,躺的時間,太長了吧。我不想吸氧,戴着這個,既像動物,又像一個打滿氣的足球,太齷齪了。”
“我去辦理,轉病房,順便問問護士,可不可以不吸氧。”
“我不想去普通病房,我也不想躺在這裡,我想回家。”他的聲音哽塞着。
“在醫院,安心多休養幾天,正好可以躲開,那個發小。”
“你和孩子,說這事了?”他伸起脖子,看着坐在窗戶旁的媽媽。
“對啊!我也沒想說,是她,非要問的。”
“你都知道什麼了?”他說話的聲音變低,眼神變得空洞。
她沒想到,他的情緒波動,這麼大,她說:“好像是,非讓你幫忙打官司,官司輸了,可他又各種刁難,甚至把騷擾電話打到家裡,你讓我媽媽辦的停機保號。”
“這件事,誰也不許說,也不要再問,爛到肚子裡。”他用力睜大眼睛,眼眶紅腫着,白眼球上,佈滿了紅血絲。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他用這種眼神,看着她。他的眼神中,是不安,是恐慌。他的心裡一定壓着許多事,很複雜,也難處理,那些事,她從來沒聽他說過,也沒見到過。小時候,總是和他撒嬌,纏着他,帶她去遊樂場玩,可自從上學後,尤其最近這些年,說話的次數,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減少。她開始不瞭解,也不懂,現在的他。
“我保證,以後不說,也絕不問,就像肉爛在鍋裡。”她的語速很慢,一字一句的說給他聽。
這時的她,心底酸酸的,沉甸甸的。她的心裡,原本壓着一件事,現在,又要爛掉一件事。
這比獨立完成一項實驗項目,還要難測,難料,完全沒有邏輯性。
她不清楚,這個世界,還有多少事,是她從來都沒有聽過的。還有多少事,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的。還有多少事,是寧可爛在肚子裡也不能問,不能說的。
“5號牀的,來護士站。”這時,從牀頭的呼叫器,傳出聲音。
護士站的護士看着她說:“財務,讓你們去續費,賬上沒錢了。”
“可以不吸氧嗎?他覺得不舒服。”她說。
“住院,哪有舒服的?”護士翻了個白眼說:“出了問題,你們自己承擔責任。”
續完費用,吸氧面罩,一直戴着。
第二天,他轉到普通病房,由媽媽陪護。
壓在她心中的事,越積越沉,疑團,越變越多,她想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