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如同墜入深湖中的濃濃墨汁。
徐徐的晚風中,夾雜着,一股從餐館裡飄出的燒烤味道,這味道,不斷的,從紗窗中吹入房間。偶爾,汽車的喇叭聲,傳入耳道。
他仰面躺在牀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他的雙眼,直直地盯着房頂。
怎麼還沒憤怒?嚎叫?沒回來?累了還是病了?
白天,他在法院的過道里,竟然看見她。他只輕輕地掃了一眼,他太熟悉,那張臉,貌似比以前的狀況,更糟。
這個姑娘厲害。一見面就大喊大叫,嚷着要鬧死他,她成爲留在他心底的一個心病。他倒不是怕她,是不想招惹她,因爲,會影響他正常的生活和愉快的心情。今天,他剛一看見她時,他的身體,本能的,向另一側傾斜。
他一想到這,擡起手指,揉了揉兩個太陽穴。這時,他突然想起,在法院的過道里,還看見了妙瑛,不知道,她遇到什麼麻煩,說好晚上聯繫。他伸出右手,從枕頭旁拿起手機。
他右手舉着手機,左手摸了摸凸起的喉嚨,撥通號碼……
妙瑛沐浴完,穿着浴衣,剛走進臥室。
她聽見手機響,看到號碼,高興地接起。
“變了,演繹變了,真的有奇蹟,”妙瑛興奮的,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地說:“我爸,他是公派出差,不是綁架。”
“什麼啊?”他驚歎着,“你也瘋了嗎?”
“嗯,這是?”妙瑛聽着他的回覆,一下愣住,不知道說什麼。
“你,慢慢再說一遍,”他嘆口氣說:“我今天一直不在狀態,腦子生鏽,不太靈光。”
“我爸爸,之前是被綁架的,我找過你啊?”
“什麼時候?”他輕聲說:“我們不是,今天才見到嗎?”
一高興,忘了。這裡,還不是現實世界,是棋盤演繹的。
她還沒有找到車鑰匙的棋子,沒有破局。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
繼續,跳自己的舞,主宰自己的人生。把每一次的演繹,演成功。
她想到這,站在原地,一轉眼球說:“我今天的頭,也暈了。”
他噎了下喉嚨問:“白蘭地?”
“我好久沒喝了,想喝了幾口。”
“酒味飄過來了嘿,真香,”他閉着眼,深吸一口氣說:你怎麼去法院?遇到了什麼事?”
“是我姑父,他犯罪了。”
“嚴重嗎?”
她舉着手機,在空蕩蕩的臥室裡,走來走去。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說:“他殺了自己的孩子。”
“你姑姑,還好吧?”
“不是,是和另一個姑娘的。”
“你姑姑,一定想把他倆給撕碎了。”
“要撕,也是撕那隻黑天鵝吧。”
“和黑天鵝有什麼關係?”
“那個姑娘,是個傳說,今天也來了,她的臉,好可怕—”
“我天,“他說:”我好像又聽見那可怕的嚎叫聲,我感覺,我後背的脊樑骨骨節上,飄着涼氣,”他頓了一下說:“不會,是她吧?”
“你認識?”
“何止……”他說:“她像個幽靈,在我的頭頂,形影不離,不是冤家不碰頭啊。”
“聽你說的,我的雞皮疙瘩,掉一地,”她舉着手機,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牀上說:“這姑娘,是誰啊?
“一個整天,踩在我頭頂上,欺凌我,折磨我,說要鬧死我的姑娘。”
妙瑛擡起手,捂住了嘴。她回想起,上次去找他,在他的公寓裡,聽到的,那一陣陣激烈的爭吵音,萬萬沒想到,有可能是姑父和這個姑娘在爭吵,那個孩子,就是在樓上送命的。
也許,悲劇,就是那天發生的?
“喂,你在聽嗎?”
“我覺得,噁心。”
“你看見過她的臉,我第一次上樓,找她時,把我嚇夠嗆,就是通道里坐着的,那個姑娘。”
“我有點累了,改天再聊吧。”妙瑛說完,將手機掛斷,她倒身躺在牀上。
剛纔沐浴時,她閉着眼,泡在舒服的浴缸中。她的腦海中,都是奕騏落淚的模樣。她特意用含有牛奶和椰油的沐浴液,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胳膊上的牙痕誓言。
牙痕上,飄散着一陣陣的清香味。
另一個虎柳枝裡的峻巖,演繹成了一隻藍色的蝴蝶。
飛出紅色大門的景象,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雨文……
她和雨文不僅長得像,就連覆蓋在眼神中的,那一層幽怨和仇恨,都極其相似。
有雨文,存在。她像一顆穿梭在兩個世界中,形影不離的幽靈。
兩個雨文,活的都很卑微。
一個爲了懵懂的愛,不僅失去了自我,還製造出,另一個意念替身,以爲這樣就可以得到,就可以擁有。
一個爲了錢,盲目,放縱地付出。換來的,不僅讓自己遍體鱗傷,還失去了骨肉。
她突然想起,那條神秘的,白色手帕上的兩句詩:
五月靈山雪紛飛,唯有靈山惜落雪。
她們活的,像飄落在靈山上的雪花,手指一碰,就融化了。
沒人看見,沒人在意。
那我呢?我爲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許走出棋盤時,纔會明白,也許,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思考,找到生活的真諦。
此時的妙瑛,內心一片空洞,她枕在枕頭上。兩道淚水,從她的眼角處流出。
“滴……滴……”一陣急促的信息提示音,響起。
她抽泣着鼻子,挪動身體,再一次拿起手機。
“想不想吃柿子?”一條私聊信息,顯示在手機屏幕上。
她的臉頰上掛着淚水,肌肉微微地抽動着。
“想吃,”她的手指敲着按鍵,“可柿子樹,還沒熟。”
“你瞧我,長得像不像個柿子?”
妙瑛撲哧一下,笑出聲,“你太硬,咬不動。”
“有你啊,你一捂,就軟,不就咬得了。”
“我不是你的熱水袋。”
“唉,爲什麼總是無情的,將我拍死在沙灘上?”
“我沒有欺騙你,實話實說。”
“你的眼光太高了,總想從一羣孫悟空裡,挑出一隻精品猴。”
“我挑什麼樣的猴,要你管?”
“你說話太直,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小心那個叫峻巖的,你離他遠點。”
“有病,無聊。”她看着手機,噘着嘴,把手機摔在牀上。
她趴在牀上,仰起頭,大聲喊着。“快走出去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