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志“早生華髮”,有家族遺傳的因素,也有憂慮過度的原因。
作爲鄉初中的校長,楊榮志的接觸面相對狹窄,其考慮問題的思路具有侷限性。在決定冰潔與佳禾幸福的關鍵時刻,他犯了幾個認識性甚至是災難性的錯誤。
一是楊榮志認爲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婚姻不會美滿,杜家人自會知難而退,從而忽視了杜家人拆散佳禾與冰潔的決心。
杜家人爲了拆散佳禾與冰潔,可謂挖空心思,動用了不少資源。譬如爲了阻止佳禾畢業分配到水州和大湖,杜剛動用了水州市現任常務副市長(原水州市委組織部部長)袁法根的關係。
袁法根曾擔任大湖縣委書記,在擔任xian委領導以前,杜剛的岳父於重梓對其有提攜之恩。加之杜剛又備了厚禮,袁法根自是盡心盡力,不單在佳禾分配之時遂了杜家人的願,還助杜剛先後坐上了副縣長與縣委常委的寶座。
還有一點更爲關鍵,那就是杜師培追求冰潔一事,已在大湖縣城傳得滿城風雨,如到頭來一無所獲,杜家人的顏面何存?此種結果斷然不能接受。
二是錯誤地認爲冰清會顧及姐妹情分,會做些工作,會從中斡旋,未料到冰清早就助紂爲虐。杜家人也將寶押在冰清身上,如她一開始便嚴加拒絕,杜家人怕早就絕了願想。
第三點錯誤最爲嚴重,就是向佳禾隱瞞了逼債之事。
誠然,楊榮志如此行事的出發點是擔心佳禾犯錯誤,可謂用心良苦。但佳禾就是不犯錯誤,也可以妥善解決逼債之事。
譬如將苗木場抵押辦理銀行貸款,由精工機械廠或者隆永公司擔保,應該問題不大。
如行不通,可將苗木場低價轉讓。鑑於苗木場具有良好的市場前景,接手的下家應該大有人在。劉煜煌、朱勝華,包括隆永公司,都有接盤的可能,轉讓的價格應該會在二十萬元以上。
再行不通,佳禾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向董鵬飛或柳慧餘求助。此事雖違反原則,但非賴賬不還,只是通融延緩幾月。加之事關佳禾與冰潔的幸福,只要佳禾開口,董鵬飛或柳慧餘自是會想法疏通。只要兩人中的一人出面,杜家人自會掂量孰輕孰重。
但現實之中不存在那麼多假如。世事變幻無常,就如“唯心論”、“宿命論”某些論斷描述的那樣: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在安排每一個人的命運。
接到杜家人的“最後通牒”,楊榮志急火攻心,拿着醫藥費票據來到縣城,找分管教育的叢副縣長,求着對方報銷醫藥費。
叢副縣長剛接任不久,她對此表示同情。只是全縣的民辦教師近千人,如開了這個口子,將會給縣財政增加不少負擔。
不過鑑於楊榮志的困難處境,叢副縣長特批了三千元的困難補助。
見此行不通,楊榮志也不再顧及顏面,與冰清來到杜家,求杜剛夫婦將還款期限延後至今年底。
杜剛和於金花對楊榮志非常客氣,但關於還款期限兩人絕不鬆口,一再推說杜師培做生意虧了本,資金非常緊張。
冰潔見父親日漸增添的白髮和母親滿面的愁容,心亂如麻,深感無助、無奈,乃至有些絕望。
到了八月中旬,佳禾見習期滿,便來到縣勞動人事局辦理轉正定級手續,並取得助理會計師職稱。
幹部科的唐副科長已提拔爲科長,與佳禾相見自有一番感觸。多年來,呂水縣的大、中專畢業生在見習期未滿的情況下,擔任實職正科級幹部的,佳禾是唯一的一個。
開發區的招商引資工作進展順利。通過入駐客商的口口相傳,加之開發區的企業服務工作深入到位,不少客商都慕名前來,大多在考察過後便正式簽約。
佳禾帶領招商局的幹部職工積極收集相關信息,做好有關功課,瞄準目標主動出擊,又引進了幾個大項目。
而要求爲大項目配套的客商紛至沓來,開發區的招商引資工作進入良性循環。到了本月下旬,開發區二期的招商引資任務完成近半。
一些不良的風氣也有所滋生。
廖益壽身爲開發區黨工委副書記和分管基建、組織的管委會副主任,經常在業餘時間與一些建築公司的負責人、包工頭打業務麻將,“收穫”頗豐。
近來廖益壽更爲出格,竟然在上班時間去飯店、賓館打麻將,手頭上的工作自是雜亂無章。
其分管科室的某些幹部職工,也暗自效仿。一時開發區基建工程的監管工作問題頻現,相應的投訴增加了不少。
林奇兵及時發現苗頭,也感問題的嚴重性,認爲此風決不能漲,便立即召開管委會幹部職工大會。
會上,林奇兵作了不點名批評,並三令五申,嚴禁開發區幹部職工參與賭博及收受或變相收受有關業務單位的好處。一經發現,嚴懲不貸,觸犯黨紀國法的,一律移交有關部門處理。
時間很快到了八月底,省里正在醞釀人事變動,支持馮隆生的某領導將退居二線,分管工業的於副省長被推薦爲省委常委,董鵬飛被推薦爲副省長人選。中組部的考察組,將於九月中旬前來南濱考察。
從正廳到副部,這是關鍵的一步,從此董鵬飛將步入高級幹部之列。他由此感到壓力和使命共存,也感到肩上的擔子更重。
省部級幹部將配備專職秘書,董鵬飛立馬想到的第一人選便是佳禾。
這小子政治素質好,人品、才華和能力俱佳,加之在基層鍛鍊的這一年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如此德才兼備的青年人才,應該大膽使用,董鵬飛對佳禾更是寄予厚望。
對於冰潔,董鵬飛也作了安排,準備調任某國有銀行南濱支行車站分理處副主任。
不過這些都是董鵬飛心中的打算,具體安排大概要在九月底、十月初公開宣佈任命之後。
此時的冰潔,在壓力之下,面容憔悴,花容失色,心智都有些麻木。還款期限已到,杜家人將如何出招,會給冰潔一家帶來怎樣的後果?
九月初的一個週日,大湖縣郵電局朱局長在陳明和冰清的陪同下,來到禹山中學。
朱局長分明是杜家人的說客,但說起話來貌似站在冰潔一家的立場上:“楊校長、林老師,杜縣長的爲人我是有幾分瞭解的,他爲人大度,有理無理都要讓三分。只是杜夫人的脾氣差些,憤怒之時更是不計後果。”
楊榮志、林玥和冰潔都心力交瘁,見朱局長如是說,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朱局長見幾人不語,便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冰清上次求他們延緩還款期限時,寫下了借據,上面註明了還款期限。如果杜夫人拿着借據到法院起訴,這場官司你們必敗無疑。到時候她申請法院執行,法院可依法查封你們的財產。當然後果不止於此,如果你們無力還債,也有可能請楊校長到‘裡面’住幾天。杜縣長又是有名的懼內,到時候迫於杜夫人的壓力,陳明和冰清的工作也會受到影響。”
林玥聽了此番話,頓時慌了神:“朱局長,這樣可不行,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們想想辦法?”
朱局長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遞了一支菸給楊榮志,隨後說道:“其實在我看來,杜家並不缺這十萬元,師培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錢沒少賺。他們這麼做的原因,我不說你們也知道。”
朱局長說完此話,便微笑着看向冰潔。
楊榮志和林玥自是明白話中的意思,但要犧牲冰潔和佳禾的幸福來償債,他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如是這樣,他們有愧於心,也將終身抱憾。但不如此,又苦於沒有其它的辦法。
冰潔看着悶頭抽菸的父親,又看了一眼眼淚汪汪的母親,面對家庭和自身的幸福,她必須做出痛苦的抉擇。
冰清看着朱局長說道:“你去跟杜家人說,我答應他們的要求。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一是我家所有的債務,杜家必須幫着還清。二是九月中旬我會去一趟吉和,給佳禾一個交代,在此之前,不得聲張。”
朱局長見圓滿完成任務,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便先行告辭。
冰潔與林玥相擁而泣。楊榮志塌陷在沙發中,眼中含淚,看上去又蒼老許多。陳明心中滿是憤恨和悲傷,同時又深深自責。
冰清假惺惺說道:“冰潔,讓你受委屈了。”
冰潔從母親懷中擡起頭,恨恨地看了冰清一眼,隨後冷漠說道:“冰清,你我姐妹一場,緣分到此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