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中的時候,我們發現了糧食局大院有更多的秘密。我們在漆了“少生孩子多種樹”的紅磚牆下原地轉了幾十圈,終於發現一個高牆深處的秘密——裡面有樹,而且樹上有果子,對,是海棠果。此時激動的我還作了一首詩:滿園秋色關不住,一個紅果出牆來。我們在牆下苦苦等待它的墜落,可任憑風吹雨打它依然紋絲不動。
我說:守株待兔是個美麗的童話,他至少等到了一隻兔子,我們在這裡乾等是沒有意義可言的,我們應該在這裡做個記號然後尋找新的突破口。
在我冥思苦想地順着牆倒下去的時候,我發現一個洞,一個
足以讓條大黃狗鑽過的洞。它被雜草掩蓋,草上尿跡斑斑、黃不拉幾、臭氣熏天。我們顧不上這些,一一鑽過洞,爬進園子裡。
進園裡我一口氣吃到頂脖子,中間好幾次都來不及拔樹葉,一併開胃了。幾乎是洞外拉洞內推纔好不容易把我拽出來。哥哥躺到園裡不願出來,我抱着肚子匆忙地逃走。前者準備守着一片森林,後者吃飽了還兜着走。
那年我們的初秋就是在海棠果園裡度過,在這裡我明白了“一葉知秋”和“秋風掃落葉”的真正含義。如果一棵樹下只有一片樹葉,那麼這棵樹絕對沒開發。
剛開始兩人一組分三組行事,一人在樹下放風,看到守門的老頭以便及時逃跑,一人在樹上拼命地摘果子。每次下面放風的都是我哥哥,我一隻眼睛看果子一隻眼睛看他的表情,我明顯地感覺他的表情不對,他卻對我笑一笑,等我去摘完那個最大的果子再往下看時他已經沒影了。我只能抱着冰冷的樹枝等待,確定連蚊子都回家了的時候才跳下樹不要命地邊哭邊跑。
以後我不再吃虧堅決要放風,否則我不幹,我躬着身體尋找動靜以便第一時間逃跑,我看見一個人,他穿着一襲白衣,沒有頭。我無法看清他的面孔,我不知道是不是意識恍惚。腳一軟跑起來就沒有聲音了,我哭着對哥哥說:哥哥快跑。等我到了牆外哥哥還在樹上掛着。晚上回家哥哥哭着告訴我:他被看門的關在一個小黑屋子裡,讓他吃青的海棠果,不吃就打他,一直吃了幾十個,吃到滿嘴吐酸水才把他放了。
時間長了,大家都聰明瞭,也不上樹了,六個人對着一棵樹狂晃,沒到秋末,一半的果樹都禿了。
等到前面的果樹不能滿足我們的食慾時,我們冒險進到最裡面。我們同時看到四個大得像蘋果的海棠果掛在樹上,令人垂涎欲滴,哥哥很用心地觀察了半天對大家說,現在還不是很熟,過幾天再說。於是等大家都回家了,我和我哥進去一人兩個分了。
看門的是一個哈薩克族的大爺,如果我們爬牆進去總是能看到他一臉兇悍的樣子,但是如果從正門進去就能看到他慈祥的表情。大爺個子不高,永遠是一身迷彩服。那時候我還小,每次進門都會拉着我給我講故事:他的祖先就生活在這裡,祖先們曾經與獨目人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後他的祖先們戰死在草原上,才保護好了這片土地。每次我都不信:獨目人真的只有一個眼睛嗎?
在糧食局裡見的最多的還是那些搬運工,全是高鼻子,大鬍子,塊頭很大的少數民族人。每次把袋裝二十公斤的大米、麥子層層疊高,越高扔得越輕鬆,扔完以後卷一根莫合煙坐在一起聊天。他們都喜歡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和我對話,只要我聽話,隨時都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奶疙瘩給我吃。
我也樂於如此,因爲每次我和哥哥偷麥子,他們總給我們放風。糧食局是我們小時候玩捉迷藏最好的地方,一般都是看門的追,我們藏。搬運工的工資都不高,閒着的時候,他們就去我家前面的小賣部裡喝散裝酒。喝酒驅寒是小城多年來的習慣,也是各個民族融合最好的交流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