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司隸校尉部的從事史?!”
廷尉府內,陳騫坐在上位,咬着牙,死死看着面前的從事史。
從事史低聲說道:“我是。”
“你多大年紀?!”
“我二十”
“二十?!”
陳騫當即冷笑了起來,他看着面前的這個小傢伙,這傢伙還不到自己的胸口,臉上滿是稚嫩,還有臉說自己二十??
陳騫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還不從實招來!”
那從事史當即被陳騫嚇得嚎啕大哭。
陳騫人都麻了,他有意將這傢伙丟進牢獄裡,可是看着他的年紀,卻還是忍住了憤怒。
他看向了一旁的荀寓。
此人剛剛擔任廷尉正,成爲了陳騫的副手。
隨着荀顗站穩了腳跟,荀家可謂是雞犬升天,紛紛擔任重要的位置。
當陳騫盯着他的時候,荀寓的臉色有些尷尬。
“陳公,這件事或許是有什麼誤會。”
“是啊,這位荀從事史,就交給您這位荀廷尉正來治理了。”
陳騫冷冷的說着,尤其是在荀字上加了重音。
荀寓趕忙上前,吩咐左右將那孩子給帶了下去。
陳騫是知道廟堂裡的官員任命有些混亂,但是他沒想到會混亂到這個地步,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居然是大魏司隸校尉部的從事史??
而在這位從事史的個人資料上,明確的寫着此人今年二十歲。
這特麼的是二十歲??
你荀家就真的囂張跋扈到了這種地步?真就不將廟堂律法放在眼裡?將衆人都當成了傻子?
這孩子分明就是被修改了年紀,然後提前開始了自己的仕途,反正也不需要他去做什麼,甚至都不用露面。
就在陳騫平復着這暴怒的心情的時候,荀寓忽然又說道:“還有一件事也對不上。”
“什麼事??”
“還有一位從事史叫陳處。”
“也是個孩子?”
荀寓趕忙搖着頭,“不是是沒這個人”
陳騫都懵了,“什麼叫沒這個人??”
“就是找不到這個人的任何情況,也沒有人見過他,就是有這個名字其餘的完全沒有記錄”
荀寓低聲說着。
陳騫額頭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了。
他久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間,陳騫猛地站起身來,看向了一旁的荀寓。
“看住那些抓來的人,不許任何人與外聯絡,若是泄露了出去,我不饒你。”
“唯!!”
陳騫坐上了馬車,迅速朝着太極殿的方向出發。
在跟鄭袤的配合之下,陳騫發現了多個部門都存在着非常嚴重的問題,在調查之後,陳騫選擇了全力出擊。
光是王經的司隸校尉部,就有三十個從事史和五十八個假佐被處置了。
這可是堂堂司隸校尉部啊!!
監察司隸地區,就這麼監察??
那個小從事史,是被送來提前鍍金的,而另外一個,就是裝都不裝了,無論有沒有人,先佔着一個名額再說。
陳騫人都麻了。
過去東漢的司隸校尉部有從事史十二、假佐二十五,屬官三十七。
如今的司隸校尉部是從事史四十,假佐六十,屬官一百!
屬官一百啊,這些人放在司隸校尉部都擠不下去!
這些人裡,大概只有二十多個人是真正辦事的,其餘不是來混資歷的,就是來混俸祿的。
在文帝之後,整個廟堂的官員體系得到了極大的補充,出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官職。
實際上,文帝最初的想法大概還是爲了分大臣的權,他大概已經發現了世家大族的威脅,因此設立了很多的官位,屬官,想要分割羣臣的大權,來鎮壓這些人。
而羣臣有了更多的位置,自然是不會去反對的。
但是,當這情況發展到曹髦時期的時候,那問題可就大了。
就以司隸校尉部來舉例,一百個人的名額,二十個人做事,八十個人坐享其成,那八十個人每日的工作就是服散飲酒,吟詩作對,點評天下名士,自以爲雅事。
然後呢,有功勞了就是大家平分,最先爬上去的是那些不幹事,一年都不來司隸校尉部一天的人。
廟堂的情況都已經如此了,地方上的情況會有多可怕,陳騫都不敢去想。
難怪當初大將軍熱衷於誅三族,就是沒有勾結的罪行,也要找個由頭強行誅,大魏到底有多少蛀蟲在不斷的吸血啊?
當陳騫板着臉來到了太極殿的時候,曹髦依舊是在忙碌着。
曹髦的面前坐着兩個人,分別是大司農盧欽,以及度支尚書崔贊。
尚書檯分工明確,被稱爲八座尚書,其中有一令,二僕射,六尚書。
這六位尚書,各自負責的東西不同,吏部尚書已經出現,度支尚書也就是後來的戶部尚書的前身,是負責糧食的。
這就是後來的三省六部制的半成品了。
三公九卿的權力正在向尚書檯過渡,甚至已經過渡了大半,但是也沒有完全被廢除,很多大臣都是將三公九卿當作榮譽官爵來對待。
曹髦此刻就是在跟這兩位商談接下來的軍餉待遇的問題。
崔贊當然是很反對曹髦的想法,但是,他也擔心曹髦會直接跳過自己,用盧欽這傢伙來完成這件事。
雖說自己這個尚書分走了大司農的職權,但是大司農依舊有着自己的屬官,不能說是一點用沒有。
當今的廟堂就是這樣,擁有相同職權的官爵不在少數。
自己這邊反對,那支持的那邊可能就要奪權了。
崔贊無奈的說道:“陛下,您的仁心,臣是知道的,您也是爲了那些甲士所考慮,但是,我大魏的中軍有十餘萬人,若是提高了他們的待遇,那四周的外軍定然不服啊,若是也一併提升,那就是要提升近三十萬人的待遇。”
“這並非是小支出,如今的糧倉看起來充實,是因爲往年的積累,若是按着陛下的吩咐來進行,只怕三年之內,糧倉就會空下來,再無儲備。”
“往後就沒有辦法繼續維持這樣的規模了”
崔贊看起來完全支持曹髦的想法,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一直都在找刺。
不斷吃老本的那是蜀國,曹魏很早就完成了稅賦上的盈利,甲士待遇的稍微提升,根本不足以破壞掉整個大魏的根基,畢竟,曹魏是有自己的屯田機構的,在很多地區都是直接將農民當作佃戶來用,在保障他們不餓死的前提讓他們瘋狂幹活。
若是在其他朝代,說尚書檯沒有下令調糧種導致民變,那沒有人會相信,但是在我大魏,這是可行的,因爲耕地是官府所開闢的公田,百姓們只是爲廟堂耕作而已,不具備所有權,耕作和收穫都要看官老爺的意思。
他們這不是繳納稅賦,這特麼的叫農奴!
但若是覺得曹魏的政策太殘忍,那也不對,在某種方面來說,曹魏保證了這些農民能幹活能吃飯,沒有讓他們餓死凡事都怕對比,尤其是對比先前的漢末亂局。
那時的百姓土地被豪強們瘋狂兼併,流離失所,連年戰爭,成爲了豪強們終身奴隸。
起碼廟堂還會時不時賜予耕地,不會讓他們幹到被累殺。
而跟其餘兩個國家對比起來,吳國是更不當人的,蜀國更是岌岌可危,老底快都吃光了。
現在崔贊給自己說廟堂的收支無法維持這樣的“軍費”,曹髦是絕對不相信的,在清理掉那些貪污的蛀蟲之後,提升待遇說不定還能節省不少呢!
大魏每年的軍費都是天價數字,而這龐大的軍費到底有多少是用在了甲士的身上,這就沒有人知道了,層層剝削,貪墨成風,還是正大光明的那種,一說就是不理會世俗的眼光,一問就是魏晉狂士,風流自在。
曹髦卻並沒有直接戳破崔讚的謊言,他看向了一旁的盧欽。
盧欽笑了起來,“崔公啊,我計算了這些年裡的收支,我認爲您說的不對啊,這軍隊的收支,跟如今的實際待遇似乎有些對不上?”
崔贊額頭上頓時冒出了細汗,“還有一些是用以賞賜有功將士的。”
“那往後就節省下這賞賜,將其變成待遇,鼓舞全軍的士氣,您認爲如何啊?”
盧欽再次問道。
崔贊連忙點着頭,表示認可。
崔贊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大魏的很多支出,都是不能較真的,若是真的較真,不知要死掉多少人。
崔贊負不起這個責任。
盧欽這纔看向了皇帝,眼裡滿是不屑,廟堂裡的這些蛀蟲,沒一個能經得起盤問的,自己只是隨口詐了一句,對方就果斷認慫,這也說明,大魏的軍費確實是有些問題的。
曹髦同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像這樣的事情,目前先記下來就好了。
會有機會來跟他們慢慢算賬的。
“陛下!!廷尉陳公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