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身邊的衆人裡,黃門官是可以外出回家的。
畢竟是士子來擔任的官職,諸多束縛跟閹人們還是不同的。
當焦伯完成了今日的差事之後,就跟着趙成一同朝着太極殿外走去。
像他們這些人,進出太極殿都要經歷很繁瑣的盤查,確保他們什麼也帶不出去,什麼也帶不進來。
畢竟有了前人的經驗,像衣帶詔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再發生了。
殿中校尉領着諸多甲士,守在門口。
趙成是賈充派來的,跟焦伯並非舊相識,通過盤查後,也沒有等焦伯,笑着行了禮,就匆匆離開了。
焦伯同樣接受了甲士嚴格的盤查,當然,什麼都沒有搜出來。
“焦伯對吧?”
殿中校尉打量着面前的焦伯。
“尹校尉!”
焦伯趕忙行禮。
“呵,我記得,你出身寒門,當初受過文皇帝的恩德,要記得忠義的道理...”
焦伯在心底冷笑了起來。
哪裡能比得上校尉您呢?
這位校尉在皇宮裡也是赫赫有名的。
焦伯是寒門出身,可這位校尉出身更低,他叫尹大目,年少時失去父母,流落街頭,爲曹氏所撫養,成爲了曹氏家奴,大將軍曹爽非常的信任他,讓他做殿中校尉,保衛內殿。
可後來嘛,此人卻帶着司馬懿的書信回到曹爽的身邊,保證司馬懿不會殺害曹爽,說司馬懿當着自己的面發誓了。
曹爽隨後就投降了,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而此人卻因爲這樣的功勞,被司馬懿留了下來,繼續擔任殿中校尉。
司馬師對他也頗爲賞識。
焦伯心裡對他極爲鄙夷,在衆人的眼裡,曹家撫養了他,曹爽提拔了他,而他居然害死自家主公,還厚顏無恥的繼續擔任殿中校尉,巴結司馬師,簡直就是敗類中的敗類,還不如賈充呢。
焦伯心裡雖然是這麼想的,卻也不敢表現出來。
他誠惶誠恐的說道:“請您放心吧,定然不敢忘卻,定當一心辦事,不負衆望。”
尹大目沉默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
“你去吧。”
看着焦伯低着頭離開,尹大目的心裡滿是苦澀。
手再次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
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輕信司馬懿的誓言....
當今天子大權旁落,甚至那些服侍他的人,都是賈充最近才塞進來的,賈充那廝甚至厚顏無恥的告訴自己,若是皇帝有什麼不軌的想法,可以率兵控制殿門。
這世道,皇帝還能謀反不成??
尹大目想起賈充那副嘴臉,心裡就愈發的痛苦。
他再次看向了皇宮的方向,這次,眼裡卻滿是悲傷。
他有心親近皇帝,可是,皇帝又怎麼會親近自己這個背主之賊呢?
自己還不能死,自己要要復仇!
司馬師那廝快要不行了,這是最後的機會,只要毌丘儉等人能抓住這個機會....
尹大目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擡起頭來,眼神一如既往的麻木。
焦伯的府邸就在皇宮的附近,並不遙遠,走進了府邸,焦伯終於鬆了一口氣。
自家府邸很可能也是遭受了監視的,毌丘甸的府邸同樣如此,那該如何告訴他呢?
或許,只能趁着天黑的時候,從自家後院牆偷跑出去,然後前往毌丘甸的府邸。
不過,毌丘甸的府邸又在什麼地方?
這還得想辦法去查。
接下來的時日裡,焦伯開始準備這件事,他在後院巡視了好幾次,確定後院沒有監視自己的人,又在此處墊了石頭,確保自己能迅速跑出去,不發出太大的動靜。
隨後又確定了毌丘甸的府邸所在,他不敢在那裡徘徊,只是以拜訪其餘朋友的名義從那裡路過了幾次。
毌丘甸那邊所受到的監視,跟他所受到的監視程度完全不同。
焦伯發現毌丘甸府邸的四周,都堆積着形形色色的人,根本沒有人能偷偷跑進去。
這讓他很是鬱悶。
望着那進出府邸的糞車,焦伯忽然有了主意。
..........
當滿身惡臭的焦伯從糞桶內爬出來的時候,毌丘甸滿臉的愕然。
車伕顫抖着說道:“主公,此人非要見您,說是家主派來的人,還說要以這種方式進來,我略有遲疑,他就說要殺了我...”
毌丘甸笑着拉住他的手,“無礙,您且先進去。”
等到那車伕進內屋後,毌丘甸趕忙朝着焦伯行禮。
“壯士!請受我一拜!!”
“使您受了這樣的羞辱,我實在是...”
毌丘甸的臉色很是凝重,焦伯卻趕忙回禮,“不敢。”
“爲了進來,我哄騙了那個車伕,請您勿要怪罪,其實我並非是徵東將軍所派來的,我是從皇宮裡出來的。”
“啊??”
毌丘甸驚愕的看着他,就忽然有一人閃了出來,“你說什麼??”
焦伯看向那人,那是個糙漢子,此刻格外的激動。
“我確實是從皇宮裡出來的,陛下有話要我告知...”
焦伯隨即將曹髦的話告知了面前的毌丘甸。
毌丘甸臉色大變。
“諸葛誕已經...”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一旁的壯士卻叫道:“君勿要輕信!此人說不準是司馬師派來騙你的呢!”
焦伯大怒,說道:“你是什麼人?何以這般羞辱我呢?”
“那你罵一句入他母的司馬師來聽聽?”
“我...我不與伱這般粗人計較!”
“毌丘君!你看!他分明不敢說!”
毌丘甸苦笑着說道:“劉君啊,莫要懷疑,若是司馬師所派,不至於這般麻煩...焦君,您有所不知,這位劉君,乃是陛下的心腹愛將...”
焦伯一愣,隨即有些狐疑的說道:“他??我看他乃市井遊俠,您可勿要被騙了...”
“你說誰是騙子呢?!”
兩人再次槓上了。
毌丘甸無奈的站在他們中間,看着焦伯,“焦君,多謝您及時告知,我現在無法直接將書信送到阿父手裡,司馬家已經開始盯上我了,不過,您放心吧,我還能外出,我會將這件事弄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當然,我阿父肯定也能知道!”
“他司馬師在阿父身邊派了人,我阿父在洛陽就沒有人了嘛?”
“爲了天下大義,我寧死,也絕不會辜負陛下!!”
毌丘甸說着,眼裡滿是決然。
他當然也知道,司馬師跟毌丘儉翻臉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再次拉住焦伯的手,也不顧那手有多惡臭。
“就是苦了您,讓您遭受這樣....”
“毌丘君不必多說,自陛下登基以來,其良善仁義之風,吾等有目共睹,陛下以誠待我,將生死交予我這樣卑鄙的人,如此信任我,我與您一樣,寧死也不會辜負陛下的厚望!”
劉路一愣,隨即補充道:“俺也一樣!”
毌丘甸再次說道:“好壯士!請您回去告訴陛下,讓他不要擔心這件事,我一定操辦妥當,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另外,您還要告訴他另外一件事,我阿父已經派了人在洛陽,我在洛陽,也並非是毫無還手之力,若是陛下有事,可以託付與我。”
劉路也趕忙上前,認真的說道:“還有,等你見到了主...陛下,請告訴他,我劉路還在洛陽,若是有事,儘管交代,我定然不會辜負!”
焦伯深吸了一口氣,朝着他們一拜。
“願與諸君一同,輔佐聖君,匡扶社稷,安定天下!!”
焦伯自然還是要通過先前的方式來離開,可是焦伯並不在乎這些,他沒有辜負陛下的厚望,這已經讓他非常的開心了。
等到焦伯離開之後,毌丘甸卻是眺望着太極殿的方向,再次長嘆。
“劉君啊,在這般困境之中,陛下尚且沒有放棄,拼出路來與我們聯絡...可恨啊,若是有賢明的人來輔佐,陛下真不知能建立何等的偉業啊!”
“我們不就是賢明的人嘛?”
劉路一臉認真的問道。
毌丘甸忽然笑了起來。
“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