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只寥寥幾個字,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上面的畫。
正在此時,旁邊案上人微微動了動,他轉頭望去只見她睡眼朦朧,兩腮宛若桃花瓣,帶着幾分殷紅。
趙卿卿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到眼前的青衣男子,還以爲自己正在做夢,便又閉上了眼睛。只是這一次她睡不安穩了越想越奇怪,怎麼會在夢中出現雲曄,竟還這般真實?
見她睫毛微微顫動,他知曉她已經醒了,語氣沉沉道:
“睡醒了?”
咦?
他這是在問她嗎?
可這兒似乎不只有她,還有云逸。她假裝沒有聽到,繼續一動不動。
“葉兒?”
她心中猛然一顫,他怎麼知道自己已經醒了?
見自己被看破,她眯着一隻眼,緩緩睜開另一隻眼睛,才見對面的雲逸已經不在。再看看雲曄的反應,果不其然看到的是一張冰臉。她原本的睏倦立即消散,猛然從案上直起身來訕訕笑道:
“公子,你來了……”
怎麼自己認真抄書時他不來,偏偏不小心睡着被他正好撞見!
“嗯。”他將拿在手上的紙藏在身後,負手而立淡淡應道,片刻後又問道:
“抄了多少遍?”
“我……”她皺眉,尷尬道:“兩遍。”
“可有認真抄?”他一本正經繼續問道。
她努努嘴道:“當然有啊,我抄得手都快要斷了!連飯都沒吃……”
“哦?”
見他似乎對自己未曾吃飯這事兒有所疑惑,趙卿卿料想,一定是雲曄不知聽風不讓她吃飯之事,想着他可以爲自己做主,便有些氣鼓鼓還帶着十分的憋屈哭訴道:
“真的,從今日午時到現在我都快餓死了,他們都不給飯吃,哪有這樣對待人的,都餓死了哪裡還有力氣寫字抄書的?今天沒有力氣寫明天就更沒有力氣寫了,都是他們兇巴巴的說什麼沒抄完就不能吃飯!公子,你一定要好好管管他們!”
見聽風正好走進來,她指着聽風道:“就是聽風一直不讓我們吃飯,還說是公子你說的!”
聽風一臉茫然,還不知這是什麼情況,只是心中憋屈,明明是雲曄說的關他何事?
他的眸子微動,瞧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她,自若道:
“確實是我命人不準送飯。”
她眸中的淚水忽然止住,愕然而立,只見聽風在一旁噗嗤一笑。
她確實不該有一分相信雲曄會仁慈。
霎時間,她面上一片殷紅,只感到無地自容。早知如此她就不說那麼多話了,真是越說越錯。
雲曄見她低着頭,便一步步走進,從身後拿出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紙來,嚴肅問道:
“這是什麼?”
趙卿卿定睛一看,這……分明是她無聊厭煩之時隨意畫的,怎麼會在他手上?她不由得捂臉,這一回可是比方纔的還嚴重呢!
“你說,這畫的是什麼?”
上面無非就是一隻冒着煙的大烤雞,只是烤雞旁還站着一個與之格格不入的人,看衣裳像極了雲曄,但他的面上沒有五官,只一左一右分別寫了個“冰”和“黑”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說的便是黑着一張臉的意思。
“烤……烤雞……”她吞吞吐吐,隨即笑道:“我聽說可以‘畫餅充飢’,所以就試試。”
她確實是從前聽蕭沐風說過的。
聽風又是噗嗤一笑。
“還有呢?”雲曄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帶着幾分不明意思。
她吐了吐舌頭:“一……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他問道。
趙卿卿咬了咬嘴脣,雲曄這整日黑着一張臉的模樣總是讓他想到趙老頭,他倆還真像呢!可趙老頭有時候吃軟不吃硬,有時候軟硬都不吃,不知雲曄是何性情。
“這……”她支支吾吾了片刻後,靈光一閃說道:
“就是有個叫‘黑冰’的人,他總是罵我,總是罰我,兇巴巴的還不讓我吃飯,就知道逼我練功練功,但是我現在忽然有點想念他了……所以……所以就畫畫他……”趙卿卿找了個藉口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她畫的雖然真的是雲曄,但是她說的確實不是他,而是趙老頭。想想在南疆的時候,趙老頭可是沒少爲難她,不過那時候師兄們總是偷偷給她送些吃的,從來就沒真的餓過她。
聽風在一旁忍俊不禁,礙着雲曄還在只得憋住笑意,她這理由說得可真是一本正經的。
雲曄不以爲然,“哼”的一聲走出門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聽風搖搖頭:“葉兒,這一回你纔是真的惹惱了公子。”
她眨眨眼,有些狐疑問道:“我沒有說公子啊,他爲什麼生氣了?”
聽風聽了她的話不語,只是又搖了搖頭跟着雲曄出了門去。
趙卿卿追出去,只見雲曄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顯然是氣極了。她冥思苦想,自己哪裡說錯了?怎麼就惹惱他了呢?
聽風站在門外,將門口的食盒遞給她。她疑惑接過,打開了盒子一看,裡頭放置着三道小菜,下邊一槅還有熱羹與米飯。
“可以吃飯了?”她訝然振奮,遲疑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公子……是來送飯的?”
“倒不是,是夫人聽聞了今日之事,便命人送了些晚膳給四公子和你,不過四公子睡着了,方纔已經由小廝們揹回去了,這些就都是你的了。”聽風解釋道。
趙卿卿頓時受寵若驚:“夫人送晚膳給我?”
她並不記得自己與這雲夫人見過面,更別說是認得了,她怎麼會給自己送晚膳呢?雖然不明白是何緣故,但她仍舊興奮不已,自己終於有飯吃了。
用膳之時,她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飯一個是雲夫人真好。待吃飽喝足之後,她細細思索了一番,才恍然大悟。
雲曄這是以爲自己在說他,所以才那麼生氣吧?唉,誰讓她畫的畫被他看到了呢!
後面幾日趙卿卿比第一日認真了些,但還是免不了偶爾打瞌睡,過了幾日終於將這二十遍抄完了。走出這院子門時,她如釋重負。
只是不巧,才進院子便遇到了汀蘭。
汀蘭站在門前潑了一盆水,正好潑向趙卿卿那處,好在趙卿卿反應快往旁邊一閃,才躲過一劫。
“葉兒姑娘回來了?面色可大不如前啊!”汀蘭冷笑,得意洋洋道。
趙卿卿抱臂:“喂,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聽聞你這幾日在亦別居抄書便問候一聲,雖然是受罰但得公子調教可是好事。”汀蘭的語調微微升高,嘴角一歪不屑看着她。
“是啊是啊,這幾日除了要抄書之外,公子每日都命人給我送好吃的,還不用做其它事,確實很好!”她笑道。
其實這幾日裡每一日她都只有一頓飯吃,過得着實憋屈,這樣說不過是想氣氣汀蘭罷了。
“哼!”汀蘭氣得跺腳,拿着木盆走了。
趙卿卿也沒有心思與她糾纏,這些日子她爲了能早些抄完,便夜夜熬着抄書,如今可是累極了。進了房後本想倒頭大睡,卻不料自己才一躺下便感到被褥溼漉漉的。
不必懷疑,這定然就是汀蘭所爲。
她心下委屈,抄了幾日書想好好睡一覺也不成,那她便不睡了,反正還有事兒要做。
她拿了個雞毛撣子跑到了雲曄的房前見聽風正站在門外,便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讓他不要出聲。
聽風點了點頭,但卻眼神疑惑的望着她,只見她笑得燦爛。
她悄悄探頭瞧了一眼屋內,見雲曄正端坐在案前翻閱着手中書。她收回頭背靠着牆,拔了幾根雞毛醞釀,到底要不要進去?
此番她來只是想做點事情,彌補一下她與雲曄的關係。自經上一次那事之後她便想着該怎麼做,畢竟此時她身爲雲曄的侍衛總不能讓他們的關係如此僵持吧!
“怎麼來了又不進來?”屋內的聲音傳來。
聽到雲曄平淡的語調,她倒多了幾分膽量,往屋內探了探頭,笑容可掬道:“公子……”
“何事?”他沒有擡頭,只隨手翻了一頁書問道。
她跳到了門檻內,拿出身後的雞毛撣子,對他道:“公子,你的屋子好像有些灰塵,我來幫你打掃打掃如何?”
他沉默了片刻後淡淡“嗯。”了一聲。
聽風站在一旁有些狐疑,公子的屋內向來乾淨,況且每日都有婢女清掃,哪來的灰塵?更令他不解的是,公子竟然就這樣答應了。
趙卿卿得了許可之後,便欣然進了屋打掃。
屋子以降香黃檀爲主,望去金黃而溫潤,嵌金和田玉香爐散發着陣陣淡香。鵝黃嵌金絲幔帳籠罩了整個牀榻,牀榻邊的架子上擺着一把寶劍,看似珍稀之物。
不遠處雲曄一身素白深衣外罩鵝黃薄紗外套,溫潤如玉。他坐在案前不爲所動,像是全然不知她已然進來了一般。
她踱步到屋內,方纔入內便被一處櫃子吸引力去。她一邊打掃一邊觀賞櫃子一槅一槅之上珍貴的器皿,五彩鎏金花瓶、孔雀藍釉黑花瓶、蓮葉鯉魚玉雕等製作得精巧絕倫。
原來雲曄的寶貝竟然這麼多,她從前可是小看了。不過環顧四周,也只有這一處如此,其餘的倒是顯得樸素許多。
說是打掃,其實不過是簡單撣撣灰罷了。她又轉向另一處櫃子前,時不時看一看雲曄,卻見他一直在看書不爲所動。
她努努嘴一邊望着雲曄,見他專心致志。她好奇難道他不累嗎?爲何能看這麼久的書?他到底還有沒有生氣?自己要不要再叫一叫他?
“看夠了嗎?”他忽然開口。
“啊?”她一怔。
他竟然看到自己在看他?
想着,只見他驀然擡眼,一雙鳳眼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