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裡,小可的生活又回覆了正常。
這一天歌廳管理層例行每月的總結會議。會上大秋哥竟然同意了將歌廳所有包房全部換成無線麥克的建議。並責成小可擇日去省城採購所需。
會後幾位主管一塊從大秋哥的辦公室走出來。
閒聊中牛姐便問小可:“你這幾天怎麼跟丟了魂似的?就你這狀態,豈不浪費了這一趟公款省城遊的機會?”
迪廳經理江健龍臉上掛着壞笑:“是不是同時交上倆女朋友吃不消了?”江健龍這人私下被叫作賤龍,小可向來不喜歡這人,自認跟賤龍比嘴賤的道行還差得太遠。所以他笑笑沒回答賤龍的話。
保安隊長大勇呵呵一笑,“真沒看出來,你小子老實巴交的,竟然是個泡妞高手?聽牛姐說你那倆女朋友有一個超有錢,另一個好像還是警察?各個都非常正點。”大勇爲人仗義,又是個筋強骨壯的大漢,屬於符合小可審美觀的純爺們兒類型。而且他很照顧小可,算得上是歌廳管理層中小可很願意真心交往的一個。
牛姐聽到大勇說出這話後臉色一變,急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強辨道:“我什麼時候說過的?也不知道你小子在哪兒得到的消息,還往我身上推。”
一名女警曾在歌廳臥底這種事,即使知道內情也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好。大勇不想給牛姐惹麻煩,嘿嘿一笑便沒再多說。他們心中都存着同樣的心思:都對小可這個看似平常的青年突然能與警方合作而羨慕不已。這種經歷既刺激、又神秘。跟小可相比,他們平淡生活中的每一天都顯得那麼黯然無味。
大勇扯回原來的話題問小可,“這倆妞一個天天車接車送的盯着你,一個來了就跟你開房,怎麼最近又風平浪靜的,是你給她倆限了號,全都擺平了?以後你多教教哥們兒,怎麼才能做到讓倆媳婦不掐架。”
賤龍打擊起大勇來,“你家小潔那麼水靈,常言道“好菜費飯,好女費漢。”就一個你能不能招架住還沒準,還想再找一個?”
大勇卻不以爲然,“小可腳踏着兩條船,這不也沒耽誤嗎?”
牛姐卻神秘的說:“像小可這樣的大光頭,那都是雄性激素過剩的。”
大勇摸摸剃成青茬的頭皮寸,“回頭我也刮個鋥亮的髮型去。”
賤龍賤賤的一笑:“你這強剃成光頭的沒用。人家小可那是先天的底子好。”
對同事們略帶羨慕的善意玩笑,小可不禁莞爾。他也聽小東說起過,他現在已經成了歌廳裡的傳奇人物。那兩個姑娘同事們大多見過的:葉嬰落是那種人人見了都要一愣的大美女,而程雙那種耐看型的姑娘在女性中也堪稱翹楚。小可不禁有些悵然若失:這兩個女孩兒都算人中龍鳳,只是我和她們的關係,都並非傳言中的樣子,只不過空有面子而已。
小可正想着程雙,竟然就接到一通她打來的電話,她此時正在歌廳門外候着呢,小可掛了電話便飛奔下樓。
歌廳大門外,馬路對面的程雙正倚在一輛助力電動車上。她身着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簡單紮了個馬尾。遠遠看去有點像個呆萌的中學生。
“我以爲你利用完我,就把我當大鼻涕甩了呢。”小可過了馬路,走近程雙。
“什麼呀,才忙完這個案子。有幾天休假,這不剛放假就來看你了嗎?明天請你吃飯,向你致謝,夠有誠意吧?”
“哎喲?看你長得跟個小孩兒似的,辦事可有點大人的範兒呢,有前途。”
“我哪裡像小孩子了?”程雙隨口一問,似乎想到了什麼,乾咳一聲,“你想要吃點什麼。”
“多少錢的,沒有上限?”
“兩百封頂,沒有下限!”
“這麼沒誠意的飯該去哪兒吃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呀?”他低頭瞧着程雙,“我得好好想想……”
“要不你蹲地上想,被你這麼俯視着我有點彆扭。”
“有座位我幹嘛要蹲地上?”小可隨即坐到車後座上,小小電動車的座椅空間狹小,於是兩個人便貼得很近。
此時他倆各自心中一動,都感到這麼近的挨着有些不妥。但是馬上閃開既顯得不禮貌;又像是很在意男女之嫌,如果對方只拿自己當朋友,太過界清反而會脫略形跡,好像自己多心了似的。
小可儘量顯得很不經意的向後挪了挪,“你這幾天在忙什麼?那天下午走了以後,我真擔心你一個人跟戰強接頭會有危險。”
“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程雙想到之後和戰強的會面,竟然果真是再一次的試探。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那天下午戰強身上果然沒攜帶毒品。我準備好了錢和他交易,直到交換了錢和貨,我硬着頭皮裝作要走,他才又拉住我說明了實情。”
小可點頭說:“也是,你跟他玩真格的交易都沒來警察抓,戰強總該相信你了。不給你真貨而吞了這筆錢,以後他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聊過幾句後氣氛和緩了些,程雙也便忘了靠在小可身上有什麼不妥,繼續講起這幾天的事來:“戰強和我約定了當天晚上交易的時間地點。我判斷這一次他一定是真的和我交易了,樑隊也和我的想法一致,於是當晚戰強就人贓俱獲被逮了個正着。這幾天突擊審他,可給我累得不輕。”
說到累時,人會本能的想象到甩脫疲累工作後的舒適安逸,全身都會跟着這種感覺鬆馳下來。她的脊椎頓時像沒了力氣一樣。小可感到原本只是和他貼着的程雙身上忽然有重量壓了過來,他很自然的迎合着她後背的曲線,把自己弓成靠墊的形狀託着她。
“休過這個假,我又要根據線索追下去。終於知道了戰強貨源的幾個上線,等情報部門把戰強落網這件事掩飾得沒有跡象之後,我又有得忙了。”
小可聽程雙說得好像疲於應付,但她的舉止神情中又滿是激情和衝動,就像恨不得馬上投入抓捕戰強上線那些毒梟的戰鬥中一樣。這姑娘哪來的精神動力?小可越想越覺得迷糊,難不成女同性戀和女強人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
“喂,程……啊不,歡歡。”
“不要再提那個名字。”程雙似嗔實笑,“我可後怕着呢,再不會接這樣的任務了。”
“好,好,我不再提這個名字。那我以後叫你什麼好呢?”
“我沒姓名的麼?叫我程雙怎麼啦?”
“我習慣給親近的人起個只有我自己纔會用的外號,這樣才顯得我們關係不一般。”
“我和你不是很親近,關係也一般。你儘管直呼我的名字就好。”程雙有意用半玩笑式的話語澄清和小可之間的關係,免得對方會錯了意,以致將來各自尷尬。
小可“切!”了一聲:“你們警察真是一言不合就翻臉。”
“我們隊的人都這樣,”程雙嘻嘻一笑,“你沒見識過樑隊那脾氣麼?”
“是啊,還有那個關警官,八成都是你這熊脾氣。”說到這裡他一拍腦門,“國保——國寶、熊脾氣……有啦!”
程雙不解的問:“什麼有啦?”
“以後我就叫你熊貓啦。”
“有你這麼起外號的嗎?什麼“熊貓”,難聽死了。”
“熊貓,問你個事兒唄?”
程雙啾起嘴,“你在叫誰?坐在車上的只有程警司。”
“那麼熊貓程警司,我問你個事兒,”小可賴皮賴臉的問程雙,“這件事困擾我好些天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
“審我那次,你是怎麼知道我沒有特異功能的?”
“什麼特異功能?”程雙一愣。
“就我說有透視眼,能透過你外衣看到裡面顏色那件事。”
“噢!”程雙這才恍然大悟。每天工作量太大,壓得她常常忽視了很多生活細節,“知道這件事很重要麼……”她接下來的話卻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程雙接通電話,小可就在她身後靜靜等着,他無心偷聽,只是離得既近,他耳力又好,不由得他不聽。
電話那頭的女子和程雙互稱“寶貝兒”,聽到這稱呼小可就想到這應該是程雙的那個“她”了,兩人在電話裡說的是原本約好一塊兒吃飯卻不得不取消的事。原來“她”的奶奶生病住了院,她不放心老人家,所以不能陪程雙吃飯爲她慶功。程雙也很體貼的安慰了“她”幾句,並說了些老人一定能康復的祝福話語。
“她”問起程雙最近的去向,程雙說三天後要去趟素城。兩人又開了些女孩兒間的玩笑,便掛斷了電話。
“她對你很關心啊?”小可問。
“當然啊。我倆是高中同學,上大學時沒在一所學校,只有放假才能在一塊聚聚。後來我參加工作了,她又本碩連讀,見面的機會也就少了。”
聽到程雙說有空就在一塊聚聚,小可便腦補起這所謂的“聚聚”會是何等扭曲的香豔鏡頭,想多了臉便有些發燒:“她人怎麼樣,我是說,對你怎麼樣?”
“幹嘛?你要把她啊?”程雙得意的說,“她可是我的,你別打她主意。你別忘了我們的關係,當心我跟你急。”
“是!是!我對她纔沒興趣,你們女孩子就是敏感,來不來就把我當成你潛在情敵了。”小可心中卻存了個別扭的念想:但凡同性戀者,都會因爲輿論的壓力而儘量保持低調;這程雙卻正好相反,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性取向似的,她可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他忽然想起電話中的一段內容,於是問程雙:“對了,你要去素城?”
“你可真長了雙狗耳朵。”程雙坦言,“沒錯。任務指向的毒梟有一個在素城。我跟這條線索。”
小可有些茫然:“你們國保部門究竟幹什麼的,怎麼查到販毒的案子也得你們辦?”
程雙兩手一攤,“戰強交待了很多線索。他幾個上家都和他單線聯繫的。緝毒大隊忙不過來,於是借調我過去幫着查這條線。”
“我過兩天要去趟省城採購設備,離素城不遠,說不定咱倆能一塊辦案呢。”
“什麼一塊辦案?你這麼愛摻和警方的事,當初怎麼沒考警校?”程雙又看了小可一眼,“你這個小學弟啊,就算考了警校現在也沒畢業,恐怕沒這個機會嘍。”
“所以我有先見之明沒考警校啊,這次去省城又有公費補貼,正好陪你走一遭,這麼刺激好玩的事,錯過了豈不可惜?”
“辦這種案子那是在玩命,有什麼刺激的?”
小可神色黯然的回答:“玩命就玩命唄!像我這種一年要當十年、二十年過的人,最羨慕你這樣的生活了。”
程雙沒明白小可話中的意思,“什麼一年要當二十年過?再說你又不是系統內的人,怎麼好帶着你?”
小可避重就輕的繞開自己只剩一年常人生活的話題,“你假扮酒水公關時虧還沒吃夠嗎?萬一這次的毒梟還想試探你,帶上我的話,一來咱倆輕車熟路,二來我這人坐懷不亂更讓你放心,有什麼不好的?”
程雙搖了搖頭,“哪有那麼多無聊的毒梟?怎麼,你還打算和我假扮情侶來幫我的忙麼?”
“假扮夫妻也成啊!”
程雙臉上一紅,這才注意到聊着聊着已經幾乎鑽到了小可的懷裡,於是她向前挪了挪,“你音響師不做了,要改行當協警是怎麼着?大白天的別做夢,快下車!”
“你這熊貓還真是個熊脾氣,怎麼嘮得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呢?”小可依言下了電動車,程雙啓動了車子就要走。
“喂!”小可想起程雙接到“她”的電話前二人正聊的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戳穿我沒有透視眼這事的呢?”
程雙羞赧的一笑,“有必要知道嗎?”
“是啊,否則我死不瞑目。”
“爲了你死後別變成鬼纏上我,”程雙抿起嘴,臉上的酒窩更深了,“我那天沒穿!”說完便即騎車而去。
“什麼沒穿?”小可一愣,“沒穿罩罩啊?靠!那我猜什麼顏色都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