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毛鼠現今已經是個朝氣蓬勃充滿自信的中學生了,他在同學面前毫不避諱談及自己以拾荒爲生的過去。他那些零零後的小蘿莉、小鮮肉同學並不像錦毛鼠之前聽說的那樣不堪和冷漠;相反,這是一個包容性極強、充滿了時代感卻又不忘本的羣體。
同齡的那些初中學生非但沒人嘲笑他;其中反而有幾個小女孩兒在得知他的經歷之後或是因爲同情、或是覺得新鮮而主動向他示好。
錦毛鼠的四位哥哥在得知他的困撓之後,測地鼠就勸他要專心學習;穿山鼠則罵他不懂得憐香惜玉;翻江鼠更是不着調的數落起老五沒出息,說人家都給你留機會了你小子還不上?最後鑽天鼠總結性的問衆兄弟:“老五能有現在的困惑是因爲什麼?”
翻江鼠笑道:“因爲他長得帥唄!這小子從小營養不良因而發育得晚;否則現今早就被哪個小女生推倒成爲了咱哥五個裡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應付他的小同學還忙不過來呢,哪裡會有時間見咱們這幾個老哥哥呀?”
“你說的對啊,老四!小五自小營養不良,按理說他以後能否長大成人都難說啊!”鑽天鼠語重心長的說:“如今他成了中學生,以後再不濟也能學個技術養活自己。咱們五兄弟哪個不和小五一樣在這一個月裡跟變了個人似的?是誰讓咱們有了今天的?”
“當然是老大啊!”四兄弟齊聲答道。
“對,咱們五鼠今天重聚首了,咱五個都是頂天立地的爺們兒,今天就立個誓!”鑽天鼠道:“士爲知己者死。以後咱們五鼠一定要聽老大的,只要他用得着,咱們這五條命他隨時拿去,誰皺一下眉頭就別說自己是橋洞幫五鼠的一員!”
廣告三兄弟中金鍊子和黃毛一早就隨國良去保安隊開始了生活體驗之旅;都教授因爲心比較細,暫時負責三鼠接手小廣告公司的過渡階段;他還要儘快把財務工作都移交由史於君管理,所以幾天內還抽不出身去保安隊。
國良將小可的舉動看在眼裡,他早已心知肚明:小可調動這幾個人的崗位定然是要在他們都熟悉了彼此的業務之後重新編組並安置這些核心管理成員。因此國良對這幾個由小可安排進保安隊的人手都格外的客氣。
史於君是個言出如山的人。她曾答應過小可要教授他地面技的,這幾天來每晚她都會抽空去程雙家裡和小可相互切磋。
這晚還沒進入正題呢小可就率先問她:“挺難得呀於君,你竟然也請了半天假?下午去哪玩了?”他在發問之後還解釋道:“當然!不回答是你的權力,工作以外我沒資格問的。”
史於君覺得小可後加上的解釋很多餘,她說:“如果我不說清你指不定會怎麼編排我呢,老闆!”
“我……”小可急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不是……”她頓了頓又道:“人!”
小可無奈的問:“這都跟誰學的這麼貧嘴?”
“跟你呀。”史於君很認真的回答。
小可滿臉冤屈的說:“得,你跟我學點好的吧。對了,你是跟上午給你送花那個大學生去約會了嗎?”
“我就說嘛!我要是不說實話你指不定會怎麼亂想呢。”史於君下午去臨江區找她當年的隊友來着,她還說自己記惦起了老隊友是從小可處學來的生活態度:她認爲想要爲朋友做什麼都要儘早行動,如果所有善意的舉動都要量力而爲的話,等你有了足夠的力量改變環境之時別人卻未必能夠等得到那一天。
其實不等史於君解釋她此行的目的小可就想到了她定然是要拉那位隊友走出拾荒的圈子,她並非一個愛心氾濫的人;然而有了一丁點能力就不忘提攜昔日隊友卻是這世界上十分彌足珍貴的品德。於是小可說:“你做得對於君!可是怎麼沒見你帶她回來呢?”
“別提了,你知道我是在哪兒找到她的?”
“這你也跟我賣關子?”小可胡亂猜測起來:“不是垃圾箱旁邊,就是橋洞、廢舊房子附近,再就是回收站了唄!”
“都不是,”史於君無奈的說:“我找到她時她正從一家星級酒店門口出來呢!”
小可臉色古怪的道:“怎麼,你那姐們兒也“下海”啦?”
史於君皺起眉頭正色道:“什麼呀,我們雖然文化不高,可也都是自小受到武者氣質薰染的正經姑娘。那姐們兒攢了一個月的錢是體驗大酒店的高檔消費去了。”
小可哈哈一笑說:“千金散盡還復來,你那姐們兒比咱們活得灑脫。”
“可是她睡一覺就把幾個月累死累活攢下來的錢都揮霍了啊!”史於君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既心疼又肉疼,她做過幾年拾荒者,她非常清楚這幾百元錢的含金量。
“人家沒偷沒搶的,自己勞動掙的錢愛怎麼花怎麼花,你管這麼寬幹嗎?閒操心容易老得快。”小可說:“你若是覺得不平衡,等明天把工錢發給你之後你愛去住星級賓館住誰還敢攔你是怎麼着?”
史於君道:“我纔不去呢,大幾百的我自己住進去都心疼。”
“自己住心疼?”小可嘻嘻笑着說:“那你就請我去啊,反正但凡是個標間往上的標準都是爲兩個人準備的。”
“你再這麼胡說我不理你了。”
小可並沒有騙史於君去開房的意思。他只不過是一時說走了嘴而已,只不過這樣反而容易讓她誤以爲自己不懷好意,小可心說:我是那麼沒出息的人嗎?開房,人生中第一次和女孩兒開房也得我請你纔對吧?否則豈不成了被你佔便宜而要遺憾終生?
爲掩飾尷尬小可只得跳過住酒店的事轉而說:“剛纔說到工資我纔想起來一件事:那哥倆今天走時我還沒把他們的工錢結了呢,第一個月就晚發薪水豈不會讓員工們誤以爲我是黃世仁?明天都教授帶三鼠去熟悉發廣告業務時得叫他順路給送去,明早別忘了提醒我這事啊於君。”
“你打叉挺在行的啊,小可!”史於君不忘繼續讓小可尷尬下去,她見小可面紅耳赤的半天開不出口,目的達到之後她卻踟躕不定的問:“我以後不再叫你老闆了行嗎?”
小可很奇怪:“改稱呼幹嘛?我不是說過在你跳槽之前必須叫我老闆的麼?普天之下我只能在你面前擺一點當領導的架子,你這就要起義了?”
史於君說她下午在酒店門口遇到那老隊友時,曾見到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見就知道不正經的女人在和一箇中年男人分別時稱呼對方爲“老闆”,合着這樣稱呼異性的通常都不是什麼正經關係。
“反正你都不正經這麼久了,還在乎這個稱呼?”小可繼續嘴賤起來。
史於君輕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她繼續說:“以後我改叫你領導好吧?領導,你說我的那老隊友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呀?她原本就沒有固定的收入,好不容易靠賣廢品攢的那點錢還這樣胡亂花銷。”
小可覺得史於君有些多慮了:人家自己掙來的錢有權隨心支配。以她那拾荒者的艱苦條件,如果哪天病重難愈,那點小錢就算買得到對症的藥她都沒個養病的場所。說難聽點就是沒處死去!爲什麼不趁着還算健康之時及時享樂呢?這何嘗不是一種自在的人生態度?
史於君的觀點與小可大相徑庭:她認爲生活在基層甚至“地下室階層”的人更要懂得精打細算、細水長流。這是在爲以後能夠改變命運而積累量變的實力。
小可發現自己無法以純理論打動史於君,只得搖着頭舉例說:“於君,假設咱們是一對小情侶,我只是假設,你別用那小眼神兒看我。你覺得我在你生日那天是應該你喜歡啥我就大手一揮說咱買了好呢;還是應該抱着日曆語重心長的向你普及細水長流的消費觀?這兩種行爲哪一個在你生日之時更會讓你感動?”
“換作我的話我寧願什麼都不要也不願揮霍男朋友的血汗錢;而且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史於君如是回答。
“那是你還不懂得男人表達愛意的方式!”小可說:“我都忘了你自幼在武術隊長大的了,這個例子舉得不好。你不是挺愛看《動物世界》的嗎於君?你沒見那些雄性猛獸在求偶時都要銜着一隻捕來的獵物當見面禮去討好雌性的嗎?男人啊,白天晚上都要多賣點力氣才行,白天掙的錢就是要砸在刀刃上才能博得紅顏一笑,而且這樣做我們自己也開心啊。”
史於君顯然並不太懂得男男女女的那點事兒,她傻傻的問小可:“那晚上呢?有什麼力氣可賣的?難道再打一份工嗎?”
“呃……這不是重點。你只要懂得我的消費觀就行了。”小可心說:晚上那份工非但出力不賺錢,而且想要“打工”還要先向女朋友上態度、交稅的。
“我沒從你的消費觀中理解出什麼生活理念來,只聽懂了你爲女孩兒肯不顧一切。”史於君颳了刮臉蛋道:“你這是在變相的自誇吧!領導。”
這一場就消費觀而引發的辯論,使得小可和史於君各自的人生觀相互磨合並得到了互相的啓發。兩人之間的瞭解和熟悉也由此更進了一步。之後史於君就像前幾日一樣繼續教授小可寢技的動作要領。
悟性好的人表述能力多多少少都要差上一點的,她幾天來口述和比劃得都不夠明白清楚,自己急得不行之後史於君只好以身教學。她之前說過的什麼寢技不能傳授給異性的話在雙方毫無雜念的進入了教和學的狀態之後,有些行止上算是越了禮的動作她也會親自示範給小可,兩人誰都不以此爲忤。
史於君今晚教授的是一個反手壓肩自背後纏住對方頭頸的動作。她在簡單講述了動作要領之後發現自己又詞不達意了,於是她親自和小可演練起來。只是當她抓過小可的手臂向後反背過去之時竟沒預料到小可在學習的同時也在琢磨此招的破解之法,他臨場發揮的智慧頗高,剛剛被史於君反背過手去小可就以單腳爲軸向她使力的反方向轉了半圏,雖然自己的胳膊貼着後背的弧線繞了半圈,但是小可的軀幹由此以來已經掙脫了反制正對上了史於君的側面。
“小心了!”小可率先叫破了自己的意圖,並示意已經伸手扣住了史於君的咽喉。史於君認真起來之後就沒個輕重,她不像小可一樣心中始終存念不能傷到她而在出手之前先行自暴路數。她原本抓着小可背到身後的手腕,對方既然掙脫了反關節動作,史於君力量上沒有了優勢只得放手並去抓小可將要扣住她咽喉的手掌。
小可的武技成長飛速,只幾天的時間史於君已經很難用地面技剋制住他了。能夠在小可破解招數並反擊之時扳回局面的都是她自小就習練純熟的一些傳統擒拿術。兩人在以幾個相互反制的動作互拆之後不小心同時跌倒並滾落在一處,二人仍然沒停下而是以地面技互相纏鬥。
一個在與動作靈敏的外行交手時可以溫故知新;另一個在和技藝高超的女將對擂時能夠舉一反三。兩人來來去去竟打得火熱,耳鬢廝磨之餘都有些氣喘。也不知是動作幅度過大導不上氣來;還是這樣親近的動作會在無形中激發人們天性中的的某些意念。
小可在此當口仍然在分心注意着周遭的環境。現如今的樓盤蓋得牆壁都比較薄,隔音差得很。而這鋼架結構的樓房震動傳導得也更清晰,小可那超強的聽力很快注意到此時正有人步行上了樓,這人舉步的節奏和體重聽來像是一個小可相當熟悉的人。此人很步到了門口並停了下來。小可心裡有些奇怪這人的身份於是手上緩了些勁,低聲對史於君說:“停!門外有人。”
“騙子,不是我的對手還要耍詐?”史於君得勢不饒人,她立即抓住主動權自小可身後伸過胳膊用手肘勒住了他的脖子。
門外果然有個與小可和史於君都相熟的人在。臨近元旦了程雙請了個短假,她要回趟老家看望族中的長輩。在這個假期之後她就要打先鋒去對付那個和神秘毒品“預言”有關的販毒集團了。她回到家來原打算住一晚第二天就出發的。程雙在上樓時就注意到自己住的這層時不時的發出一兩聲悶響。當她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裡時還以爲發生了地震呢,於是她連忙推開門衝進了室內。
這是程雙第二次見到史於君了。她和史於君曾同住過一晚,對她有些認知。上一次相遇她就見到史於君才洗過澡臉孔紅紅的在和小可推讓一隻罩罩;這位姑娘近來氣色好了很多,一眼看去越來越像那古洞中宋代美女的全息投影了,這一次更讓程雙爆眼球的是這兩人玩的花樣竟然更過份了些——他們都躺倒在地面上、兩人側着身一前一後的互相糾纏着對方的肢體不放,而且俱都面紅耳赤的看起來運動得很是激烈。
“雙雙姐?”史於君見狀連忙鬆開了小可的脖子。
小可立落的爬了起來,在簡單扽了扽衣衫整理幾下過後他側着頭看了看程雙道:“程熊貓你怎麼留起短頭髮了?這樣子顯得特別幹練。”他說着還伸手去摸了摸她短髮的髮梢。
程雙不輕不重的拍開小可的手說:“怎麼,你也想和我在地上摔幾下嗎?那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兒,我可是成年人了。”
小可注意到了程雙的態度有點不正常,於是尷尬的回頭對史於君說:“於君,別聽咱們這位成年房東瞎說八道,她還教過我幾招警用擒拿術呢,還有什麼後旋踢啊……”
“夠了!”程雙正色道:“這大晚上的,你們有點公德心好嗎?別說在客廳地磚上打鬧容易傷了你們自己;這樣也會影響到樓下住戶休息的。你們還不如回臥室去折騰呢,那裡地板結實、牀也舒服。”
小可從沒見到過情緒如此反常的程雙。她的話語近乎刻薄。他還當程雙是生了病呢,於是他問:“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呀程熊貓,你是發燒了嗎?”說罷還伸出手背想要去試探程雙額頭的溫度。
在被程雙一把打開手之後,小可笑嘻嘻的哄程雙道:“脾氣大就對了,這纔是正牌老闆娘的風格啊!”
程雙一時間竟不知該當如何是好。也不知該繼續衝小可發脾氣;還是要儘快冷靜下來恢復那個寧靜淡然的自己。她何嘗沒察覺到自己剛剛情緒有些失控了?此時她正在極力的剋制自己。
程雙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毫沒來由的指摘起這兩位朋友的行止,由其是那句“牀也舒服”是在極盡捕風捉影的污人清譽。這非但不是她的本意;更不是她平日裡能夠想到的惡毒言語。
史於君把自己衣衫的褶皺都整理好,又攏了攏頭髮,在恢復了從容之後她玩笑着問道:“領導,我究竟有幾個老闆娘,哪個纔是我該當拍馬屁的那位啊?”
正在收懾心神的程雙一個沒控制住又接茬說了句怪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你就是廬山。”
“我是廬山?”史於君的文化不高,武術隊裡的文化課只不過是個擺設而已。《望廬山瀑布》這首詩她還是有點印象的,只是她對這首詞的理解程度還不足以用來比對程雙話裡的意思。
這句話史於君沒聽懂;小可卻明白了。他心說:難怪程熊貓火氣這麼大呢,原來她是以爲於君就是那位“正牌老闆娘”而在發脾氣呢,程熊貓這氣生的太不值了。她當真清楚自己是否喜歡我嗎?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敢斷定這件事,只不過她總是忘不了當初事急從權之下我和她之間發生的那點小曖-昧,所以她總是把“喜歡我”這樣的想法灌輸給自己,這才無故的吃起醋來了吧?想到這裡小可替程雙解釋說:
“你雙雙姐的意思是,呃……她覺得你就像廬山一樣神秘,一看到你她就覺得七竅生煙!”小可話纔出口就輕抽了自己一嘴巴,深恨自己平日裡油嘴滑舌;到了關鍵時刻卻緊張得如此詞不達意。這一巴掌雖然不怎麼疼痛卻着實很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