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快步向前行進了半里有餘才大致看清在山邊已經分辨不出是小路還是山坡處的那輛越野車。小可手握着大刀警惕的圍着這輛殘破的越野車轉了一圈才疑惑的說:“我下午曾經見過這輛車,它在我被劫的那段路上兜了個來回,它起初是開進了山邊一條小路的;等它再度轉回來時我正在和那三名劫匪周旋,這車的司機還幫了我一個忙呢,越野車從旁經過時撞壞了那三人騎來的一輛摩托車。”
“所以你才和我表姐同騎而回的?”程雙臉色不悅的說:“今天真夠奇怪的,這向來安靜的桃源谷先是來了你;之後又冒出這輛專門往山間小路里扎的越野車,再到後來你險些在祠堂中被削下了腦袋,而後這輛車竟然損壞成這樣停在了半山腰。”
小可說:“咱們瞧瞧這輛車還能否正常開動,少走一段路咱們就能更早的到山對面去,你們村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裡又不是程家村,什麼我家,我家的?”程雙回答。
兩人談笑間粗略檢查了這輛越野車,車上明顯保留着曾遭到過攻擊的痕跡:它的左前輪被利物刺破了側面而漏氣瘜了下去因而整部車都向左前方傾斜過去、前風擋受到過硬物狠砸,駕駛員位置正對着的前窗破璃上留下了一道凹陷進五釐米左右而呈輔射狀裂開的深坑、車子兩側四個門上的車窗全都被敲得稀碎,足見當時受到的攻擊非常猛惡。
小可苦笑道:“這輛車經過如此改裝比之前要顯得高檔得多,敞蓬、敞窗才更像那麼回事兒。”藉着明亮的月光他發現車窗碎玻璃之上還殘留了些許毛髮,小可從兩指夾起一叢毛髮對着月亮瞧了幾眼,又湊近鼻子嗅了幾嗅才說:“如果你隨身帶了些刑偵部門專用的設備就好了,那樣才能更準確的斷定出這叢皮毛是來自於什麼動物的。”
程雙驚諤的問道:“這些不是人類的嗎?”
“什麼人會長出這麼旺盛的體毛?如果這些毛屬於人類的話它的主人一定是個腺體分泌超級旺盛的毛孩兒,多毛症應該歸類到異化現象還是反祖現象好呢?”小可晃了晃手中那一大叢毛髮搖着頭說:“只可惜依這毛髮的氣味來分辨的話,它應該不屬於咱們的同類或近親。”
“你確定?”程雙頓時覺得空氣中不斷泛出莫名的涼意。
“當然確定!因爲我和它的近親一同生活了很久。”小可解釋說:“這毛髮和歪歪身上的味道有個八、九分相似,留下這叢毛髮的不是狗;便是……”
“狼?”程雙接過小可拉長音卻沒說完的話代爲回答了出來,她打了個冷顫說:“你從這起看似車禍現場一般的奇怪場景中看出什麼端倪沒有?這山裡的狼羣被我的先祖們封鎖在山裡上千年,它們繁衍到現在菜譜中應該只有食物鏈中固定的一些小動物而已,又怎麼會攻擊人類呢?這車裡的人也夠奇怪,深夜裡鑽進有狼出沒的深山不是找死嗎?”
“你以爲發生了什麼?誰說只有狼攻擊了人之後才能製造成這樣的現場?”小可說:“你問我看出了什麼端倪?依我分析啊:極有可能是那司機想到山頂去看月亮,只不過他平生第一次作死就觸發了狼人的隱藏屬性,因而在變身成狼人之後衝窗而出丟棄了車子在土道上……”
程雙瞥了小可一眼說:“儘管發揮你那閒得無處可用的想象力吧,你怎麼不說那人開着越野車進山結果變成了綠巨人?”
“在咱們這個國度變“綠”了總不會有什麼好事的吧?”小可壞笑着回答道:“這話對男人來說猶其重要。”
程雙被小可由綠巨人能聯想到綠帽子的發散思維徹底折服了,她說:“講點正經的!這明明就是被狼攻擊過的痕跡,你別忘了這裡叫封狼山!而且慘案應該發生在不久之前,最多不過半小時之前而已。”
“你斷你的案子,看我幹什麼?”小可說:“反正不是我乾的,半小時之前咱們正在從祠堂逃出來的路上呢。”
“我又沒說是你乾的!你以爲你變成了綠巨人很好看是嗎?”程雙說罷竟然盯着小可的光頭想象起他戴上一頂綠色帽子時的恢諧模樣。
小可低聲咒道:“程熊貓你真是深藏不露。跟你初遇之時看你穿着一身警服道貌岸然的我還當你定然是一名嚴肅不阿的中國好女警呢;誰知道混得熟了你卻原型畢露了顯出這麼惡俗的一面,我既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哪來的綠帽子戴?”他發完牢騷纔回到正題說:“你提到封狼山我纔想起來你二舅在宗族大會上提到過你們夏家的先祖完顏夏都,你對這人的故事不感興趣嗎?”
程雙說:“感興趣又能怎樣?我也是第一次聽族人提起這位所謂的大金第一猛將。他使用大刀當兵器這一猜想還是你先提出來的,我就算想得知關於他更多的故事也沒有門路啊,我現在都不敢回村裡了,只能等到了山對面再想辦法聯繫我媽由她出面才行。”
小可道:“族長和三叔公說那夥打進桃源谷的倭國兵曾經進過山,我猜他們進山一準兒是奔着找尋那夏家禁地所在去的,那片神秘的區域會不會就是完顏夏都的墓穴所在?原來倭賊也對盜墓感興趣啊!”
“開碑掘墓挖人祖墳的事難道倭國人幹得還少嗎?”程雙憤怒的說:“七十多年前那場大戰中倭賊豈只奪去了我國的資源和金銀?多少無價之寶都被他們或偷或搶了去,拿不走的文物他們就毀掉……”
“打住,你說得跑題了程熊貓。咱們在討論夏家禁地的事兒呢,再說倭賊本就不是人,他們幹出多缺德的事都不奇怪。”小可一邊在汽車後排座找尋着乘車之人的遺留物一邊說:“這完顏夏都生活的年代和咱們在老窯口發現的那個煉丹室的主人所處的時間段應該有重合吧?”
程雙若有所悟的回答道:“說的也是,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極有可能是相識的;而且從一方遺留下來的物品和文字或繪畫記錄中或許能找到些許痕跡推測出和另一人有關的信息。難不成當年那些倭國兵深入夏家聖山想要找尋的信息和那煉丹室的主人有關?”
“看!”小可指着後備箱激動的說:“那有一隻旅行包!”他踩過後座一步跨過去拎回了那隻大旅行包,它和張湛曾經背過的那種專業登山包個頭相仿,小可把旅行包拖出車外打了開來並將包中的物品一股腦的倒在地面上。他和程雙清點着包中的存貨越發高興起來。包裡不只裝了大量的壓縮餅乾、灌頭,還有一桶容量爲5L的飲用水。時值初冬雖然早已下過了幾場雪,然而氣溫還沒降到足夠低,而此時的積雪量太小因而還沒到那地面上覆滿積雪的時節,在這片針葉林山地中取水的難度極大。有了這一大桶水和充足的食物他們想要走上一天穿過這片林地就容易得多了。
程雙從車內乘坐者的使用痕跡和旅行包中攜帶食物、水的量推測出事發之前車裡應該乘坐着兩到三個人,小可卻提出了質疑,他的理由是白天他看到這輛車時只見到了那個他看着有些眼熟的司機一人而已;然而程雙卻有着豐富的痕跡學經驗,小可心想程雙能做出這樣的推論自有她的道理,三兩句話間她就能講明理由的話豈不是人人都能幹刑警了?他心裡雖然對前後兩次見到這輛車時對方人數的變化頗有些疑問,只不過對方此來共有幾個人是他們自己的事,他和程雙又何必爲這等閒事過多操心呢?
除了飲食之用,這隻旅行包中還攜帶着強光手電、蓄電池、登山繩和一張防水的毯子。這些物件都是遠足者的常備物品不足爲奇,令小可和程雙疑惑的是換作任何一名登山愛好者都不會選擇這片林地遊玩的,此處森林茂密無而任何高峰可攀,穿越這片密林對勇敢者們又有什麼挑戰可言呢?然而乘這輛車而來的人帶着這些戶外物品又是懷着什麼樣的目的?小可和程雙很快得出了一致的判斷——他們和當年的倭國部隊一樣是衝着夏家禁地去的。
自從數小時前自族長和三叔公口中得知夏家的家族舊事起小可原本平靜的心就被“勾引”得波瀾難平,如今碰上這夥出師未捷先失蹤的盜墓賊之後他對那十有八九就是完顏夏都墓穴所在的夏家禁地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搓着雙手笑嘻嘻的問程雙說:“程熊貓,你看咱們有了這滿滿一大包的物資在山裡待上一兩天都不愁吃喝,遇上危險咱倆還能互相援手,況且這麼咱們手中還有這麼多實用的工具和大刀,你看……”
“你想幹什麼?”程雙已經猜到了小可的意圖。
他回答道:“要不咱倆去找一找那禁地所在吧?說不定那裡真的是完顏夏都的墓穴也說不定。”
“瘋了吧你?咱們現在是在逃亡,因爲查看這輛車咱們已經耽擱了很長的時間,被追殺期間這樣作死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族人們隨時都會追上來的。”程雙說:“如果咱們不翻過這座山卻另換一個目的地的話,找不到那禁地咱倆最終會渴死、餓死或是被狼攻擊;就算當真找到了再禁地所在,如果再那裡被族人抓住咱們豈不是罪上加罪?沒準不用被帶回村裡,他們就地就會把咱倆殺了祭拜先祖的。”
程雙的話極有道理,小可雖然不情願卻也不能拉着程雙陪自己胡鬧,畢竟他倆進山不是爲了探險和尋寶。說到要搶回耽誤掉的時間程雙就乾脆利落的行動起來,她吩咐小可去卸下備胎準備換上,她自己則打開左前門打算啓動車子測試一下車子是否還能正常開動。她正要坐上駕駛座的位置卻被小可拉了出來,“你幹嘛?”程雙一掌拍開小可挽住她胳膊的手問道。
月亮在南而這輛進山的越野車是頭衝西方的,背對月光的車室內昏暗得很極難視物,然而小可超常的視覺卻使他看到了駕駛座位上的一灘血漬,他急忙制止住程雙正是出於謹慎,他沒見到危險降臨時縱然改於義無返故的去尋找夏家禁地;然而當程雙遇險時他的膽子卻小到了極處。他說了句“先別進去!”之後便打開手電向駕駛室內照了照,只見那灘血漬一直沿伸到座位之下,兩人的目光順着手電向下推進的光束仔細看去,這才發現車子油門踏板之側竟然橫着一截殘破的斷臂——人類的手臂。
程雙雖然膽子大,然而在這空山之中見到如此鮮血淋漓的殘肢斷臂終究超出了她能夠保持平靜的承受範圍,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同時以一個難以自控的後跳逃出車外,虧得有小可在身後接着她纔沒一跤坐倒在地。程雙自車門口徑直落入了小可的雙臂中,小可左手摟着她的後背、右臂則曲起擎住了她的腿彎。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強擠出一絲笑容自嘲的說:“咱們運氣不錯,竟然撿到了寶貝!這隻斷臂不會就是楊過被砍斷的那一隻吧?”
程雙驚魂未定的將頭埋在小可胸口不住顫抖,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受到這種驚嚇很容易損傷大腦的。小可這時才後悔自己不該急切的照亮車內的空間,畢竟程雙離那血腥的場景比他要近得許多,她平日裡辦案時見到死屍都未必會皺一皺眉,然而此刻又怎麼可以用常態來作比較?爲了儘快幫助她平靜下來,他小可只得抱着她調轉方向躲到車尾以避開那隻手臂所在的位置。他把程雙緊摟在胸前,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好半天程雙才嘆了一聲說:“原來車上的人真的遭到了狼的攻擊!”程雙說:“我都看到了,那創口是撕咬造成的。”
小可最關心的是程雙的安全,他關切的問:“你好些了?”
“雖然好些了,可是如果說不害怕的話恐怕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程雙說:“那截斷臂好嚇人啊!車裡的人遭到了這樣猛烈的攻擊,損失了一個人之後只得棄車逃跑,那羣狼定然是追蹤他們而去了,否則它們怎麼會留下這隻手臂?”
小可見程雙恢復了思維縝密的一慣狀態,這纔不太肯定的說:“那創口是因撕咬造成的沒錯,只不過……只不過什麼樣的狼咬合力能夠強大到齊肩撕下成年男子的手臂來呢?恐怕就連北美大灰狼那種最兇猛的犬科動物都做不到的吧?你不是推測到車裡不只有一個人的嗎?如果遭到攻擊其他人隨便怎麼反抗那狼應該都無法輕易下此重口的啊。”
“會不會有很多隻狼呢?”程雙經小可這一提醒她也有點糊塗了,當不經意間提出這句疑問之後她自己卻首先否定了這一推斷:“應該不會,在中緯度地區出現超大體型狼羣的可能性就和夏家全族都像大表哥那樣嬴弱的概率一樣。”她回想起那隻斷臂兀自心有餘悸:“真沒想到,在人類主宰了整個生態鏈的今天還會有人死在猛獸的嘴下。”
“一對一人類自然佔不到任何便宜,遇上這等猛獸就算多幾個人恐怕也無濟於事。人類具備了地球上最強的生存能力而將其它生物的生殺大權掌控在股掌之間靠的是什麼?是工具器械而並非這一雙拳頭。有時我就在想:如果人類的智力和創新能力退回到五千年以前那該多美好?我寧可過着茹毛飲血、圍着獸皮裙扛着木棍去打獵的日子;就算死在和大灰狼的搏鬥中也沒有什麼遺憾的,畢竟我是競爭中失利的一方,被吃掉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現如今呢?像這位仁兄一樣被狼咬死的死法簡直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要稀奇,唉!”
“偏偏你就有這許多感慨!”程雙說話的聲音和語速都恢復得自然了許多,她說:“你這樣一個大光頭圍着獸皮短裙去打獵的樣子一定比孫悟空還難看,當原始人很過癮是嗎?”
“是啊是啊!”說到當原始人小可臉上樂開了花:“聽說那時候看上了哪個女的只要一棍子打昏拖進自家山洞裡就行,什麼“結婚”啊、“洞房”啊之類的詞就是這麼來的。那時候泡妞多簡單直接?還用得着買花、買禮物、請吃飯、買車、買房那麼複雜的流程嗎?跟老祖宗比起來現代的男人真是越活越沒有陽剛之美了。”
“你能不能想點正經的?”程雙莞爾一笑:“你和史於君初見之時她不是就用大棍子打過你嗎?她這麼做不會也是想把你打昏了拖進她的橋洞去吧?那次我也在場因而耽誤了你們的好事,我當真對不住你!”
“你們女人想象力的豐富程度果然和男人不是一個路數,怎麼說着說着就能將話題拓展到別的女人身上去?”小可說:“回到之前的話題:你確定掉了右臂的那位仁兄一定會死嗎?”
“受了這樣重的傷難到還有得活?”程雙正色道:“這裡是深山老林啊,想要得到急救最起碼也要幾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到醫院。你武俠片看多了才以爲掉條胳膊斷條腿不會丟命是嗎?”
小可得此指教之後點了點頭:“這樣說來這些人棄了車也許並不是被狼羣追得四處逃命;而是趕去醫院了也說不定!可是去醫院開車總比腿兒着快吧?算了,爲他們大費腦筋並不是我現在最該做的。”
程雙沒好氣的說:“你知道接下來最該做的是什麼嗎?”
“當然是收拾東西儘快翻過山去啊?”小可只覺得程雙是被嚇傻了,竟然問出這麼多餘的問題來。
程雙對小可的理解能力頭疼不已,她只得硬起頭皮解釋道:“你是打算這樣抱着我走上一整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