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良正如他調侃自己的一樣,他的確有點衰,車怎麼而耽誤了些時間,等弄好了天已經黑透。
因此他只得臨時改了主意,先安排小可和盒飯甲住下,等到第二天再爲他倆分配崗位。
他載着小可和盒飯甲來到位於城北的一個小區,這座小區裡有一間他租來的車庫。這車庫被改造成了一個集體宿舍,這是供國良手下員工居住的場所。他在吩咐管理這間宿舍的頭目爲這兩人安排牀鋪住一晚之後很快就離開了。
在小可和盒飯甲進了宿舍之後,屋子裡原本三三兩兩在打撲克、下象棋和看電視的青年們竟同時停下正在忙着的事情看了他們一秒多鍾,屋子裡原本喧鬧的環境瞬間變得安靜了,小可因爲應聘音響師而被迫選擇了接受培訓,在幾個小時之後又來到這麼一個極爲陌生的環境,一切都開始的那麼突然。他並不懼怕面對難以預料的境遇,在他看來:未知的今天總要比一成不變的昨天刺激得多。
面對十多雙滿含挑釁的眼睛,他就像將軍檢閱部隊似的用自信的眼神逐一回敬對方。那些人在被他的氣場震懾住之後紛紛打消了對他使用點冷暴力的想法,他們各自繼續起之前所做的事,就像沒看到他倆一樣。
盒飯甲在被國良扔到這麼個狼窩之後原本惴惴不安,但是他沒想到身旁這個臉上總是掛着微笑的光頭在警覺起來之後竟然轉眼間變得令人不敢直視。他心下暗暗慶幸,虧得沾了對方的光,否則怎麼能能從容的躲過那些難以預料到的麻煩?
宿舍的頭目正在忙着給大夥兒做飯,他很熱情的招呼小可先去他的牀鋪休息,並解釋說要等吃過晚飯之後再給二人安排位置。
晚飯做好之後那些人各自從碗櫥裡取出碗筷就狼吞虎嚥的吃開了。小可並沒預料到在工作安定下來之前竟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出門在外怎麼會自備碗筷的?那碗櫥裡面在被他們各自取走了一套餐具之後還有幾副閒置的,不過小可並不放心這些公用的餐具,如果使用過後得了病該找誰說理去?天知道通過口沫傳染的疾病有多少種。所以當宿頭叫他一塊去吃飯時他只推說不餓。
同樣沒自備餐具的盒飯甲就看得很開,他隨衆人一起吃了頓熱乎飯,而且這宿舍的伙食很是不錯,那宿頭又熱情的不斷給他添飯,盒飯甲直到吃得直打飽嗝才暫時忘卻了一天以來的不愉快。他原本想勸勸小可別太矯情,闖蕩江湖又哪裡來的那麼多講究?但是他轉念一想:餓不餓你自己知道!我又何必去觸你的眉頭?
在和那宿頭混熟了之後盒飯甲就向對方打聽起國良這人來。他需得對明天既將開始的培訓有一個心理準備才行。
宿頭回答說他是這屋子裡所有人的老闆。
“哥,明天我們就要接受他的培訓了,你知道培訓的是什麼內容嗎?”盒飯甲問。
宿頭說:“我們這些人以前都被培訓過,沒有什麼難的,通過了培訓的都留在了這裡。”
“通過的留下?”盒飯甲有些納悶:“難道留在這裡比回到各自原本想應聘的工作崗位去還有誘-惑力?”
宿頭搖着頭說:“誰跟你說回去之後原本招聘你的場所定然會接收你的?”他正要細說下去卻欲言又止,乾咳了一聲之後才繼續說:“不提這事了,以後你自然會懂的。”
盒飯甲又問:“這培訓是不是跟大學生軍訓似的?站軍姿、走正步……挺有部隊裡的感覺吧?”
“想什麼呢?”那宿頭說:“其實就是當保安!”
“保安?”小可在得知了真相之後頗爲驚訝,盒飯甲卻點頭說道:“也對!保安每天都要出操訓練,幹幾天保安的確算是一種很有實效的培訓,虧得歌廳經理他們想得出這樣的主意。”
小可爲盒飯甲依舊在相信經理髮派他們來當保安是爲了辦理“娛樂行業從業資格證”而感到不值,心說:“你這人怎麼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呢?你個看場子的用得着培訓保安的技術要領嗎?難道你打算以後看場子時遇到找麻的人就踢着正步去和人家打架?”
宿頭接下來的話很快打消了盒飯甲的積極性。他說:“國良經營的這個保安公司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正規。手下全是你我這樣之前並不專業、以後也未必合格的保安。所謂的培訓就是要你給他打工而已。”
“我們大概要幹幾天保安?“小可問。
宿頭回答說:“招聘你們的公司通常要過半個月左右纔會把你的身份證交給國良,國良則會將你在這兩個星期裡爲他賺到的錢分一半給對方。”
“這不是等同於短期詐取別人的勞動所得嗎?而且還是以騙取證件作爲質押物強迫別人乾的。”小可在得知了真相之後恨得咬牙切齒。之後他和盒飯甲在與宿頭的對話中瞭解到:
使用這種無恥手段和國良分贓的不單單隻有女神歌廳這一家。省城裡爲數不少的歌廳、甚至其它行當中都有很多用網絡招聘來詐騙對方勞動所得的情況發生。像盒飯甲這樣在此之前還被對方以打典關係爲名騙取了“見面禮”的悲催案例出現的比例也相當高。這是很多初來乍到、毫無防騙經驗的人爲了適應省城底層生活而必須交納的學費。盒飯甲損失了一個月的薪水,卻由此換來了今後“吃一塹,長一智”的防範之心。
小可和盒飯甲在得知國良經營的竟然是這樣一家保安公司之後都大罵起國良來。但宿頭卻替國良辨解到:“其實在這個黑產業鏈當中,最不該被恨的環節就是國良這樣經營保安公司的人。”他見對面的兩個人都不贊同他的論調,這才細細的解釋起來:
“我之前說過的:我們這些人都被培訓過,通過了培訓的都留了下來。其實我想說的是隻有看透了保安這一行當是那些初入大城市、還處於迷茫之中的人起步的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所以我才說通過的人才會留下來。
其實我們同你倆一樣,別看在你倆進門時他們一個個的都那樣滿含敵意,這不過是面對未知威脅時的一種自保手段而已。“
宿管對小可說:“就拿兄弟你來說,你只不過在他們的恐嚇之下毫不示弱,所以根本用不着你顯露身手他們就被你震住了。當然,我也在被你震住的行列裡。
我們在初來省城時都是勢單力孤、兩眼一抹黑的弱者,被騙了錢財質押了身份證也只能就範。好不容易熬過當保安的這半個月終於拿回了身份證之後總有些不知所措,其中有不少人才剛剛適應了保安工作,又不想再次回到那曾經欺騙過自己的公司,所以就選擇留了下來。因爲我們覺得當保安的待遇不錯,很多崗位並沒有多累,只不過有些枯燥罷了。這種規模的保安公司很少有機會和那些需要高素質保安的場所合作,那樣的生意以國良的實力也爭取不來。類似於他這樣的小保安公司能接到的生意通常就是維護一些住宅區、賣低檔貨的百貨商場、小超市的治安而已,我們只要保證轄區內別丟東西就可以,擔當的責任相對小了很多。
再來說那些拿到了身份證之後選擇離開的人:他們在回到原本招聘他們的公司之後,對方不是矢口否認聘用協定,就是在接收了人之後過個三兩天就找茬開除掉,他們在被“培訓”了半個月之後又回到了初到省城時的起點,反而沒有留下來安心當保安的人落得結果好。
小可多少理解了這些人在被騙之後卻要繼續留下來當保安的心態,他說:“你說的很有些道理:想要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立足必須先要有一個穩定的出發點,之後才能以這個出發點爲跳板熟悉這個城市。我就是因爲在網上瞎碰運氣,結果一個不留神才被歌廳騙了進來。”
宿頭見小可對摔了一個跟頭的事竟如此淡定,並且能夠毫不忌晦的坦言自己的失誤,對小可不禁高看了一眼。他微微一笑,繼續和小可說:“所以我才說只有對境遇看得通透的人才會留下來。保安這個職業需要的人數龐大,而且幹這行並不需要什麼專業基礎,屬於那種入門容易,但很難有大作爲的行業。
正因爲這個行業有着這樣的特點,所以大部分當保安的人都安於現狀而不思進取。只有少數不安於現狀的人才會利用業餘的時間給自己充電而改了行。我們這兒前不久正有這麼一個人,他過去在老家是個跑場子的小歌手,他在當了一陣保安之後用閒餘時間不斷找機會參加各類比賽,最後終於一舉成名而進入了娛樂圈,現在已經是全省知名的明星了,你說對他這樣戲劇性的成功例子來說,被騙的經歷究竟算是倒黴呢,還是要算和獲得幸運的開端?
也有些人在當了多年的保安之後心懷大志,靠着聰明的頭腦和對這個行業的瞭解而成立了屬於自己的保安公司,就拿國良來說吧,他就是從一個小保安幹起纔有了現在的家當。你別看每一個被那些網上招聘騙了的人在這半個月中只爲保安公司賺得了千把塊錢的收益,這些人、這些錢積少成多起來就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國良的保安公司規模雖然不大,卻已經擁有了很多固定的生意夥伴,省城不少家商場、超市都與他有生意上的往來。
一個保安出身的外地人能夠在省城站穩腳跟,這是會令多少人羨慕的成就?像我們這樣進了人才市場都說不出自己擅長什麼的人不能眼界太高,以國良爲奮鬥目標不是一件很激人奮進的事嗎?而且他待我們這些人又不薄,他和員工之間有着這樣微妙的互惠互利,所以我們才願意跟着他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