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晦暗深沉。
寒風低空呼嘯而過。
帶來雪花洋洋灑灑飄落。
林間空地,靈蝶主母身着金甲,與銀鎧覆體的靈綺相互對峙。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誰都沒有搶先動手,而是安靜等待着什麼。
忽然一道森寒殺機憑空而起。
化作雪亮光芒直入雲霄。
頓時將壓抑的氣氛變得更加沉悶。
就連溫度彷彿也驟然降低。
讓兩隻靈蝶同時感受到陣陣冷意。
時間一點點過去。
殺機寒意悄無聲息斂去。
靈蝶主母便在此時轉頭看向遠處,脣角也挑起一絲淡淡笑容。
她一聲悠悠嘆息,“感悟聚集靈意,再轉爲充滿殺機的鋒銳刀芒,他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沒看出低等刀螳一族的小傢伙,竟然還能施展出如此手段。
不過也就這樣了,以他剛剛表現出來的實力層次,竟然被你請來作爲幫手,簡直是辜負了我前期對你的培養。”
說到此處,靈蝶主母面上笑容越發濃郁,“我乖巧的女兒,你還在等什麼,既然已經將我從城中引了出來,就應該直接暴起出手,來取我的性命纔是。”
“母親大人不是也在等待嗎?”
“等待您的部屬將周邊區域探查清楚,然後纔好確定除了我這個女兒之外,還有什麼敵人隱藏在側。”
靈綺深吸一口冰冷空氣,又緩緩吐出一道筆直白霧。
她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除了八部禁衛外,您最爲忠誠的部屬還有還有五大殺將,甚至鎮守秘境閉關修行的兩位先賢,也已經被您成功招攬。
母親做事一向小心謹慎,按照慣例應該是等待他們探查完畢,再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敵人盡皆掃蕩,不給我留下任何翻盤的希望。”
“哦?你知道得還挺清楚。”
靈蝶主母慢慢說着,表情若有所思,“但縱然如此,你卻依舊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也就意味着除了那可憐的刀螳外,你還找到了其他幫手。
並且在你的眼中,這些幫手的實力很強,甚至可以擋得住我的禁衛殺將。”
靈綺擡手拈住一片雪花,任由它在指間悄然融化。
她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們強不強,但既然能坐到飛蟻大祭司,七星觀想師的位置,想來也不會是擺不上臺面的庸手。
所以女兒便有些好奇,他們若是和本族的禁衛殺將比起來,到底誰能更強一些。”
“你非但忤逆犯上,竟然還敢做出勾結外族的事情!?”
“唯有打碎一箇舊世界,才能建立一個新世界,因此女兒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掃清通向終點的障礙而已。”
靈綺垂下眼睛,面上不見絲毫表情波動。
“我以借刀殺人之計,挑起飛蟻七星兩族戰爭,再混入其中火上澆油,讓戰事愈演愈烈,直至達到無法收拾的程度,爲的便是奏響打破舊世界的序曲。
而且,我在後面又行那栽贓陷害之舉,將一應髒水都潑到了您的頭上,更是引得兩族震怒,派遣高手準備行那突襲刺殺之事。”
她說到此處,又是一聲幽幽嘆息,“母親以爲我只找了他一個幫手,卻是未曾想到,只要手段施展得當,便可以放心大膽驅虎吞狼。
至於元一刀螳,雖然他不知道我的後續佈置,但也應該爲教導出我這樣的弟子感到高興,因此哪怕是在此地遭遇不測,他也應該心滿意足了。”
靈蝶主母默默聽着,眼神表情變幻不定,直至最終盡數歸於平靜。
“你能思考如此複雜的事情,確實有些超出了我的預料,也給我帶來了很大驚訝。”
“毫不誇張的說,小九你剛纔的寥寥數語,便讓我學習到了很多,後續甚至還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細細品味琢磨。”
“不過,無論你如何計劃籌謀,最終還是要落在你我交手的勝負上面。”
“所以說,就由我這個做母親的,給你來上最重要的一課。”
“那就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一切花招都毫無任何作用可言。
就像是地面積累的這層雪花,只要等到太陽升起,便會無可抵擋迅速融化。”
她面無表情說着,緩緩握住腰側劍柄,然後一點點將它拔出。
靈意急速凝聚暴漲。
金色劍刃亮起璀璨光芒。
遠遠望去,猶如在林間顯出一輪初升朝陽。
“母親對我說的話,也正是女兒想要對您說的。”
靈綺同樣抽出腰側長劍,“您不在主城之中,失去了秘境加成,若是單純論實力來講,還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的本族第一高手,更不知道會不會是我現在的對手。”
轟!
陡然靈意洶涌,環繞靈綺周身。
又瘋狂朝着她手中的銀色長劍匯聚,閃耀出愈發璀璨的銀色光輝,與猶如大日的金色光芒分庭抗禮,甚至完全不落下風。
“你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成長。”
“但是,我從前代諸多姐妹中脫穎而出,成爲靈蝶一族當代主母,本就擁有着超出平常的天賦!”
轟!
兩道身影同時消失。
又在林間空地中央猛然對撞。
她們各自挾裹着磅礴靈意,化作道道金銀輝光,肆意在夜幕下釋放着屬於自己的力量。
剎那間大片雪花直接融化。
就連籠罩天地的黑暗,都在此時彷彿被撕開一道巨大傷口。
緊接着樹木傾倒,大地裂開。
還有越來越強的衝擊波,以兩人爲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席捲蔓延。
就在雙方開啓劇烈碰撞的一刻,遠處叢林同樣爆發出強大靈意。
靈蝶、七星、飛蟻。
三種族類、數十道氣息交織糾纏,混於一處,幾乎不分彼此。
其中又夾雜着極度森寒的殺機,與各種靈意在同一時間顯現出來。
轟!
靈蝶主母與靈綺朝着兩側分開。
又旋即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更加狂暴的力量向前突擊,在一片狼藉的林間空地再次正面碰撞。
只是遠處的叢林卻沉寂下來。
彷彿各族精銳在一次正面交鋒過後,雙方同時選擇偃旗息鼓,再沒有繼續死戰的打算。
此時此刻,不管是靈綺,還是靈蝶主母,心中都有疑惑升起。
不知道另外一處的戰鬥,爲什麼剛剛開啓便直接宣告熄火。
但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戰鬥中,她們卻是無暇顧及這種小事。
雙方早已摒除一切雜思,有的只是最爲純粹的意念。
眼中沒有自我,沒有敵人,甚至沒有勝負,只有全力驅使靈意爆發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一瞬間,兩者之間的碰撞超過百次。
每一次都不閃不避,完完全全的正面交鋒。
就像是理念之爭,誰都不會有任何意義上的退避忍讓。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靈綺,還是靈蝶主母,只要敢退一步,甚至是隻要心中稍稍升起退縮的念頭,或許就會兵敗如山倒,很難再有翻盤的可能。
尤其是靈蝶主母,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天賦與實力,竟然被忤逆反叛,違反族規的女兒分庭抗禮,這是讓她完全無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更不能退。
只要一退,那絕對是一落千丈,一瀉千里,心靈必將被破開一道縫隙,甚至還要被迫斷開與秘境的聯繫,從精神到肉身都要受到可怕反噬。
又是一次雙劍相交。
兩道身影同時踉蹌後撤。
一個翻滾着落入深坑。
另一個則重重砸穿倒地樹冠,沿途留下連串血跡,直接沒入黑暗雪夜消失不見。
時間一點點過去。
林間一片狼藉沉寂。
不知多久之後。
靈蝶主母以劍拄地,一步步從坑底爬出。
而在前方不遠處,靈綺揮劍斬斷攔在面前的枝幹,回到了最開始所站的地方。
“原以爲經過這段時間的瘋狂殺戮與積累,我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沒有秘境加持的母親。”
靈綺低頭看着身上的破損銀甲,擡手拭去脣邊溢出的一縷血跡。
她低低嘆了口氣,“現在看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母親的真正底蘊。”
“在沒有進入秘境修行的情況下,還能將吾逼迫到如此境地,小九你纔是讓我驚訝至極。”
靈蝶主母努力平復着呼吸,心中莫名閃過一絲不安的情緒。
甚至已經開始萌生退意。
繼續這樣打下去,她是可以將這忤逆的女兒拿下,但本身卻不可避免要受到不輕的傷勢。
如果再加上之前生產後對身體的影響,就算是取勝也會留下相當嚴重的後遺症。
更重要的是,從她們見面到現在,從一開始的交流到後面的交手,已經過去了並不算短的一段時間,結果竟然還沒有等到那些屬下的到來。
難道說,她們真的被飛蟻大祭司,七星觀想師攔住,並且在交鋒中不幸落敗,所以才無法第一時間趕來?
如果真是這樣一種情況,那麼她所要考慮的,便不是值不值得付出代價將小九拿下,而是到底該如何才能脫身逃生的問題。
但是,林間的沉默死寂卻又讓她心生猶豫。
一時間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若雙方真的已經碰面,爲什麼會如此安靜,好像根本就沒有打起來。
對面不遠處,靈綺表面上笑意盈盈,內心深處卻是同樣浮現大片陰霾。
比起靈蝶主母屬下的忠心耿耿,她知道飛蟻大祭司,七星觀想師和自己絕不是真正一條心的盟友,必須要時刻防備着他們的背刺,也因此制定了不止一個行動預案。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太過奇怪,卻是與她所想的發展相差甚遠。
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
就在剛纔那次靈意顯化過後,根本再沒有任何戰鬥交鋒的響動傳出。
這種詭異的現狀,讓剛剛經歷了激烈交鋒的兩人,齊齊生出驚訝詫異之情,並且急迫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更遠一些的地方。
另一片林間空地中央。
衛韜舒展着愈發壯碩猙獰的身體,低頭看向癱坐地面不動的幾隻蟲子。
滴答!
滴答滴答!
鮮血順着鋒刃,從兩柄死神鐮刀上滑下,淅淅瀝瀝淌落地面,與周邊大面積的暗紅顏色混在一起,看起來猶如血腥慘烈的深淵煉獄。
“也不知道是我低估了自己,還是高估了你們的實力,導致我縮進屋子苟到現在,纔敢出來真正面對現實。”
他沉默一下,緩緩嘆了口氣。
“然後呢,現實就這?”
“所謂的靈蝶禁衛,飛蟻祭祀,還有七星觀想師,名頭聽上去倒是響亮得可以,結果卻是讓我相當無語,大失所望。
還以爲你們匯聚靈意,飛天遁地,能有多厲害的實力,真打起來甚至連我一鐮都沒能擋住。”
“太失望了真的,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咔嚓!
他一邊說着,鐮刀輕輕下探,刺入一具屍體胸膛。
然後輕而易舉將其拎起,送入口中慢慢嚼吃起來。
連串的嘎吱脆響傳出。
伴隨着噗噗向外噴吐的聲音。
片刻後,低沉聲音再次緩緩響起,還帶着些許感慨嘆息。
“不得不說,七星一族味道不錯,嚼起來很有種特別的香甜口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在於生長在胸背的甲殼,就像是吃瓜子非要嗑皮一樣麻煩。”
咔嚓!
鋒銳鐮刀再次落下。
挑起一個缺了胳膊的飛蟻族祭祀。
緊接着又是一陣咀嚼聲響起,將剛剛沉寂下來的夜幕再次打破。
“唔,這個蟻力神更好。”
“雖然味道有些發苦,但好在營養更加豐富,簡直就是一顆高度濃縮的白靈果實。”
滿地殘肢斷臂的碎屍中間,僅存的靈蝶禁衛和飛蟻祭祀瑟瑟發動,就像是面對着一頭猙獰恐怖的妖魔,已經被完全震懾了心神,嚇破了膽子。“蚩喉,蚩喉,你是蚩喉!”
飛蟻祭祀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翻來覆去就只有蚩喉兩個字出口。
“蚩喉?”
“蚩喉又是個什麼東西?”
衛韜微微皺眉,陷入思索。
片刻後,他忽然露出恍然神色。
“我想起來了,在占卜院的時候,我無意間翻看到了一本破舊古籍,裡面好像提到過蚩喉的名字。”
“但是,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蚩喉明明是古時妖魔的名字,和我這個根正苗紅的刀螳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衛韜隨口說着,一邊不停咀嚼吞嚥。
很快將比較完整的屍體送進肚子。
“蚩喉,蚩喉……”
飛蟻祭祀雙眼無神,彷彿沒聽到他在說些什麼,一直都在那裡重複着兩個字。
衛韜微微皺眉,表情頗爲無語,“這飛蟻族的祭祀,莫不是個傻子?”
“原本還想問你一些問題,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咔嚓!
又是一道寒光閃過。
飛蟻祭祀下意識低頭,看着將自己刺穿的鋒銳節肢,彷彿在這一刻陡然回覆清明。
他嘴脣不停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大團涌出的鮮血堵住了喉嚨,連一個字都未能吐出口來。
嘎吱。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再次響起。
片刻後,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向金芒銀輝再次開始閃耀的遠處。
“如此看來,母女間的戰鬥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他收回目光,視線落在癱軟不動的靈蝶老者身上。
“既然靈綺說了要我儘量拖延,那麼我們就有相當充足的時間聊天。”
停頓一下,他又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作爲靈蝶主母的禁衛,應該知道許多關於秘境的事情,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將裡面的一切詳細講給我聽。”
哧!
鮮血驟然飛濺。
靈蝶老者胸口破開大洞,內裡已經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老夫就算是死,也不會背叛主母……”
他面露慘淡笑容,“更何況你一個血脈低劣的刀螳,竟然還想讓我背叛族羣,根本就是在癡心妄想!”
“你們這種連生死都不懼怕的執拗,有時候打起交道來就很讓人無奈。”
衛韜沉默一下,緩緩擡起鮮血淋漓的前爪,“爲了表達我的敬意,我決定在吃你的時候多嚼兩下,讓你能夠在我的腹中更好地進行消化。”
咔嚓!
話音落下,他一口咬下。
就在同一時間,轟鳴巨響自遠處陡然爆發。
金銀光芒交織糾纏,形成一道光柱直衝雲霄。
巨大沖擊波隨即涌來,將大片樹木瞬間連根拔倒。
就連地面都被颳去一層,露出下方還未被完全凍硬的土壤。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或許只是短短一瞬。
忽然所有光芒盡皆消失不見。
一切聲音都消失殆盡。
整個叢林死一般的寂靜。
靈蝶主母面色慘淡,不時咳出大口鮮血,蹣跚前行在滿是溝壑的地面。
她傷勢很重,用盡力量也只是勉強支撐着身體,踉蹌着緩緩向前走去。
並不長的一段路程,她卻用了不短的時間纔算走完,最終在破碎石木堆成的小坡前停了下來。
靈蝶主母深吸口氣,嗅聞着撲鼻的血腥味道,帶來莫名的香甜氣息。
一個纖細身影安靜坐在那裡,背靠着一株歪倒斷裂的樹幹。
她有些吃力地擡起頭,看了看腳步聲停下的方向,低低嘆了口氣。
“原以爲經過瘋狂提升後,我已經可以與母親正面爲敵,沒想到卻還是敗在了你的手裡。”
“你很不錯,甚至比我的天賦更強。”
靈蝶主母聲音沙啞,不復之前的溫潤柔和,“如果你也能接受秘境的力量傳承,我肯定不會是你的對手。
但很可惜,你這種用大量資源堆積起來的實力,終究還是無法與秘境傳承之力相抗衡。”
“他在很早以前便對我說過,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世上之事沒有如果可言。”
靈綺大口喘息,七竅中鮮血汩汩淌出,“我最終敗在了你的手中,這就是我必須要面對的現實。”
“他是誰,那個與衆不同的刀螳?”
靈蝶主母低頭俯瞰,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他應該也已經不在了。”
靈綺點點頭,“是啊,他已經不在了,面對那麼多強大的敵人,自然會命喪黃泉。”
“其實我有些好奇。”
靈蝶主母微微皺眉,“你爲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難道就是因爲那隻刀螳的緣故?”
不等靈綺做出迴應,她卻是一聲幽幽嘆息,“不過都無所謂了,反正你們都會在今夜死去,之後的一切都將塵歸塵、土歸土,和你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說到此處,靈蝶主母緩緩擡起金色長劍,對準了靈綺毫無防護的要害。
她深吸口氣,毫不猶豫刺出手中長劍。
唰!
金色光芒亮起,卻又直接收斂於無形之中。
她心中猛地一驚,下意識轉頭看去,卻是看到了一雙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的眼睛。
與已經貼到近前的碩大鐮刀交相輝映,都在閃爍着無比森寒的光芒。
“你……”
靈蝶主母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因爲巨大的恐懼而心神空白,就連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來。
土堆旁邊,靈綺閉着眼睛,縱然心有強烈不甘,卻還是隻能被動迎接死亡的到來。
哧!
她聽到了利刃入肉的聲音。
還有溫熱鮮血,也在此刻猛地飛濺出來。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似乎也沒有特別不同的感受,就連被長劍將身體貫穿,都沒有任何的痛苦出現。”
靈綺雙眼緊閉,等待着意識墜入黑暗。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卻一直保持着思考的能力。
甚至聽到了咀嚼吞嚥的聲音,就在自己身前不斷響起。
靈綺心中疑惑,下意識睜眼去看。
目光所及之處,卻是映照出一道熟悉至極的身影,正在嚥下口中的最後一點血食。
“你,你,你竟然還活着。”
她語無倫次,大腦幾乎一片空白,“還是說,我其實已經死了,這裡便是死後的世界?”
衛韜嘆了口氣,“我還活着,你自然也活着,死後的世界空寂虛無,怎麼可能有現在這樣豐富的感知。”
靈綺下意識問道,“主母呢,她剛剛還在這裡,正準備取走我的性命。”
“陛下現在也在這裡,位移絕對不超過兩尺距離。”
衛韜拭去脣邊殘留的血跡,“她的運氣不太好,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還敢在這裡停留,所以被我撿漏殺死也是應有之意。”
說到此處,他面上露出溫和笑容,“靈綺陛下,既然所有計劃都已經順利完成,還希望你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
……………………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整個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
主城內部卻是溫暖如春,絲毫不見一片雪花飄落。
對於天性怕冷的靈蝶來說,在取暖上面耗費的心思,絲毫不亞於一切軍國大事。
在兩位靈蝶侍從帶領下,衛韜第一次來到位於城池中央的尖頂大殿。
侍從在殿前停下腳步。
衛韜獨自推門而入,進入到黑暗幽沉的殿內。
“元一見過靈綺陛下。”
還隔着一段距離,他便微微躬身行禮。
“元一。”
幽幽嘆息自帷幔後傳出。
聲音中帶着些許疲憊,“你現在已經是首席大占卜師了,就算是見了我也無須這般行禮。”
“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偏廢,畢竟現在我面對的已經不是曾經的九殿下,而是整個靈蝶一族的主母陛下。”
衛韜直起身體,目光穿透半透明的帷幔,落在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陛下今次叫我過來,是準備帶我前去秘境一觀嗎?”
“秘境,現在還不是帶你進去的時候,因爲我還未真正繼承秘境的力量傳承,若是此時帶你過去,將會有很大可能引起秘境的攻擊。”
“除此之外,我答應元一先生的本族最高秘法,也是需要我得到完整傳承之後,才能將之詳細描述給你去聽。”
“所以我特意叫元一先生過來,其實只是一段時間不見,想要找你聊聊天而已。”
靈綺一邊說着,一邊從帷幔後緩緩走出。
她渾身上下只披着一件近乎透明的紗裙,窈窕身姿若隱若現,引人矚目。
“陛下想聊些什麼?”
衛韜只看一眼便移開視線,目光追尋着感知中靈意遊轉的路線,最終越過她的身體,看向了更加黑暗的大殿深處。
依稀間,他又一次聽到了低沉的獸吼。
彷彿便是從黑暗深處涌動傳出。
靈綺沉默片刻,再次嘆了口氣,“雖然我們已經相識許久,但在我的眼裡,元一先生卻一直都是那樣的神秘,就像是被重重迷霧所籠罩,無論如何去看,都難以窺得隱藏在內的真顏。
所以說,我一直都有些好奇,想要知道元一先生所作所爲的最終目的,還有你自己最想完成的理想,又是怎樣的一件事情?”
衛韜心中驀地一動,敏銳捕捉到了一閃即逝的殺機。
覺得他知曉的秘密太多,已經成爲了潛在的威脅,所以便生起動手的想法嗎?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不管是多麼嚴密的嘴巴,都比不了死人的不會說話。
而且她將情緒掩飾得很好。
如果他沒有修習三才殺劍,對於潛藏的殺機敏感至極,或許還真就難以在殿內靈意匯聚下真正發現問題。
靈綺,她還真是個好學生啊。
無論是執行力,還是領悟力,都已經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
衛韜有些出神地想着,心境卻是一片平和。
“我最想完成的理想嗎?”
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感慨嘆息,“我最想要做的,自然是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家鄉,找到離別已久的親人朋友。”
“可是要做到這件事情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非常困難。
因爲在回到家鄉之前,我必須要先解決掉一個巨大的麻煩,如此纔不會給生活在那裡的人們帶來太大危險。
這樣的話,只憑借我自己的力量,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積累到足夠的資源,將實力層次提升到可以碾壓破除危險的程度,來完成這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夢想。”
“你的理想,竟然只是回到家鄉嗎……”
靈綺沉默下來,那一點原本就隱藏極深的殺意,便在此時悄然收斂不見。
也不知道是真正消失,還是被她更深地隱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