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颯颯,吹拂過崑山山巔那株夕顏花,一身紅衣的女子靜靜佇立在夕顏花樹下,看着蝴蝶狀的花朵在夜風中輕輕搖擺。
腳步聲由遠及近,紅衣女子卻沒有回過身來,因爲即便是不回頭,她也知道會在此刻來到這裡的人到底是誰。
“翩躚。”
來人走到女子身後低喚一聲,隨即一雙粗壯有力的胳膊就環了過來,將紅衣女子攔腰抱住。
“你風寒未愈,怎麼又跑出來看這棵花。”
男子的聲音帶着濃的化不開的寵溺。
“只不過是稍感風寒,偏你跟大哥看得緊,我在屋子裡面悶都要悶死了。”
紅衣女子將頭稍稍後仰,依偎在男子的懷中。
“這世上將你看得最重的,便是我跟你大哥,你生了病,自然也是我們二人最爲緊張了。”
男子笑着擡起手來,將女子敷在面上的面紗摘去,露出了面紗後面的絕世容顏來,看着那臉上還稍稍帶着一絲蒼白的精緻面容,男子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迷戀神色。
“翩躚,一想到再多幾日,你就會成爲我的妻子,我便總覺得這一切不像是真實的。”
男子將臉埋入紅衣女子纖細白皙的脖頸上,低喃着說。
紅衣女子猶如紅菱般的脣角微微一挑:“傻瓜,這有什麼不真實的……”
一邊說着,眼神卻靜靜看向眼前飄落着的夕顏花。
即便是她的兄長,恐怕也難以讀懂她那一刻的眼神,到底有多麼哀傷,又有多麼堅定。
恍然一夢。
正躺在山巔的向天借命看着天邊一抹將圓未圓的月亮,神情稍稍恍惚了一下,彷彿浸透上了一股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只不過這迷茫神色只維持了很短暫的時間就消散掉了。
崑山的山巔,現在早就沒了那株夕顏花樹,封妖大陣將這裡的地脈摧毀得十分徹底,自崑山被沉入靈竹海當中後,這裡所有留下來的生靈都遭受了滅頂之災。
向天借命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起來,他來找寧贖衣,並不只是爲了給自己的父母報仇那麼簡單,他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終結。
“一年啊……我就再等一年。”
向天借命說着搖了搖頭:“不,確切說,已經沒有一年了。”
時間這種東西,在擁有的時候從來不覺得需要珍惜,只有在徹底失去了,或者必須要去借一點時間來用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它的珍貴。
寧贖衣是這樣,向天借命又何嘗不是這樣,捨棄了自己原本的姓名,改名換姓來到這裡,他的時間又還剩下多少呢?
風聲忽然停了下來。
崑山的山巔上,也不知何時又多出來了一條人影。
“找到你了。”
戴着鬼面的懷恩看着眼前的向天借命冷冷說道。
“不要說得這麼咬牙切齒啊,你看,你開啓的那些陣法對我來說明明沒有什麼用,可我不是也沒去招惹舅舅嗎?”
向天借命衝着懷恩露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來:“我只是不喜歡時時刻刻都被人盯着而已,莫非你就喜歡那種感覺?”
“保護主人的平安是我的職責。”
懷恩沒有明確地回答向天借命的問題,她說出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告訴向天借命,不
管他表現得多麼無害多麼無辜,她都不會放鬆對他的監視。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
向天借命笑了笑,翹起二郎腿來繼續仰面看着天空。
西崑崙密林之中。
一前一後兩條人影在月夜的密林中穿行。
當先一人,赫然便是離開了北襄城的錢鑫兒,而跟在後面的男子一身黑衣,沉鬱的神色讓男子原本精緻的容貌帶上了一分說不出道不明的詭譎味道。
“我留給你考慮的時間,已經到了期限。”
當二人來到一處山洞中時,那黑衣男子率先開了口:“鑫兒,你到底隨不隨我回去。”
“即便是回去又能如何呢?”
錢鑫兒搖了搖頭,回過身去看向男子:“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已經不想要知道,我只知道你變了,而我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以你爲天的無知小妹,我沒什麼雄心壯志,只想要守着自己重要的人,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你若真的還顧念那一點點血脈情分,就不應該來逼我。”
“小妹,你竟是連一聲大哥都不願意喊了嗎?”
黑衣男子眉心一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叫你對大哥如此態度?”
“你還來問我?”
錢鑫兒臉上忽然浮現出來一抹摻雜着悲痛與憤怒的神情:“當年如果不是你!阿爹阿孃又怎麼會死!那麼多族人又怎麼會死!就因爲你要衝破那道封鎖,你就拿了全族人的性命來換!我明鑫兒再是非不分,也不會認你這種人爲大哥!你!你根本不配!”
錢鑫兒的話叫男子沉默了一瞬,臉上沉鬱的神色愈發濃重了幾分:“鑫兒,原來大哥在你的心中,就是如此不堪嗎?”
“你不必解釋了。”
錢鑫兒打斷了男子的話:“我不想聽,也不會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當年因爲你的一己之私,已經搭上了全族的性命,而今你破壞了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脅迫我來陪你一起尋找封妖海,我當真是越來越讀不懂你,既然你想要進入封妖海,當初爲何還要做出那種事情跑出來。”
“看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
黑衣男子微微閉了閉雙眼:“罷了,既然如此,那你只需要做完我吩咐的這些事情,就可以離開。”
“你說的話,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
錢鑫兒冷哼一聲,顯然對着這個曾經身爲自己大哥的男人心結頗深。
“即便是不相信,你又有選擇權嗎?”
大約是看錢鑫兒這邊的態度油鹽不進,黑衣男子也不想再多說什麼,聲音也冷硬了起來:“乖乖做完這件事情,你還有機會回去會你的情郎,若不然,恐怕這輩子你們想再見面也是難了。”
“哼!”
錢鑫兒聽黑衣男子拿百里軍來威脅她,不由得冷哼一聲,卻當真是沒敢繼續開口觸怒對方,只是將話題轉移到了男子比較感興趣的地方:“好了,你之前說要找尋的蠱蛇之窟就在這裡,只不過當初封妖之役,蠱蛇幾乎都被封印了起來,這個蠱蛇之窟也是被廢棄的了,你到底要進去找尋什麼東西?”
“這就不需要你管了。”
黑衣男子一邊說着一邊朝洞穴深處走去:“太過旺盛的好奇心,往往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下場。”
“在此處等我。”
說完,黑衣男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洞窟深處。
錢鑫兒見男子走遠,便自顧自走到洞穴外面的一塊青石上面坐了下來。
幾乎在那黑衣男子離開的同時,錢鑫兒身上那寸步不讓咄咄逼人的氣勢就一下子消失了,留在她臉上的只有無盡的糾結與痛苦。
她永遠都忘不了封妖大陣開啓時,所發生的慘象,妖綠孔雀一族原本就駐守在崑山邊緣,按理說,應該是最容易逃出大陣去的,所以當她隨着已經卸任了族長職務的爹還有孃親,以及其他所有族人一起往封妖大陣外面衝的時候,完全想不到在前方會有一場慘劇在等候着所有妖綠孔雀族人。
而她的大哥,當時也是妖綠孔雀的一族之長,當她聽到大哥口中說出“你們先行離開,我去抵擋那些修士的攻擊”時,心中也是充滿了感動與不捨的,然而她又如何能夠料到,她的大哥之所以不與他們所有族人一起行動,原來竟然是有着一個陰謀。
當族人的血肉之軀盡數在結界前炸裂開來,鑄就出一條求生之路時,是孃親跟大嫂兩人將她死死護住,才叫她剩下一條命來。
“不要……不要怪你……大哥……也不要……不要報仇……我們一族……的未來……”
瀕死之際,還剩一口氣的大嫂只留給明鑫兒這一句話,就再也沒有了生息。
自那時起,明雅珺這個大哥,在明鑫兒的心中已經不復存在了。
縱使同樣從封妖大陣中掙扎着跑了出來,可明鑫兒完全沒有去找尋明雅珺的意思,她隱姓埋名,來到了北襄城,裝作一名尋常的人類修士。
她沒有想過復仇,再怎麼失望再怎麼痛恨,明雅珺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兄長,而且照這個情況看來,妖綠孔雀一族大概也只剩下她跟明雅珺兩個人了,所以自她變換身份成爲錢鑫兒開始,就當真是隻想作爲一個普通人活下去。
意外遇到百里軍,並與他相知相許,曾經一度叫錢鑫兒以爲那是上天對她的眷顧,然而突然來襲的雷蛇族,以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明雅珺,將這一切美好的現實都統統打碎了。
她不再是那個一心鑽到錢眼裡,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數當天賺到的靈石的錢鑫兒,一夕之間,她又成了那個一日亡族的妖綠孔雀族族長之女。
明雅珺要她做的事情,其實都不是很困難,但卻十分繁瑣,而且還都有着未明的目的,不得不說,方纔明雅珺說的“幫他做完這些事情就可以離開”這個條件,對現在的錢鑫兒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因爲她的心中始終還保持着一分僥倖,她以爲,若是百里軍沒能發現自己的異樣,而自己又真的有機會回到北襄城的話,說不定兩人真的還可以在一起,到時候,北襄城是必然不能繼續留下了,可是隻要能跟百里軍在一起,即便是居無定所又能怎樣呢?
就在錢鑫兒思緒飄遠之際,明雅珺在洞穴之中,也終於找尋到了他來到蠱蛇之窟的目標。
蠱蛇,曾經是雷蛇一族最爲親近的戰友。
看着手中拿着的那三枚微微透着熒綠色的蛇卵,明雅珺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失去的滋味,只有我一個人品嚐怎麼可以,這也太不公平了,希望這次我給你們準備的禮物,你們會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