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走上前躬身拱手道:“微臣拜見陛下!”
文帝擺擺手,目光依舊在沙盤之上,眸子熠熠生輝,問道:“陸卿,你覺得若大齊有朝一日席捲天下,該從何處下手?”
這位皇帝陛下有問鼎神器之志,陸沉老早就看出來了。
攘外必先安內,如今儒家被貶,內閣俱是文帝心腹,唯其馬首是瞻,那些總與聖意唱反調的儒家高層官員,除卻劉雍以外,全都被罷免,臣權勢微,君權凌駕於整個國家之上,文帝這等心機深沉的梟雄,終於迎來能夠獨斷專行、說一不二的局面,又豈能不繼而對整個天下產生強烈的野心?
這天底下的帝王太多了,不說那些大國,單單是割據一方的小國都能稱王稱帝,被臣民山呼萬歲,但凡有些報復的,哪個不想將整個天下納入囊中,成爲這天下間唯一的君主,使本國國怍千秋萬代?
文帝這等雄才大略的帝王自然必是想的,而且是朝思暮想。
只不過之前有權臣掣肘,他無法隨心所欲。
再就是大齊經歷前兩代帝王揮霍,國力衰弱,只能輕徭薄賦,予民休養生息,積蓄國力,實在不宜主動對外用兵。
而如今,權臣被驅逐,國力也漸變雄厚,也就是號稱天下第一強國的東樑,能在紙面實力上穩壓大齊一頭。
陸沉料想,這位皇帝陛下,恐怕已經動了要逐鹿天下的念頭了。
面對文帝的詢問,陸沉走到沙盤前,沉思片刻,說道:“大齊與列國皆不接壤,四面都是荒漠丘陵,還有茹毛飲血的蠻族,如果想要派兵席捲天下,唯一的路徑就是東出居庸關,借路滇國,劍指東晉,然後以東晉爲跳板,西擊猛楚,南破強梁,只要掃滅這三大強國,其餘那些小國,必會聞風束手,臣服於我大齊軍隊的鐵蹄之下。”
文帝頷首道:“你與朕的想法不謀而合,以往本國對外用兵,都需借道滇國,而滇國作爲我大齊的附屬國,也一向配合,可半年前滇國內亂,逆賊紇奚氏,將拓跋氏趕下王位,朕本想派兵幫助拓跋氏將這等亂臣賊子剿滅,可時值東境戰事,騰不出手來,沒想到紇奚氏還以爲朕怕了他,將朕派去的使者都給殺了……我大齊再想從滇國借道出兵,怕是紇奚氏根本不會答應。”
陸沉微笑道:“滇國百年前就是大齊的附屬國,一直仰我國鼻息,夾縫中求生存,那紇奚氏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敢殺我大齊使者,不過如此也好,正好給了我們將其滅國的理由,以往的拓跋氏對大齊恭恭敬敬,反倒是不好意思下手。”
“陸卿所言,甚和朕意。”文帝哈哈大笑,說道:“滇國地少人稀,本沒什麼,不過我大齊但凡對外出兵,必要借道滇國,總是借道,太過麻煩,不如將其納入我大齊版圖中,也免得那羣妖民作祟,在背後捅我大齊派出去的軍隊一刀。”
陸沉拱手道:“陛下聖明。”
文帝顯然早就有滅亡滇國的意思,談話間便已將那彈丸小國的命運蓋棺定論,說道:“眼下,朝廷的主力大軍仍駐紮在諸蠻族的門口,等待同化突厥一事塵埃落定。那羣蠻子看來也是怕了,答應接受大齊的幫助,等對諸蠻族的同化一事也開始進行,各蠻族留下些許兵力,各路主力大軍也就可以班師回朝了,到時便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先將滇國滅掉,爲大齊席捲天下鋪平道路。”
陸沉說道:“陛下深謀遠慮,不過攻打區區滇國,實不必如此慎重,滇國地小人稀,只需派一能征善戰的將軍,帶領數萬精兵,自能馬到功成。”
文帝搖頭道:“攻滅滇國,列國必能料到我大齊有席捲天下之意,所以必得各路大軍聚攏才能着手施行,以防止列國來犯。”
“陛下聖明,臣不及也。”陸沉沉吟道:“大齊若有朝一日東出居庸關,着實得提防那些蠻人趁機作亂,同化之事非朝夕之間能夠完成,過程也許不過三年五載,也許甚至要三五十年,蠻人一日不徹底歸心,就不得不防止他們興兵來犯,尤其是在我大齊出兵列國的時候,更得慎之又慎。”
文帝點頭道:“你考慮的周到,所以朕不會立刻對外用兵,不將周圍蠻族徹底擺弄妥帖,朕安不下心吶。”
陸沉問道:“說了這麼多,不知陛下着急忙慌召微臣來,是有何要事嗎?”
文帝淡然道:“大齊若要席捲天下,擋路的滇國不值一提,頭號大敵實爲東晉。欲破晉,當先從其內部瓦解,所以朕要你出使東晉,行離間之事,爲大齊日後攻晉,先行鋪路。”
陸沉一愣道:“陛下可是已經有了計較?”
文帝道:“晉相甘衡,精縱橫之術,能力強絕,當初領三國帥印,大敗西楚,其神采風姿,朕仍歷歷在目。可惜,這等人才不能爲朕所用。晉國腐朽老邁,能勉力支撐,全賴於甘衡一人,只要將甘衡除掉,東晉勢必會土崩瓦解,就憑那些互相勾心鬥角的門閥世家,到時必定難以抵抗我大齊鐵蹄踐踏。”
陸沉一凜,原來是想要對甘衡下手!
文帝說道:“甘衡雖然因得罪世家門閥,已被晉帝幽禁,實則卻是想保全於他,此人若不除,到時我大齊揮師東晉,只怕他會出來力挽狂瀾,再次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施以縱橫之術,對我大齊進行反制,所以唯有除掉他,朕才能放心兵出居庸關。”
一個人能被一個帝王忌憚到如此地步,這輩子足以自傲了。
事實上非但是文帝,天下列國君主,又有哪個不怕甘衡的三寸不爛之舌?
西楚就是前車之鑑,當初楚國攻晉,就是倚靠甘衡遊說列國,不僅將楚軍趕出晉土,甘衡率領三國軍隊,更是發起反攻,若非後來三國各懷鬼胎,被楚國說客離間,西楚怕是已經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