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暴風雨不斯而至。
窗外,風雨拍打着窗戶,發出啪啪的響聲。
莫戈從牀上坐了起來,朝窗前走去。
這些年來的軍旅生涯,已經讓他習慣了在任何惡劣的情況下入睡,以儘快恢復體力投入新的戰鬥中。但這個夜晚,他失眠了。他覺得那風那雨交織在一起,每一次都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鐺”地推開了窗戶,一簾風雨撲面而來。
莫戈仰天深吸了口氣,任風雨敲打着自己的身體。
當眼睛漸漸被雨水溼透,公主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莫將軍,孩子就拜託你了!”娜婭懷抱着孩子,緩緩地跪在了他的身前。
“公主殿下,不可以!”他急忙撲上前,將公主扶起。
“我現在只是個平凡的母親,答應我,平安地把他送到他父親身邊!”公主流着淚說道。
莫戈撲通跪倒在地,從公主手裡接過了熟睡的孩子。
“殿下,小少爺叫什麼名字?”
“我只能給他生命,請他賜給孩子一個英雄的家族姓氏和響亮的名字吧!”公主微笑站起身來。
“莫戈記下了!”莫戈站起身來,朝公主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公主望着莫戈,欣然地點了點頭。
“殿下請保重,莫戈告辭了!”公主雖然微笑着,但她的眼神讓莫戈心痛莫名。\\\\\\他一分鐘也不想留,因爲他寧願去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想經歷這樣的場面。人世間最大痛苦莫過於生離死別。夏洛特的離去。已經讓他經歷一個父親和兒子死別的痛苦,他又怎麼能忍受眼前骨肉分離地場面呢?
娜婭失神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一直望着莫戈懷裡的孩子。
莫戈咬咬牙轉過身,朝着房門走去。
“莫將軍,能讓我再看他一眼嗎?”身後,突然傳來了娜婭略帶嘶啞的聲音,莫戈頓時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娜婭走了過來。
她的腳步顯得有些飄浮。臉色也變得格外蒼白。
“孩子,我不能陪你了。長大了,別怨我,你要知道媽媽是愛你的!”
眼淚,一滴一滴都順着臉龐滑落下來。
每一滴,都是從母親心裡流出的愛和血。
“莫將軍,請轉告他,娜婭這一生,留給他太多失望!這一次。娜婭不會再讓他失望了!”
娜婭說完,轉身離去。
“公主殿下……”那絕然地背景,竟讓莫戈老淚縱橫。
“公主啊公主,我和他,也許就是被這兩個字害了……”娜婭站在窗前,喃喃自語道。
“嫂子!”望着公主孤單的背景。一個因爲黑鷹護花而廣爲流傳的稱呼,突然涌上了莫戈的喉嚨。但他張開嘴裡,卻沒有叫出聲。
“老莫啊,你他孃的咋就連那點勇氣都沒有!”莫戈抹去了臉上的雨水,仰天嘆息道。*****離開西特要塞前發生的事,不僅讓他明白了公主對於頭兒海一般的深情。也讓他隱隱覺察到了公主與要塞共存亡的決心。雖然他被迫率二師離開要塞,但若能喚一聲嫂子,對於那個一直被愛折磨地可憐女孩來說,也是種莫大的安慰。
“咚咚咚!”房門外,傳來了一聲輕輕地敲門聲。
心煩意亂的莫戈正要發脾氣,門外響起了一聲女子柔柔的聲音:“莫將軍,我是緋淚!”
回到普里塞利城後,莫戈只見了亞歷山大一面,將西特要塞發生的事告訴他後。便將自己鎖進了房間裡,誰也不想見。
但花緋淚的深夜來訪,不僅出乎了他地意料,也讓他不得不見。
莫戈打開房門,便看到了花緋淚和水靈兒。雖然打着傘,但兩人還是被雨水淋得全身溼透了。
莫戈急忙將兩人請進了房內。
“莫將軍,孩子的事我和靈兒都知道了。”沒等莫戈開口,花緋淚便說道。
莫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心中充滿了不安。這件事是頭兒的家事,他本想等他回來處理。沒想到她們竟然會主動找上他。
女人。都是善妒的。流雲能讓兩個女人和睦相處,已經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現在又突然多出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卻是別的女人和他地,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身負公主重託的莫戈,選擇了在二人面前保持沉默。\\\\\\
“公主和孩子爲了他受了很多苦,都怨我們太粗心了!如今她不在了,我們想把孩子接回家!”花緋淚說道。她的語氣裡,帶着濃濃的悲傷和自責。
“莫將軍,我想見見孩子!”水靈兒也急切地說道。
“孩子,現在由火鳳軍團的那羣女孩照顧着。”莫戈木然地應道。他有些不明白,爲何這兩個女人在得知娜婭與流雲有孩子後,能表現得如此淡定而大度。
其實,對於花緋淚和水靈兒而言,娜婭能在流雲身處危境時犧牲自己的清白來救他,已經足以改變她們對她的看法。而她獨自率火鳳軍團抗擊血神教,最後以烈火焚城的壯烈方式殉國,更贏得了她們的敬重。兩女在流雲率黑鷹千里轉戰阿斯曼帝國境內時,也曾共同率領三團在大行山上與阿斯曼軍隊交鋒,她們當時所做地一切,都是爲了等待流雲歸來,或者爲他復仇。而今,娜婭以公主身份戰死西特要塞,其實也是爲了擋住血神教軍隊,等待流雲歸來,和當初的她們是何其的相似?一樣的遭遇,讓她們理解了娜婭內心的悲苦與癡情。
花緋淚聞言眼圈不由紅了:“將軍。天下間,還有比母親照顧孩子更周到地嗎?娜婭雖然走了,但孩子還有兩個母親啊!”
水靈兒也流着淚說道:“莫將軍你放心,靈兒會盡最大努力照顧好他!”
“如此,我老莫就放心了!我現在就帶你們去吧!”莫戈心頭不由一熱,長嘆道。
花緋淚盈盈拜倒於莫戈身前:“將軍,此事事關公主名節。===你受委屈了!我代他向你道謝了!”
莫戈急忙將她扶起,喟然長嘆道:“比起公主所受的委屈,我又能算什麼?”
風雨中,三人朝着火鳳軍團那羣女軍官的住所走去。
麻雀怎麼也沒想到,水依然居然這麼快就讓他再次走進了她的房間。那個甜蜜而瘋狂的夜晚過後,水依然對他再不假以任何顏色,又變成了一團睡着地水。儘管麻雀知道那個夜晚肯定還發生了一些不尋常地事,但他卻不敢問她,只好把千百個疑問都藏在了心中。房間倒是進了。但麻雀很識相地和她保持着“適當”地距離。她說過,適當,至少得有三米遠才行。
水依然坐在牀邊,望着像個犯錯地孩子一樣站在牆角的麻雀,哭笑不得地嗔道:“你乾乾嘛不把牆撞破,站到外面淋雨還涼快點!”
“哦!”麻雀傻傻地應了聲。轉身準備撞牆。他覺得呆在房間裡,他身上確實很熱,因爲他又想起了意亂情迷的那個夜晚。
“給我回來!”水依然氣苦地說道。她從來沒發覺麻雀是一個如此木訥的龍,沒想到突然間就完全變了個人。
“坐到我邊上來,不過不準胡思亂想!”今天得知娜婭遇難的消息後,她的心中很難受。所以叫了他進房間陪她說話。
麻雀走到牀邊依言坐了下來。聊了片刻後,麻雀才漸漸恢復了正常。
“我當時就想帶着幾個兄弟衝到西特要塞去找那幫怪物幹上一架!我就不信,以我們幾個的力量,對付不了那些骨頭架子!可惜,亞歷山大那小子不讓!”提起血神教,麻雀也是恨得牙癢癢。\\\\\雖說與娜婭很少見面,但麻雀也知道這個女人和流雲有些曖昧。血神教攻陷要塞,無疑是給了黑鷹軍團一記響亮的耳光,讓麻雀都覺得臉上發痛。
水依然嘆道:“成年龍族地戰鬥力。只略強於人類的聖階強者。面對血骷髏大軍,你們幾個是佔不了便宜的,更何況對方還有高手壓陣。你們去了,能不能回來都難說啊!”
“那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強啊!現在這樣好了,全城都因爲公主的死訊變得一片慘淡景象!我就想不通,這種時候那小子爲什麼要公佈公主的死訊呢?參謀長,沒一點戰爭常識!”麻雀抱怨道。
水依然想了會兒,才緩緩說道:“你呀,把他想得太簡單了!他這麼做,有他的深意。悲傷。也是種力量。沉默,往往是爆發地前兆。這個大陸的戰士心中。都有着解不開的公主情結,傷害公主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難道不知道,吟遊詩人的嘴裡,經常有騎士冒死屠龍,從惡龍手中拯救公主地傳說麼?”
說到最後,水依然不由笑了起來。
“呃,反正我是沒幹過抓公主這種事,就算幹了,估計也沒人屠得了我!”麻雀尷尬地笑道,“當然,如果將來精靈族反對我們在一起,我不介意把你綁走!”
水依然聞言,不由面色一凝。
“怎麼了?”麻雀緊張地問道。
水依然默默地搖了搖頭,但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我只是開個玩笑,我不會和精靈族硬來的,我一定想辦法說服反對的人。”麻雀急忙補充道。
“眼下不用考慮還太早了,一切都會有定數的。我只是在想西特要塞的事。”水依然說道。
“西特要塞已經完了,血神教軍隊早晚會來普里塞利城,到時免不了一場大戰!只希望流雲那小子早些回來。”
“不,情況有點怪異。你應該知道,血神教軍隊和火鳳軍團死去的官兵發生了一場大戰嗎?”
“嗯,我聽說了。這件事雖然奇怪,但對血神教並沒有太大的傷害啊?”麻雀不解地問道。
“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那些讓死者成爲強大戰士的魔法,極像傳說中地遠古魔法!”水依然悠悠地說道。
“什麼遠古魔法?”麻雀追問道。
“但願真的是你們,偉大的王啊!娜婭是個好女孩,怎麼能這麼悲慘地死去啊!”水依然沒有回答麻雀的問題,只在心中默默祈禱着。
帝國曆754年1月18日,一個明媚的早晨。
沐浴在晨光中的普里塞利戰役英雄紀念碑,顯得格外莊嚴、肅穆。碑身上鑲嵌的金色星辰,將朝陽的光芒投射到了廣場四周,像往日一樣,無聲地傳遞着紀念碑設計者想要告訴人們的話----是無數英雄的犧牲,爲這個飽受戰爭創作地城市迎來了光明和新生。
“看到了沒有,那顆最大地星星,就是你成天想見的公主姐姐!”
廣場上,一個面色悲傷地老人,手指着紀念碑頂部新鑲嵌上去的一顆巨大金星,對身邊的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仰起天真的臉蛋,望着那顆星星,輕輕揮舞着手中的鮮花:“好漂亮哦!”
接着,她又扭過頭望着老人,嘟起了小嘴困惑地問道:“可是,爺爺,姐姐怎麼會變成星星呢?”
“因爲她是個天使,天使一旦回到天上,就變成了星星!”老人苦笑着,向小孫女解釋道。她的孫女兒,曾經與娜婭公主一起出席了普里塞利戰役英雄紀念碑的落成典禮。在短短的幾天裡,平易近人、溫柔可親的公主成了她的姐姐,以至於在娜婭離開後的日子裡,她一直吵着想見她。
“我不要星星,我要姐姐!”小女孩望着紀念碑上的金星,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
孩子的眼中,世界都是美好的。但他們幼小的心靈似乎也明白,飄渺、遙遠的美景,終不及身邊的人重要。
“好吧,爺爺帶你去!”老人愛憐地撫摸着孫女的腦袋,帶着她朝着紀念碑前長長的隊伍走了過去。
紀念碑前,擺放着娜婭公主的巨幅畫像。畫像的作者,是羅曼學院藝術系負責教授繪畫的一名老教授。花緋淚在全國範圍內舉辦羅曼學院時,他們這些一直被皇室養着的老傢伙,被皇子世炎派到了各個學院,以彰顯帝國皇室對羅曼學院的支持。
畫像上的公主,美麗、高貴而又聖潔。
她的臉上掛着一抹甜蜜、嬌憨的微笑,顯然還是個不知悲苦爲何物的深閨少女。
誰又能想到,就是這個一樣柔弱的女孩,一個皇家公主,卻在戰爭中成爲了帝國最英雄的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