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李德的痛苦記憶

李德靜靜地坐在休息室裡,昏暗的陽光從鐵柵欄外斜斜地射入。光線所到之處往往瀰漫着細小的微塵。窗外傳來了震天動地的叫喊聲。但是李德知道,歡呼聲越大,也就意味着殺戮越殘酷,說不定,現在又有一批人倒下了。

空氣中傳來一陣難聞的汗臭味,不過現在這個房間中的人,更多的卻是擔心自己的命運。李德擡起頭,二十雙眼睛正看着自己,這些人已經是自己僅存的戰友了。接二連三的戰鬥中,隸屬於輝煌公國重步兵第一師二旅一團三連的同袍就只剩下這麼些人了。

李德原來的職位是一排長,他曾是斯巴達克斯最得力的手下。然而,在那次戰鬥中,他們卻全軍覆沒。連長和一部分戰士被送去了玄武城,而餘下的八十多人卻和其他俘虜一起被帶到了秦淮城。

李德依然記得,八十多人一共被分成了四組,每組約二十人。也不知道角鬥場出於什麼考慮,他們居然允許這些士兵按照原來的部隊編制組隊。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所有官兵都難以接受。四組之間將進行殘酷的淘汰賽,只有堅持到最後的那一組纔有機會生存。

所有人都震驚了,原先還是並肩作戰的夥伴,現在卻成了你死我活的敵人。爲了生存,沒有人會甘心把自己的生命交給別人,就算是自己最要好的戰友也不例外。

沒有人表示拒絕,因爲拒絕也就意味着,你將被單獨掃出團隊,只有憑藉自己的力量在角鬥場上存活下去。顯然,這樣的結局是誰也無法接受的。

四個組都來到了場邊,新鋪的黃沙並不能掩蓋沙地下的陣陣血腥味。就在幾分鐘前,這裡剛剛消失了十多條人命,現在,輪到他們了。

同袍之間的戰鬥慘烈而痛苦。最先上場的兩組遲遲地不想發動進攻。觀衆席上發出了不停的噓聲,有些人直接把手裡的水瓶扔到了場中,更多的人站起身喝倒彩。此時,角鬥場中四周的看守對準場地中央就射出了兩支弩箭,雙方立刻有一人倒地身亡。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猶豫的機會了,每個人都強忍着噁心,瘋狂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出於觀賞的目的,重步兵的大盾被去掉了,每個人只能拿着一塊小小的木盾,穿着可憐的薄皮甲,舉着斧頭和馬刀衝向對方。幾分鐘後,將有大半人永遠地倒在這裡。

但願上帝寬恕我們的罪孽。

在揮下兵器之前,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禱。

身體碰撞,兵鐵交鳴,血肉橫飛。

有些人因爲受傷而倒下,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而更多的人,則是在哭喊,他們一邊劈砍着同伴,一邊嚎啕大哭。然而,他們哭得越厲害,觀衆起鬨的聲音就越響。李德甚至能夠聽到看臺上的觀衆在不停地叫着:“殺死他!”

“我受不了了!”二排長狂吼道。他和李德是後面上場的兩隊,同胞自相殘殺的慘象讓這個大個子近乎崩潰。不只是他,所有人的身體都在發抖,這樣的結局,簡直比直接殺了他們還要難受,但是誰也不願主動受死,人總是希望自己活着的,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

十多分鐘後,戰鬥結束。其中一隊全體陣亡,而另一隊,也只剩下了七八個渾身帶傷的人。勝利者沒有歡呼,也不可能歡呼,他們的勝利是由同胞的死亡換來的。就算他們能夠倖存下去,強烈的內疚與自責也將陪伴他們每一天。

血肉模糊的倖存者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屍體,周圍觀衆的歡呼聲對他們來說顯得如此刺耳。他們都是諾夫,最終沒有戰勝對死亡的恐懼。但是,他們有選擇嗎?

李德長長地嘆了口氣,接下來,就是自己和二排長之間的戰鬥了。他不願去看不遠處二排長的表情,他知道,對方也一定不好過。正當衆人準備絕望地接受自相殘殺的命運時。角鬥場的主持人卻突然宣佈進入下一個環節——人獸對決。

對於李德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他們不必再和二排長那一組角鬥了,而壞消息則是,他們將面對更加兇殘的對手。

前兩組的倖存者,連同李德和二排長在內的兩個組,都將面對一個兇猛的對手——雙頭龍,這種十多米長,擁有兩個頭顱和堅硬鱗甲的怪物絕對是所有人的噩夢。雙頭龍是三階火系魔獸,但是對付它絕非易事。先不用說它會噴出火球,單憑它強悍的身體也會讓所有對手膽戰心驚。

即便如此,李德等人還是稍稍寬了寬心,至少,他們現在可以齊心協力面對共同的敵人。

黑乎乎的柵欄被打開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伴隨着大地的顫動傳到了衆人的耳膜裡。不一會兒,一頭長着兩個腦袋的鱗甲怪物出現在了場地中。觀衆席上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期待着一場精彩而血腥的對決。不過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情況下,一般是人類先被消滅乾淨的。畢竟,捕獲這樣一頭活的猛獸要比俘獲人類困難得多。

雙頭龍的兩個腦袋都大吼一聲,空氣中頓時瀰漫起一股嗆人的硫磺味。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展開了半月形隊列,卻不敢上前一步。雙頭龍似乎已經餓了很久,它那對血紅的小眼睛此時正虎視眈眈地盯着眼前那些渺小的人類。

雙頭龍終於發起了進攻,它朝着人類側翼比較薄弱的部分猛衝了過去,幾個士兵連忙在地上一滾,這才艱難地避了開去。然而,雙頭龍的尾巴卻像長了眼睛一樣,將一個士兵橫空捲了起來。士兵在空中掙扎着,發出了淒厲的慘叫,但是雙頭龍的其中一個頭卻忽然一伸,一口將他的上半身咬了下來。場上的人都能聽到那種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周圍的士兵們再也忍受不住,大叫着衝了上去。他們全部開啓了鬥氣,儘管它能帶給自己的防禦及其有限。

火焰,血液,殘肢,難聞的燒焦味。李德閉上了眼睛,那一幕幕的慘象依然清晰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那一戰,他們竟然擊敗了雙頭龍,將它的兩個腦袋都砍了下來。但是那一戰後,輝煌公國重步兵第一師二旅一團三連只剩下了三十四人。二排長也在戰鬥中喪生,被雙頭龍的火焰燒成了焦炭。

觀衆們似乎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爲勝利者喝起彩來,對他們來說,誰是勝利者都是無關緊要的,他們要看的無非就是殺戮的過程,那種看着別人喪命的變態快感。

李德等人的戰績爲他們贏得了更好的生活條件和戰鬥裝備,因爲他們將在一段時間內成爲角鬥場的招牌,直到他們全軍覆沒的那一天。

到了今天,又有十三個兄弟在角鬥中喪生了,倖存者,包括李德在內,只剩下了二十一人。

今天,他們即將迎來自己的第七場角鬥,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一戰過後,輝煌公國重步兵第一師二旅一團三連還會剩下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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