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聖人降世,麒麟門前吐帛書,傳爲千古奇譚。
柳彬一夜夢魘,大汗淋漓。
“老爺,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柳彬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環顧四周。
只見柳夫人和三個兒子都圍攏在牀榻前,都萬分焦急地看着自己,頓時心頭泛起一絲暖意。
衆人見柳彬甦醒了過來,紛紛長出了一口氣,屋內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好了,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照顧老爺就可以了。”柳夫人對三個兒子說道。
衆人遵從母命,相繼退出了柳彬的內宅。
宿鳥動前林,晨光上東屋。
斜射的陽光和動聽的鳥鳴將柳彬再次從睡夢中擾醒,他發現柳夫人衣不寬解,正輕扶着牀榻淺睡,想必定是昨夜過度勞累,於心不忍驚動。
柳彬緩緩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外,想起昨夜的怪夢,柳彬的內心有些莫名的沉重,不知是吉是兇?他倒揹着雙手在後院散步,看翠池錦鯉、滿園秀色,頓覺得心曠神怡,心情也愉悅了很多。
“爹,孩兒給您請安。”柳伯懿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柳彬的身後,說道。
柳彬回過神和兒子打了個招呼,父子二人對坐在葡萄架下,聊了起來。
“爹,如今中原饑荒,咱家在縣上的鋪子也是門可羅雀,您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應對?”柳伯懿問。
柳彬想了想,回答說:
“先把飯莊、綢緞莊和當鋪這些鋪子都關了,給所有的夥計發銀子遣散回鄉,等災荒過去了再回來復工。”
柳伯懿卻說:
“既然如此,那爲何昨天又要收留那些災民呢?”
“呵呵。”柳彬淺笑一聲,答道:
“伯懿,生而爲人,應當有所敬畏啊。”
“爹爹何意?”柳伯懿沒明白父親的意思,反問說。
“敬畏良知。”柳彬淡淡地回答。
柳伯懿點了點頭,就聽父親又說道:
“俗話說民以食爲天,只要有糧食我們柳家就能挺過這一關,兒啊,你和俊生帶上府中的家丁,今日就啓程去一趟滎陽的敖倉,多販些糧食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古語說:糧倉系國脈,民心定乾坤。
泱泱五千年,粟米穀粒一直都是影響國家穩定的頭等大事。柳彬口中的“敖倉”,是漢、魏晉時期朝廷在河南滎陽修建的糧倉,雖然到了清代敖倉早已不復當年的盛況,但卻還是支撐當地民生的命脈。
這些遺蹟後來都被載入了世界遺產名錄,華夏祖先的智慧在世界文明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柳伯懿自然明瞭父親的用意,事不宜遲,他立刻和弟弟組織車馬人力,當天就離開了柳府,匆匆奔赴滎陽。
柳府身爲當地的富戶,連續兩天車馬盈門,自然引人矚目,一時間滿城風雨,傳言柳家要遠走高飛,爲此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柳彬卻都一一回絕,只閉門在家中靜坐,等着兩個兒子從滎陽販糧歸來。
自滿清嘉慶時期,河南省被朝廷劃分成了九府四州十三地,柳家所在的開封府到滎陽的糧倉不過兩百餘里,柳伯懿等人駕馬馭車緊走慢趕,抵達敖倉時已是皓月當空的深夜,衆人風塵僕僕,人困馬乏。
還未下馬,柳伯懿就聽到前方隱約傳來隆隆的水聲,儘管已過子時,敖倉夜市仍人來人往,岸邊貨船穿梭不斷。
柳俊生還是第一次來敖倉,他見到此地與開封完全不同的景象,極是興奮好奇,問道:
“大哥,這個地方怎麼有船啊?”
柳伯懿點點頭,回答說:
“敖倉這個地方在以前之所以會成爲前朝的糧倉,就是因爲便利的交通,此處是黃河和濟水的交匯處,昨天遇到的那些難民,就是從這裡進入開封的。”
柳俊生聽完後更感到好奇,又問:
“我好像在一本書上看過,說當年楚漢相爭,劉邦就是因爲搶佔了敖倉,纔有了與項羽分庭抗禮的資本,說的就是這個敖倉吧?”
柳伯懿驚訝地看着弟弟,調侃說:
“二弟你什麼時候還喜歡上看書了?”
柳俊生聽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頗有不滿地回答道:
“你少要看不起人。”
兄弟二人正在閒談,忽然柳府的家丁跑了過來,對着柳伯懿說道:
“公子,我們從府上帶來的馬跑了一天,沒吃沒喂,已經有好幾匹臥地不起,這樣一來明天未必能及時趕回開封啊。”
柳伯懿聽完不由得犯起了愁,自己此行肩負重擔,沒有了馬匹腳力豈不是要耽誤柳家的大事?
“快,去集市裡買馬,我們收完糧食即刻啓程。”柳伯懿吩咐道。
敖倉的集市中多是些販糧的商人,米麪糧油應有盡有,可馬匹牲口卻都是自顧自的標配,哪有商家肯將馬匹轉讓給柳伯懿?柳家人揮舞着銀票卻兩手空空,如此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眼見東方泛白,柳伯懿愁眉不展。
束手無策之時,有人指點迷津,說敖倉有一處獸醫館,老醫館技藝高超,說不定可解柳家人燃眉之急。柳伯懿聞言大喜,立刻與弟弟齊齊奔去。
當地人口中的獸醫館,其實就是一所三間瓦房的農家院,遠見一個簡陋的燈籠高高懸掛,內置的半截蠟燭早已點燃,照亮了燈罩皮上一個歪歪扭扭的“獸”字。
柳伯懿兄弟推門而入,立刻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騷臭味,院中角落拴着騾馬牛驢,幾乎每匹牲口的後蹄邊緣,都堆着一節節冒着熱氣的糞蛋,特別是那一頭老黃牛,身下的泥土被浸溼了大片,上面還殘留着沒有被風吹破的大尿泡。
二人不約而同地掩住了口鼻,心想這獸醫的工作環境也太惡劣了,便想早點兒把正事辦完回去休息,否則衣服都要被臭氣被薰透了也說不定。
柳伯懿向老醫館說明來意,懇請他妙手回春以便明天趕路,至於銀子可以付雙倍。
那老獸醫生性爽快,他給柳家的牲口一一相了面,推斷症狀不過是疲勞所致,便取出些自制的草藥,再配上鍼灸等手段,很快就讓柳家的牲口各個生龍活虎。
就在此時,忽然間獸醫館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柳伯懿擡頭一看,只見門外火光閃閃,人喊馬嘶,緊接着有人快步來到了獸醫館的門前,那人扣動鐵環,高聲喊道:
“有人在嗎?快開門!”
來人未曾謀面,只聽聲音便感覺到他氣如洪鐘,且言語生硬,似急似惱,老醫館不敢怠慢,連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上前拉開了門栓。
木門左右兩分,尚未停穩,就見十多個膀大腰圓的大漢魚貫而入,他們各個穿戴整齊,黑色的衣帽鞋襪款式一致,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家丁莊客。
“你是獸醫?”來人問道。
“啊,小老兒正是。”老醫館回答說。
來人面黑似鐵,氣場咄咄逼人,說話時還不自主地瞪了幾下眼睛,竟嚇得老獸醫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兩步。
“我家老爺從此路過,不知道馬匹何時感染了疾病,一路焦躁悲鳴,你快給它看看,治好了我家老爺有賞,治不好我就燒了你這三間破草房!”來人威脅道。
聽到此處柳伯懿仔細打量着來人,只隱約覺得他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