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容綰才姑且算是安心的回了軍營,不過看到了軍營中的狀況,她也顧不得想其他的。
軍營四處都是擡着擔架往傷兵營帳放向去的士兵。傷兵倒在地上一片,與之前的舊傷兵混作了一團。
營帳外也是亂作一片,那些送傷兵來的士兵跑的飛快。
有的士兵在往營帳裡送的路上死了,也沒工夫去管他,就被丟棄在了地上,
有的士兵傷太重,雖然還沒有死,卻也沒有人管,只能在那兒忍受着疼痛等待死亡。
這一刻,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戰爭,以前的一切在這裡都算不得什麼!
這一刻,所有的能動的人,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卻仍舊有人在不斷的死亡!
容綰卻看了一眼混亂的現場,跑到一個傷兵跟前想要醫治他,卻看到別處傷的更重的傷兵,她頓時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這麼多傷患,她無從下手,她很沮喪!之前當了兩個月的大夫,她以爲自己得心應手,以爲自己很能幹了,卻沒有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地方!
容綰咬了咬牙,決定什麼也不顧先治了再說,可是手上卻沒有藥,沒有工具,只有一雙手!
隨着傷兵呼吸的急促,她慌了!她沒有東西給他治!
那傷兵肩上,腿上,胸上,腰上的傷口處,鮮血不斷的在往外冒!
容綰看了一眼四周,入眼的都是士兵,都是傷員,誰會來給她遞工具?
就在這時候。身旁不知道是誰遞了一個藥箱給她,這藥箱很眼熟,因爲是她的,她頓覺心暖,打開藥箱就拿出剪刀來剪掉傷兵的衣裳。然後敷藥止血,處理傷口,如此反覆。
這個人身上的刀傷很深,等他身上的傷口不流血的時候,他已經在彌留之間了。
“他會活過來的。”孤濯這時候纔出聲。
容綰卻眼眶溼潤,她不知道孤濯說的是不是真的。因她覺得這個傷兵傷的太重了,她覺得他活不了,可她希望他活着,她想要相信他。
“他很幸運,遇到了你。若是其他的軍醫可能不會管他。”孤濯說道。
容綰這纔看向了他,才發現原來身邊站了不止一個人,除了孤濯還有幾個人,
“爲什麼不顧?”她不理解,爲什麼一條人命要白白放棄,若是有足夠的時間,若是有足夠的藥材,一定能夠救他們的。
“因爲救他的時間可以救更多其他人。”一旁的人說道。
容綰大受打擊。可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因爲他說的對!在這個傷兵身上花費的時間可以救更多人,相反如果爲了救他耽擱了太多時間。那其他人可能也救不活,用在他身上的藥也是如此,
這一趟來軍營,顛覆了她的認知!
容綰頓覺沮喪,前所未有的心痛襲來。
孤濯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冷眼瞧了一旁那位軍醫。“鄧軍醫,做你該做的事情!”
平日裡孤將軍對人和善。是不會僅僅說了句話就說這樣的話的,看來眼前這個白白淨淨的小子不一般。他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小子,卻瞧見她兩個耳垂上的兩個耳孔,心中頓時瞭然,
鄧軍醫面色一白,“是。”
道了句是,便帶着其他人忙了起來。
孤濯抿了抿薄脣,打算安慰安慰她,卻見她一雙通紅的眸子擡眼看向了自己,她道,“我不相信。”
孤濯皺眉,只聽她又道,“我覺得可以救更多的人。”
孤濯對醫術不懂,又不想她難過,只得順着她道,“恩,可以。”
“你也相信我說的對嗎?”容綰問道。
孤濯點頭,“我當然相信你。”
容綰的臉色這樣才緩和了一些,她看了一眼周圍,幾乎所有的傷患都已經擡回來了。
有人在不斷的報數,
“又死亡一個。”
“死亡四十三人。”
容綰看向孤濯,“你能讓他們將重傷患都集中擡到一起嗎?”
孤濯點頭,“可以。”
“不能移動的就不要動!”
容綰此刻是個軍醫,哪裡有能力使喚的了那些士兵,所以只能讓孤濯這個歸武朗將代勞了。
孤濯聞言,也沒有多說,立即就去安排。
很快,不能移動已經被軍醫放棄了的重患者,有十三名。
重傷的傷兵有二十七名。
中度傷患有五十八名。
輕傷有八十七名。
可自行治傷且能幫忙的微傷患有三十二名。
不過,這裡面微傷患也至少是身上被砍了兩三刀,但不致命的。
可以說,現場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嚴重一些。
容綰讓鄧軍醫帶着那些軍醫去醫治那重傷的傷兵,輕傷,中度傷,微傷患則是先等着。
容綰自己帶着回春堂的五個人,再加上寶兒一起開始對不能移動,被軍醫放棄了的十三名傷患進行搶救。
“全部將他們移到擔架上。”
容綰說道,許良等人便立刻行動,孤濯也帶着人來將其餘幾個傷患擡到擔架上,零距離擡到擔架上這樣的動作還是可以做的,但其中有兩名連這樣的都不能做。
好在,這兩名傷患距離不遠。
容綰讓其餘人將擔架擡到一起放着。
說的慢,其實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完成,因他們的動作又快又穩。
容綰拿着藥箱開始蹲在了最中間的傷患身邊,
“你們一人治療一個,聽我的指揮。”她說着話,手上就已經開始拿起剪刀來,“找出最適合即時醫治的傷口,剪刀剪開衣裳,止血,敷藥,縫合(縫針:早在東漢時期,華佗時期就有這種技術。)!”
這些被放棄的有十三人,他們包括寶兒一共是七個人,如果快一些的話,還是可能救活他們的。
縫合術在前世的時候看那個老大夫用的多,可她自己用的少,所以這會兒有點兒不順手,可是越是凝重的時候,她越是鎮定,而且她也會女紅,所以再縫了幾針以後速度就開始快了起來。
銀針帶着線將傷口一點一點縫合,容綰的手,一高一低反覆穿線抽線。
雖然已經是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場面,但這些士兵傷的實在是太重了,容綰幾人幾乎一面在處理傷口,這些人的其他傷口就會滲出血來。
容綰面色凝重,焦急不已,忽的,她沉聲道,“許良和寶兒給已經處理完傷口的士兵止血。”
許良和寶兒二話不說趕忙過來拿止血劑,止血粉給他們止血。
容綰則是帶着其餘四人開始給另外六個被放棄治療的傷患治傷。
容綰一人蹲在兩個傷患中間,其餘四人一人醫治一個。她眼睛左右看了看,找準了兩名傷患最需要治療的傷口,開始動手,她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下個動作已經出現在腦海裡,這會兒她什麼也不想,手上的動作出奇的快,從容不迫的遊走在兩個傷患之間。
她嬌弱的身影蹲在那裡小小的一團,卻渾身透着堅韌,讓人無法忽視,強大到讓人自慚形穢,她這會兒好似全身都流動着盈盈的光亮,光彩奪目。
孤濯只覺得自己無論怎樣都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鎖着她,跟隨她的動作流轉、
容綰額上不斷冒汗,是累的,也是緊張的,她很想擦汗,可是這會兒連擦汗也沒有時間了。
孤濯走旁邊走過來,用手帕給她擦了擦汗,然後站在了一邊。
容綰將這兩人的所有傷口都縫合完畢,便開始了繼續止血,止血粉,止血布能用的都用上。
那邊重度傷患已經都處理完了,這邊因爲是在空地的中央處,所以周圍的人將容綰這邊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且被震驚了。
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帶着五個學徒一個小孩兒竟然將這混亂的場面弄的這樣規規矩矩,僅僅有條。
而且,看樣子那十三個快要死了的人,似乎是有救了!
鄧軍醫那邊處理重傷傷患的時候,還想要看容綰那邊的情況,卻見那邊完全投入,且極快的就將十三名宣佈放棄要死亡的傷患的傷勢給控制住,是震驚了,
鄧軍醫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慚愧,隨後開始迅速給重傷傷患縫合傷口,等他這邊差不多處理完了,再跑出軍帳看容綰等人的時候,那邊十三人已經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進入最後的搶救階段。
如果搶救成功,這些人就有救,如果失敗,那其實已經是盡力了,若是換了以前,他們那樣的傷勢根本就沒有去救治的價值,就算救活了,那也將會是殘廢!
容綰看着手底下兩個重度傷患者漸漸有了生氣,是越來越有自信,這會兒她的雙手好像卡了殼一樣只會重複敷藥,止血的動作,以及不斷按壓穴道幫助傷患呼吸。
等容綰完全將兩人救活,看向旁邊五個學徒加上寶兒的時候,他們已經處理完自己的傷患看着自己了。
他們的目光中悲憤佔了大多數,雖然經過了這樣一番搶救,那邊十三人中竟然還是死了四個人。
讓回春堂一行人心涼不已,
容綰檢查完了以後,也是說不出話來,已經這樣努力了竟然還是無法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