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厚重的牢門被推開。
一股濃濃的夾雜着溼臭氣的黴味撲鼻而來。
兩名架着年輕女子的官差,只是略微的皺了皺眉,顯然是習慣了這種味道。
“這女人長得真好看,我看比那楚家小姐還漂亮。”說話這名官差尖嘴猴腮賽,賊眉鼠眼,即便他不做任何表情,也帶着一副猥瑣的神色。
另一位則是身形略胖,面相兇惡,一看便不是良人,“好看?”他挑眉反問,隨後笑了起來,“好看又怎樣,不就是一迷惑主子男人,又有些心機的賤娘們?到最後還不是便宜了我們?”
尖嘴猴腮沒想到隨口一句竟被這胖子引出這麼一句,雖然在這裡並沒有人會將他們怎麼樣,但他仍是怕被人聽了去,心虛的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小點兒聲。”
“怕什麼,這牢房裡都是重犯,最輕的都是要被流放到燼地的,他們能說什麼?說了又有誰信?”胖官差顯然不將這些犯人放在眼裡。
牢房裡的犯人,聽到官差說的話,打量起了那個女子。
女子頭低垂着看不清樣貌,才受了重刑,一身衣服已經被血染紅,溼溼嗒嗒幾乎是貼在了她的身上,像是要死了一般一聲都不吭,如果不是因爲官差說的話,他們怕是會同情此女,而此刻,他們只認爲此女不知廉恥。
尖嘴猴腮拿着鑰匙開了鎖。
略胖官差這會兒一個人扛着那女子,明明是半扛着的姿勢,此刻卻是換了個姿勢,那粗糙的大手攬過女子的腰身,手掌一摸着那柔軟的腰身,就心裡好似開了花一般,另一隻手也迫不及待的摸上了女子的臉頰。
年輕女子渾渾噩噩中聽進了官差的話,一時間還以爲自己是做夢,這對話雖然遙遠,卻是無比的熟悉,
只不過,自己不是應該在燼地嗎?怎麼會在記憶中的地方?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明明已經死了,
忽的,腰間傳來的動作,讓年輕女子身子輕輕一顫,猛然的睜開了眼睛,就瞧見了一隻骯髒又醜陋的手伸了過來,張口就咬了上去。
‘啊——’
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牢房。
“滾開!”略胖的官差疼的一把將年輕女子狠狠的甩開了去。
年輕女子摔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略胖的官差的手,竟被此女硬生生咬下一塊肉來,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疼痛更添了他的憤怒,一腳過去就踢到了年輕女子的身上,順勢就用力踩在了她的身上,
“賤人,老子今天就殺了你!”他怒道。
大刀已然被握在手中,眼瞅着就要一刀落下,尖嘴猴腮見狀趕忙攔住,“使不得,莫要爲了這樣一個賤婢,讓自己背上人命!”
這話說的不假,不能讓自己背上人命,犯人命賤,也不能隨意打殺,胖官差被一攔,心頭火下來了一些,可仍舊憤怒,將大刀收了起來,推開尖嘴猴腮就過去對着年輕女子的身子踢了起來。
一面踢,還一面罵道,“臭娘們,老子打不死你,我讓你咬!”
女子卻是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本來就傷重的她,這會兒經歷這麼一遭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這樣剛烈的女子,焉會是那種迷惑人的狐媚子?
牢房裡的犯人不竟對此女同情了起來,但是同情有什麼用?誰能救她?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凌亂,不止是一個人進來,一名牢頭,一名將領模樣的人,將領身後跟着一衆侍從,一看便知來頭不小。
牢頭遠遠見到這邊的情形,“你們在做什麼?”
牢頭的聲音,兩官差自然知道的,只是平日裡遇到這種事牢頭從不會呵斥他們,今日卻是不一般,回頭一看,是嚇了一跳,原來是來了貴人,剛纔他顧着教訓此女,竟然沒有聽見,
胖官差停下了踢打,看向了官差中的牢頭,“這賤婢將小人咬傷了,小人正在教訓她!”
“是啊是啊,小人可以作證。”尖嘴猴腮忙點頭說道。
牢頭掃了一眼兩官差,眼角瞧了瞧旁邊將領的神色,見他們沒有要管的意思,便呵斥兩官差,
“這人已經教訓夠了,你們出去吧!”
“是是!”兩官差連連點頭,退了出去。
牢頭立刻將牢房門打開,“夫人,我們這都是秉公辦理,您莫見怪!”
牢房裡,一位婦人站起身來,她模樣端莊,三十七八年歲,即便是穿着囚服,也掩不住她的貴氣,每一步走出來,都不急不躁,氣度修養極好,一點也不似關在這牢房裡的囚犯。
“夫人。”將領向前一步,對婦人很是尊敬施了一禮,“讓您受苦了。”
婦人略看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只看向牢頭。
牢頭一見婦人瞧過來,心裡一驚,‘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夫人饒命,您身份特別,又恰好捲入那案子中,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是嗎?我看這裡是離得鄴城遠了,王法約束不了你們,才任你們在這胡作非爲。”
婦人的語氣雖冷淡,並無太大波瀾,卻讓牢頭更加惶恐,忙求饒道,“夫人饒命,小人冤枉啊…”
“住口!你們冤枉與否,本將自會查證!”將領不耐的冷聲打斷了牢頭的話,“但你們讓夫人受了冤,便是罪!”
牢頭被喝的一頓,再不敢多吭一聲,連磕在地上的頭也不敢擡起來,此刻只怕對方讓自己做什麼,他也願意,只要不讓他去死。
將領再向婦人行了一禮,“夫人,馬車已經備好,這些人,屬下會命人處理的。”
婦人並未馬上離開,而是蹲下身子,仔細瞧了瞧方纔被兩名官差踢打的年輕女子,發現她只是傷重,並未危及性命。
年輕女子迷迷糊糊中並沒有喪失意識,方纔的說話聲,斷斷續續聽進了耳朵裡,這會兒四周忽的安靜下來,令她有些害怕,怕方纔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做夢,睜開眼睛來,卻是看到了一個美婦人正仔細瞧着自己,眼裡滿是關切,
這一眼,已經是年輕女子的極限,再要知曉別的,她便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再次醒來,婦人早已經走了,牢房走道上,點起了燈,風一吹,便搖搖擺擺,似隨時都會熄滅,雖有光亮,卻仍舊照不進深處。
從不遠處傳來的牢卒喝酒胡侃的聲音,她知道,這時辰怕是還不太晚。
睜開眼睛來,入目的便是這昏暗的牢房,此時,她知道自己並沒有死,確切的說是死而復生,而且回到了五年前,武定四年冬月,這一年她十六歲,這裡是東魏越城的牢房。
前世的記憶在腦中浮現,除了年幼的事情,其餘的,她全部都記得,
母親帶着年幼的她流落異鄉,與人爲妾,無名的妾,丫頭不如,卻因美貌,備受寵愛,但自從大病一場後,身體便是一年不如一年,最後竟不足四旬便死了,而母親死後,她很快便被趕到了偏院,且謠傳她是有野心的狐媚子,然後就被小姐以偷盜的罪名扔到了牢裡,之後被流放到燼地。
她最想念,也是唯一想念的,便是母親,然而即便重活一次,卻仍舊只能想念,
猶記得母親臨終前,與她說,讓她好好的活着。
她想,她會的,這一世,她一定會好好的活着,而她的名字叫做容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