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餓肚人

時光,不會因爲任何人停留。縱使江三梅再不甘心,江亭再惋惜,也無法停住時光的滾滾東去。轉眼間,十年過去了。這十年裡,江亭唸完了初中、高中、大學,順利畢業了。而這十年,江三梅音信全無。她沒有給江亭寫過信、打過電話,也沒有再踏進凹裡村一步。

也許,也不該說是音信全無。至少一開始不是。從月霞的口中可以得知,前幾年江三梅每年都往家裡寄錢。從剛開始的幾百,到後來的幾千上萬;直到大概七八年後,失去音信。那會,江永常已經用江三梅寄回來的錢,建起了村裡第一棟三層小樓。

月霞偶爾會抱怨江三梅的沒良心,但是抱怨聲不是很大。因爲江三梅在她的心中,一向不曾有什麼地位。而且,她家這些年過得一直順風順水。江大梅師範畢業,成了凹裡希望小學的一名老師;江二梅大學畢業後,順利在城裡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江豐成績一直不錯,順利考上了大學。所以江三梅的“失蹤”,對江永常一家來說,無所謂。

江亭偶爾會擔心,江三梅會不會出事。但是出事了又如何?華夏國那麼大,每年失蹤人口那麼多,無名之屍那麼多。只能祈禱江三梅運氣好,一切安好,只是不想跟家裡聯繫而已。

江亭在本省(寧承省)的省會城市(區ōu燕市)唸的大學。她學得是及曼語。大學畢業後,她留在了歐燕市工作,在一家小型的翻譯所工作。

江靈朧在江亭考上大學後,把家裡的桃園、豬圈轉包了,用籌得的錢,在歐燕市買了一套40平米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租了一個小門面賣水果。

江亭在單位附近租了一個小單間。每到週末,她就會回家,和江靈朧一起張羅些好吃的;晚上兩人一起躺在一張牀上,靠在牀頭看電視。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這天,是某個週日的晚上,江亭手中提着一個保暖飯桶上了28路車。28路車被江亭稱爲回家的直達車,這頭是江靈朧所在的豐業小區門口,那頭是江亭所租房子的所在地袖珍小區。是起點站,江亭上車的時候,車子空蕩蕩的,除了司機,只有她一個人。

“都快趕上專車了。”江亭暗笑。她習慣性地走向車子的最後面,找了個座位坐下。她不習慣坐前面,因爲總要讓座。倒不是她不想讓座,而是她要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如果她在前面坐,最多的時候,她讓過五六次座。坐下過一會,就要站起來;雖然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但是她自己依然覺得十分尷尬、可笑。

江亭坐下,把飯桶抱在懷中,昏昏欲睡。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打個盹,差不多就能到了。飯桶裡放着牛肉餡餃子,是帶給李芯的。李芯是江亭的學姐,兼同事鄰居。她比江亭早一年畢業,對江亭照顧頗多。江亭對她十分感激。自打江亭得知李芯喜歡吃牛肉水餃,她幾乎每週都會帶上一些給李芯。

車子開了五六站後,到了市區的繁華地段,上車的人越來越多。

“同學,你能讓個座嗎?”江亭半睡半醒之間,聽見有人說。她睜開眼睛,茫然地掃了下週圍。

“同學,你能讓個座嗎?我朋友今天一天沒有吃飯,快餓暈了。”江亭猛得朝左手邊看,看見一個清秀的男孩,臉紅紅的,對着她說話。他的身板看着十分單薄,寬大的T恤穿在他身上,跟穿在一個衣架上似的,沒有一點輪廓。他的手中扶着一個,身板更爲瘦小的男孩。

“哦,哦!”江亭慌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你。”清秀男孩說。

“沒事。”江亭笑了下。她看着那個坐在座位上,臉蒼白,直冒虛汗的男孩,像是想起了什麼,問:“是餓得?”

清秀男孩點了點頭,說:“他——一天沒吃東西了。他去他媽媽家,他媽媽不讓他吃東西,要趕他走。”

“郝理!”坐着的那個男孩子突然皺眉,低聲叫道。

“好啦,我不說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就到了。”清秀男孩說。

好禮(郝理),這個名字倒有趣!

江亭遲疑了下,說:“你朋友吃牛肉餡的餃子嗎?”

“董奧什麼都吃。”郝理回答,探究的眼神看着江亭,不明白江亭爲什麼這麼問。

江亭咧嘴笑了,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飯桶。她把飯桶放在董奧的膝蓋上,然後打開蓋子。熱氣騰騰的白白胖胖的餃子,出現在了董奧的視線中。

董奧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吃吧,就是沒有筷子。”江亭笑了,說。

“謝謝。”董奧含糊不清說。他伸手抓起一個大胖餃子,就往嘴巴里塞。轉眼間,六七個餃子下了肚,他的臉色慢慢恢復了。

“謝謝你。”董奧由衷說。他把飯桶遞還給江亭。

“吃飽了?”江亭驚訝道。

“墊下肚子就行了,一會下車了再買吃的。要是全吃完了,你朋友怎麼辦?”董奧笑着說。

“我朋友?”江亭一愣。

“其實我也算認識你。我好幾次都看見你禮拜天坐這趟車到袖珍小區下車。有一次,你跟你朋友一起。你還跟你朋友說,以後每週都給她帶餃子。”董奧解釋說。

他站起身,說:“我沒事了,你坐吧。”

“你真沒事了?”江亭問。

“真的。”董奧回答。

江亭笑着坐下,說:“這麼說,你也在袖珍小區下車?”

“我們都在袖珍小區下車。”郝理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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