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西晟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帝京。
不知誰人胡言,道是皇后迫害了皇帝。清宛雖極力壓下流言,但還是堵不住這悠悠之口,流言仍是沸沸揚揚。
面對着百官的或好言或惡語,清宛不得不道出皇帝難以甦醒的事實。
百官爲了江山,皆言速速擁立新帝登基。
清宛大驚,厲聲反對。
他的江山,他辛辛苦苦治理的江山,怎可這樣輕易就放下。儘管擁立新帝燁安的機會大上許多,但她還是不願這樣輕易就否定掉他的甦醒。
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他捨不得讓她受苦,他一定會醒過來爲她抵擋這些風雨的。
應付了百官,清宛渾身疲累。但若安寢,卻始終是難入眠的。
夜色深邃,她獨自坐在他的乾炎殿。案頭擺滿了奏摺書冊,堆積如小山,他從前原來是這般忙碌的。但卻每每忙完國事,皆會抽出時間立馬奔赴她的宮殿看她。
她也知曉他的忙碌,可是如今自己親自體會過了,卻纔真懂。
她捨不得他的江山落入孩子肩頭,因爲她清楚他的愛國之心。她會盡她所能,保住他的江山。
翻閱一本本奏摺,皆是擁立新帝的內容。清宛再看不下去,奮力將摺子甩在殿中。胸口不停起伏,淚也在眼眶打轉。
燁安不知從哪冒出來,站在帷幔處,踟躕不敢前。
清宛微詫,“還不睡麼,夜裡涼,快去睡吧。”
“母后。”燁安走近母親身前,昂首問,“父皇會醒過來的,對不對?”
“會的,會的。”她蹲下身,緊緊抱住了燁安,像是在回答孩子,卻更像在安慰自己。“會的,父皇一定會醒過來。他不會丟下母后和你們,他一向愛護我們,怎捨得一直沉睡呢……”
朦朦朧朧捱到清晨,清宛便換裝前去寧容宮。她一人的力量微薄,若有太后也支持,那便大不一樣了。
臨出門前,她又喚來頤祥吩咐了許多事情。
“朝臣我是從不接觸的,亦沒有一個可靠的臣子。你回
紀府詔我父親前來,再將臨風召回。”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沒有見到父親,也不知父親的身體如何。還有臨風,他是竹薇的丈夫,爲人可靠,她也只能信任這兩人了。
卻見頤祥欲言又止,踟躕而言:“皇上已經准許紀大人安度晚年,這樣大的事,還是不要驚動了罷。奴才這就派人去接臨將軍。”
清宛嘆息一聲,“我又何嘗不知道父親年事已高,但此事關係重大,我也是沒有辦法。你親自去趟紀府,安全將父親接來。”
頤祥惴惴不安,不敢吐露只言,只含糊閃爍,“娘娘,紀大人現已沒有實權,又是年事已高,您當真要將他拉入這漩渦之中麼?”
清宛一怔,情急之下,還是沒有考慮周全。頤祥說得不錯,父親已經年邁,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罷了,那就速速召回臨風。”
處理了這些,才又趕去太后的宮殿。
清宛說明來意,太后端坐椅上,沉默不語,半晌,才道:“紀清宛,你真是天真。雖然哀家和你一樣心痛,可是哀家已經接受了現實。皇上……醒不過來的。”
似被人戳中痛處,清宛臉色煞白,突然提高聲音,“會醒來的,他會醒來的。我不想新帝登基,這是他的江山,我一定要爲他守住這江山,直至他醒過來。”
太后輕笑一聲,半是不屑半是感嘆,“真不知道他是愛你什麼,這樣天真無知。你守住他的江山?憑你一介女流?不要再妄想了,哀家已經決定了,守住他的江山最好的辦法——只能是擁立新帝。”
這晴天霹靂襲來,清宛眼前幾度漆黑,幾度眩暈,死死扶住椅子,堅決搖頭。“我不會答應,我是他的皇后,我不會答應的!”
“哀家決定的事,就不會任由你輕易去改。”
太后一臉決絕,強行命人將清宛送回乾炎殿。
清宛反抗無果,竟見殿門從外緊閉,被人死死鎖上。
太后想要困住她,擁立新帝登基!
清宛心急如焚,在殿中來回踱步,想方設法尋思逃
出殿,但終究是徒勞一場。
“燁安,燁安……”她喃喃自語,才驚覺燁安此刻有危險!
若是太后擁立了越祺登基,那燁安便陷入了危險的境地。若是燁安繼位……她心中也是難受,沉沉地難受。
折回寢殿,清宛俯跪在他的牀前,更是難受。
“母后做得那樣決絕,你快點醒來呀,你若不醒來,這江山就不是你的了。你捨得我落入現在的處境嗎,你捨得孩子受難嗎,你怎麼還不醒來——”說到深處,她再忍不住,伸手搖晃他的身體,用力捶打。
可是他緊閉的眉目依舊沒有張開,他的容顏冷峻安寧,仍她如何捶打,他依舊睡得安穩。
他的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呼吸好似隨時都會停止。她匍匐在他肩頭,大聲地哭。
她愛的人,什麼時候纔會醒來,會不會再醒來?
連續五日,清宛一直被關在乾炎殿內,與外界隔絕。
就在清宛快要崩潰之際,殿門終於大敞。
李公公與頤祥奉旨而來,口中唱和:“恭迎太后參加新帝登基大典——”
太后?
清宛猛然一震,不住搖頭,“不能,不能,誰做了皇帝,誰是新帝?我不會答應的!”
頤祥不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反抗,目光急切擔憂。清宛此刻哪能瞧見,咆哮不止。
不再顧及李公公在場,頤祥快步走到清宛身側,懇切道:“娘娘,爲了帝安公主,您一定要隱忍。”
祈安!
太后用祈安作爲要挾,逼迫她參加新帝登基大典。那新帝是誰?
任宮人替自己換上一襲鳳冠錦衣,清宛跟隨侍者而行。
烈日當空,太和殿擎天台階上,已經候滿了文武百官。正中擁簇的小小的人兒,裘冕加身,垂珠十二旒,色如其綬。立於最高階上,顯盡君臨天下之質。
清宛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一寸,但卻仍是難耐心中悲慟。
是燁安,是燁安,新帝是燁安。
但是,終歸不再是她的丈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