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還是將清宛從安穩的夢中拉出。
她睜開眼,微微擡眸,能瞧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頷,他的下頷微微有些鬍鬚,更襯得他的沉穩,她想起了從前的每一次相遇,那時她總覺得他的氣度不凡,沒想過,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她也從沒想過,自己竟是她的皇后。
她聽晚晴說起,他在朝堂上恢復了她的後位,她心中是酸澀的,她想他定然是與朝臣一番脣舌才得如願。他爲她,煞費苦心。
可是,她真的不敢再去愛他了。
清宛微微一動,晉西晟輕易便轉醒過來。
見清宛醒着,本欲開口,卻不知說什麼。他靜靜凝視她,良久,才問:“還想睡麼?”
清宛心中酸澀,他們之間,真的已經再難有那份真摯了。她本想說不想睡了,可是突然瞧見牀幃外面的身影,那是頤祥吧,他的近身侍監。
頤祥在殿外躬身行禮:“皇上,該早朝了。”
晉西晟瞧了清宛一瞬,輕聲開口,“我先走了。”
他要早朝,他是帝王,他要早朝。他溫暖的身軀一點一點離開了她的身體,她突然抱住他,將頭倚在他的胸膛。
晉西晟微微一怔,卻無力苦笑,他怎能不懂呢,這是她的有意所爲,不是依戀他,而是捉弄他,報復他。
他朝牀幃拋出話,“今日免朝。”
頤祥不由一詫,免朝?晉西晟登基九載,即便是從前在金鑾受盡紀嘯則的折辱,亦從未免朝罷朝,況且現在剛剛掌握大權,怎可輕易這樣免朝,受百官不快。
頤祥權衡再三,硬着頭皮道:“皇上,現在朝政之事……您真要免朝?”
晉西晟沉聲一喝,“朕說了免朝,出去。”
頤祥暗歎一聲,不得不退出殿。
清宛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心跳,眼眶溼熱,,她難受,很難受。
晉西晟任清宛伏在自己的胸膛,他清楚的,她用早朝報復他,用朝臣的不快報復她,用太后即將來臨的責備報復他。可是,他能怎樣呢,他愛她,所以成全她。只要她開心,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兒的母親,他便會答應她。
清宛深吸他身上令她安心的香氣,瞬間離開了他的懷抱,起身梳妝。
晉西晟一頓,無力苦笑。
在他答應免朝的瞬間之後,她便離開他。她的報復,真令他心疼無奈。
晉西晟起身,穿衣離去。腳步踏出寢殿的瞬間,他微微停頓,沒有預想的挽留,沒有預想的隻言片語。他黯然,乘風離開。
清宛坐在鏡前梳妝,描筆掃眉,鏡中的女子仍是風華正盛的年齡,卻爲何眼角猶帶一絲悲憫。
晚晴輕聲上前,候在清宛身後,“奴婢來吧。”
清宛不語,自己慢慢地描眉梳妝。
“我想去看看錦妃。”
晚晴微詫,“可是皇上有旨,娘娘不能踏出正陽宮啊。”
清宛淡然一笑,她想出宮又有何難?就算他下了旨,她仍要出宮。
換了一襲雲錦宮妝裙,清宛盈盈起身,出了殿門。
晚晴無奈,只得跟着。
守殿侍衛仍是恭敬上前攔住清宛的去路。
清宛嫣
然巧笑:“昨夜皇上留宿正陽宮時,已經答應本宮今日可以出宮,你們當真要攔本宮?”
領頭的侍衛冷汗直落,不敢直視清宛的嫣然巧笑,想着皇帝今早還爲了眼前皇后連朝都不上了,思索再三,委實不敢得罪,便放了行。
晚晴在身後愣住,不想清宛竟是這樣出宮,忙跟上前行的清宛,心中卻是不由一嘆,爲何相愛,卻又傷害!
清宛迤邐行去左碧武的宮殿,望着眼前熟悉的場景,想着昔日與左碧武的相談,心中感慨萬千,長長一嘆。
纖長的影子隨着殿外射進的陽光投在殿中,侯在殿中的芷瀾擡眸望去,正見清宛輕聲進殿。
“皇后娘娘……”
“我想看看錦妃。”
芷瀾瞬間落淚,“請隨奴婢來。”
清宛跟隨着進了殿,便見左碧武安詳地躺在牀榻,好似沒有生機一般。
伏在榻沿,清宛眼眶溼熱,“……妹妹。”
芷瀾啜泣着,“娘娘爲了皇后去求情,被念婉儀暗中推到橋欄上,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清宛心中自責不已,也恨透了念爾,但父親那般心疼念爾,她不繞過念爾一條性命還能如何?
長長一嘆,清宛只希望左碧武能早些醒過來,早些恢復健康。
又在殿中坐了許久,清宛纔不舍地回宮。
一路走在御道,心中仍是心疼與自責。手中的絲帕掉落亦不曾知。
晚晴瞧着清宛如此傷心模樣,暗歎一聲,俯身將絲帕撿起。
但擡眸之際,長長的御道哪還有清宛的身影!
“娘娘,娘娘……”
晚晴心下一急,四處呼喊,卻聽不見任何迴應。急急穿過小徑,忽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花叢處飄過,晚晴冥思苦想,腦中瞬間閃過白光,是莫扇!
自從清宛恢復了後位,莫扇便被晉西晟譴到太后宮中。
如果那身影真是莫扇,那——
不再猶豫,晚晴飛快奔去乾炎殿。
氣喘吁吁地奔到殿外,頤祥瞧見,微有詫異地上前詢問她,“晚晴姑娘,你有何事?”
來不及喘息,晚晴斷斷續續道:“娘娘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晚晴來不及多加解釋,只答要見皇上。
頤祥面色猶豫,“可是皇上在與朝臣商議國事,你也知今日皇上免朝之事,眼下落下許多政事……”
晚晴自然顧不得那麼多,她一心擔心清宛出事,只想着能叫晉西晟出來。不顧禮儀,她趁頤祥還是訴說之際奔上臺階。
頤祥回過神,趕緊去追晚晴,但晚晴心中着急,速度太快,哪還追得上她。
晚晴闖進大殿,果真見着殿中候着許多朝臣,見她一個宮女冒冒失失進來,自然都是詫異的。
晉西晟見着焦急的晚晴,心中一驚,隱約有絲慌亂。
晚晴忙行禮,“皇上恕罪,奴婢迫不得已,皇后娘娘出事了。”
晉西晟赫然起身,腳步已似箭般踏出了殿。
餘下朝臣面面相覷,本就對這皇后頗多微詞,眼下,心中更是掀起瀾漪。
清宛真的出事了麼?
清宛想,不是出事了,
是好事呢。
清宛果真是被莫扇與李公公悄悄擄走。
寧容宮內,太后從容冷漠地站在清宛身前,“大晉如今肅清內外政敵,正是國泰民安之時,哀家不希望皇上因爲感情而冷落朝政,紀清宛,你可明白?”
清宛心中波瀾起伏,卻道:“臣妾不懂。”
太后冷笑一聲,卻臉含無奈,“這皇宮已經容不得你,哀家要送你出宮。”
清宛怔了一怔,已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她能出宮了,她不是渴望出宮麼,但是,爲什麼心中會有那不捨的感覺呢。
太后的聲音仍在耳邊響起,無奈中又有絲企求,清宛是不喜歡這個太后的,這太后害了母親,她心裡是不喜歡的,然而太后是他的母親,母親爲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她能夠理解,正如她心裡同樣疼愛着她腹中的孩子。
“你出宮去,哀家會保你和腹中胎兒一生榮華。”
清宛想,或許出宮纔是她的歸路,她想,出了宮,她便找一處依山旁水的地方,與孩子相依爲命。
她這樣想,她望着太后一臉的複雜之色,緩緩點頭,答應着。
太后當即命人暗中送她出宮。
清宛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簾,外邊天色已經黑下了。馬車轉過條條寬敞的大街,擇着幽靜的小徑飛快而去。
清宛想,今日,或許她便會離開長安了,離開——再也不用見他。
爲何心中會有一絲痛呢,這痛順着心房蔓延,帶出一股噁心之感,讓她扶着車壁不住嘔吐。
孩兒,你是不是在怨娘,你是不不想離開你的爹爹。
清宛怔怔出神,馬車卻忽然一個顛簸地停下。
不由收起情緒,去掀車簾。
“怎麼停下了?”
駕車的兩名師傅很是健壯,聽清宛問話,並不回答,只對視一眼,便鑽進車中。
清宛顯然瞧見情形不對,心中大驚,厲聲一喝:“你們想做什麼,怎的這般無禮!”
兩名健壯男子冷笑一聲,眸中路出兇光。
“皇后娘娘,別怪我們,我們也是奉了太后的旨意,送你上西天之路。”
清宛大驚失色,太后竟然是要謀害她!
是呵,她太輕信太后了,晉西晟是真心在愛她,身爲一朝帝王怎能輕易動情,這本就犯了帝王大忌,太后睿智果敢,爲了天下江山,怎可容她?說什麼放她出宮,遠離京城,不過只是幌子,將她騙到無人之地,神不知鬼不覺地謀害,以絕後患!
清宛轉身便欲往車窗逃開,但兩名男子身手健敏,瞬間將她按住,沾滿藥香的手帕狠狠覆上她的口鼻,緊密貼着,不留一絲間隙。
清宛的手腳絲毫不能動彈,口中亦再不能呼吸,窒息的難受之感緊緊將她包裹,她的臉色憋得通紅,一雙美眸亦是死氣沉沉。
驚恐與絕望之下,清宛想,她與他真的是永生都不能再相見了!
她絕望地死死盯住馬車頂壁,窒息的感覺讓她快要受不住,意識點點消逝。
但一聲驚天的怒吼穿越清風傳入她耳中,她恍惚聽見他在呼喚她,那樣痛苦而深情地呼喚她,“遙兒——”
可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再不知其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