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上,那把熠熠生輝的龍椅空置了許久。
臺階右側,臨風挺拔的身影不再是金貂紫綬,不知何時起,他已經換上玄衣,衣角蛟龍躍躍,儼然王者風姿。
羣臣俯首,他率先開口,聲色平緩,“皇上大病仍不見好,今日早朝依舊由我主持,衆位有事不妨奏來。”
他以燁安“生病”爲由,控制了燁安,囚禁了清宛。
皇族之人皆突然之間消失,又見輔政大臣躍然生威,衆人豈有不明之禮。不是沒有反抗,然而從前那些反抗的臣子哪個不是被處了刑法?朝廷知曉他有陰謀詭計那又如何,他在百姓面前全是慈悲心懷,儼然救世之主。百姓只要能過上安平日子,國家大事誰會去管。
羣臣雖各自心如明鏡,可是皆不敢多言。新帝登基不久,朝政尚未穩固,許多臣子皆是臨風的手下,沒有人會多言一句。
可是,畢竟不是正大光明啊!
可是做到這一步,他還需要什麼光明的理由呢,早已經不重要了啊!
新帝既然“身染頑疾”,那他便事事親爲,代替皇帝祭天,接見蘭國使臣。有諂媚的宦官特意做了一把椅子,擺放在龍椅右側。那椅金銅混制,蛟龍淺躍。他也不怪,只在早朝時泰然落座。
宦官便像得到暗示,他每每因爲政事留宿皇宮,御膳房端來的菜餚,更是皇帝才能享用的擺置。
時光的年輪緩緩碾過,他儼然已經是皇城之主,只差一個適當的楔子。
清宛雖然不知道發生的一切,可是隱約知道外面的天已經大變了。
四個月,她被臨風關了四個月,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看她,卻不會再回答她的任何問話。
這一日,清宛終於透過敞開的殿門望見殿外的天空——晦暗的灰雲,瑟瑟的涼風。
那堅挺的身影自門外大步朝她走來,剛毅的面龐帶着掩不住的喜悅與得意。他的身後,是十二命婦與無數女官尾隨。
清宛愕然睜大眼眸,死死望住了面前的人。
臨風毫不避諱,也直
望着她,“我不會再等什麼正當的理由,這天下依舊是天下,只不過換了一個姓氏。而你,依舊還是這天下的皇后。”
他的話,輕描淡寫之間破碎了她的所有夢想。她絕望地嘶聲呼喊,“我不會如你的意,他呢,他怎麼樣了,你把他怎麼樣了?我的孩子……”
“你必須答應,必須如我的意。”狠下心,他的聲音變得冰冷,俯在她耳側說,“爲了你的他,爲了你的孩子,你必須答應我。”
掙扎的身軀生生停下,她驚愕地望着面前的人,恨不得撕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她怔怔望着他,淚水緩緩溢出眼眶。爲了她愛的人,爲了孩子,她真的必須順從嗎?她不想,她的一生只愛他,不可能再再嫁他人。她只是大晉的皇后,怎能如了面前這人的意。
她突然轉身,衝向身側的紅柱,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刻狠狠撞在柱上。
錐心蝕骨的疼從頭頂蔓延至周身,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滑下。腦中嗡嗡直鳴,卻閃過許多陌生的片段,許多陌生的事情她都不知,主角卻都是她。
她好像有一場令她心傷的婚禮,她好像經常被關在殿內,她好像難產得快要死了,他卻在她身側落下了淚。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陌生的事情,是真的發生過,還是此刻她快要死了的幻像?
她不知道,她隱約看見臨風衝過來抱住她,他的面目猙獰得可怕,他好像在怒吼着宮人,他的眉目全透露着擔心與恐懼。或許他是真的愛了她,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她要死了,她不會愛他,不會如了他的意。
她無力地閉上眼睛,曦,我只是你的妻。
可是老天好像沒有如她的意。睜開眼時,她望見了熟悉的牀幃與宮殿。
正陽宮,她又回到了正陽宮,她沒有死。
緩緩轉頭四顧,卻見臨風正伏在她牀沿睡去。是他守着她麼,他救了她。
可是,她又怎能再將他當做友人?
他睡着了,他睡着了,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此刻他什麼都不知道的。
她的心
突突直跳,悄聲挪出雙手,緩緩伸向熟睡的他,她的手卻泛着顫抖。
突然響起清脆的聲音,嚇得她止不住地顫抖了身體。
目光落向殿中那靜躺着的白玉簪,她卻癡癡怔住。
那白玉簪是她最喜愛的,也是她的曦最愛看她戴的。從繁陽回京,她用這簪子見到了臨風,臨風沒有歸還給她,她也忙着藥浴的事情忘記了要回。此刻,這白玉簪卻衝過臨風的懷中滑下,落在她的眼前。
臨風也被這聲音驚醒,急忙撿起簪子,握在手心,小心地擦拭了才重新收入懷中。擡頭時,見她已醒來,眸中瞬間亮起奪目的火光。
她的心突然生生地疼,像是被一雙大手攥着,疼得她難受萬分。
他伸手探她的額,卻被她狠狠打開,她說:“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竟惹得大晉因我而亡。爲何你會變成這樣,我已是他的妻子,怎能二嫁於你?臨風,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竹薇那般愛你,你還有初青,還有你的家庭,不要因爲一時衝動誤了天下。”
“一時衝動?”他的手生生收回,聽到她的話,不禁冷笑,心卻在難受着,“我做了這麼多,你只當我一時衝動?清宛,從初見,或許已經註定了你就是我的劫難。年少時,有道人曾爲我算了一卦,他說我是富貴之命,卻會將終生敗在一場劫難之中。那時我嗤笑道人,我又怎是這信命之人?可是事到今日,我卻不得不相信,你真的是我的劫難。”
“我不是你的劫。真正的劫只是你自己一手造成,命由人,不由天,只不過是你自己造成的這一切。”
“不管你怎麼說,已經來不及了。此刻,是和弘元年,天下——不再姓晉。”
她的身體不住泛着顫抖,呆呆靜坐了許久,終於回過神,拼命地撕扯他,捶打他。他卻不會還手,任她無論撕扯也沒有還手。
好久好久,她累得停下,額角的白紗滲出殷紅,她苦笑,卻又開始低泣。
沒有人再可以幫她,她愛的人也可能不會再醒來。這一刻,她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