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 身份之殤!
見着青蛇頓住,北棠海沒管那麼多。
瞬間出手,大手直奔青蛇臉上的面具,青蛇隨意的側身一閃,身上竟然留下一道道殘影,看的北棠海心驚。
北棠海橫飛出的身子直接躍過青蛇,眼見青蛇側身避開,便迅猛轉身,再次直奔青蛇臉上的面具而去。
這一次,青蛇猶豫了一下,動作慢了一拍,臉上的面具猛然間掉落虧。
北棠海瞧着青蛇的樣貌心頭一振,只覺得此人的樣貌可以稱得上鍾靈毓秀,說不出的輕靈和玄妙。
就在北棠海失神的時候,他手中的面具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得回到的了青蛇手中,重新戴在臉上。
一旁圍觀的百姓們只覺得兩人好似會變戲法一般,幾個眨眼之間便換了幾個來回,卻硬是沒有瞧見這帶着面具的男子的樣貌。
北棠海心知青蛇故意放水,微微點頭,沒有多言,便直接離去。
青蛇看着他走遠的身影,目光沉靜如水,而後毅然轉身離去。
“海哥哥,你到底爲什麼一直追着那個帶面具的傢伙?”蝶舞氣喘吁吁的追上來,已經出了一身的薄汗。
北棠海抿脣輕聲道:“只是懷疑他很可能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聞言,蝶舞沒有再追問。
而北棠海回到在天水的住宅之後,當即親筆寫了一封信,同時作畫一副,將青蛇的樣貌繪在其中,而後讓人快馬加鞭的寄送給北棠妖,希望他能夠有辦法將信箋交到挽挽手中。
因着天水城始終是趙姨娘的天下,只要是明面上的一舉一動,一般都會落在趙姨娘的眼中。
尤其是從兒子馮宏死了之後,趙姨娘更是一心撲在權勢之上,天水城的眼線和勢力分佈隱隱更甚從前。
等人將北棠海同青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彙報到趙姨娘那裡的時候,她正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中的趙姨娘已經嫵媚端莊,眼角流轉着千種風情,只是無論怎樣,卻始終掩蓋不了眼底的那一抹寂寥和悲愴。
正了正頭上的蓮花寶簪,趙姨娘將眼線的話記在心裡,便忍不住反覆琢磨了起來。
北棠海到底是在做什麼,又發現了什麼,爲何同青蛇短暫交手之後,便送出了信箋前往大御,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思索了一會,趙姨娘便讓人遞了帖子,要進宮求見皇帝。
前幾日,爲了幫助北棠妖捏造郝連城身世的問題,挑撥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她已經大舉動用自己手中的勢力在百姓們的枕頭底下塞入信箋,怕是已經惹得南昭帝起了疑心,如今北棠海這件事,自己上報上去,正巧可以打消南昭帝的疑慮,讓他暫時不會動自己。
沒多久,宮中的傳召就來了,趙姨娘稱作一輛馬車,一直行駛到了皇宮的東門才下車。
走在巍峨的皇宮之中,趙姨娘忍不住再次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兒子,心頭的恨意便有些難以掩飾。
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這皇宮之中,一舉一動都是皇帝的眼線和爪牙,若是自己眼中流露出半分不甘和恨意,怕是傳到南昭帝那裡又會做一番猜想,牽扯出不必要的禍事。
不過一個瞬間,趙姨娘便恢復了一如既往端莊的神態,言談舉止之間的氣度絲毫不弱於那些久居深宮的女人。
走到御書房的時候,南昭帝正在練字,肥胖的身軀支撐着一顆圓圓的腦袋,而這具身軀的主人正低着頭,認真的寫着什麼。
見着趙姨娘進來,也沒有出聲。
趙姨娘見此,便也沒有打擾,默默的站在原地,靜靜的打量着面前這個身着黃袍,一輩子精於算計的男人。
他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俊朗和風雅,越發渾圓的肚子和肥胖的身子彰顯着他身爲帝王的優越,可偏偏,時光腐蝕了他的身體,卻讓他變得越來越凌厲,權勢的浸染更是讓他有着一身帝王的氣度。
“來了。”南昭帝緩緩落筆,滿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幾個字。
“臣妾參見陛下。”趙姨娘行禮問安。
南昭帝招招手,讓她過來看看自己的字怎麼樣。
趙姨娘走過去,低頭看了眼,黑色的墨跡編織出四個大字,一統山河。
簡單的字跡
tang裡卻鋒芒畢露,不似平日裡他鉛華內斂的性格。
趙姨娘敏銳的從這些字跡裡感受到了如今時局的變化,怕是在面前這位帝王心中,天下大勢已經無需遮掩,更不需要他在暗中籌備,怕是一切都等着昭告天下,塵埃落定。
趙姨娘心中盤算着,看來自己的計劃需要做一些調整,必須要再最短的時間內得到帝王最深切的信任。
“陛下的字遠勝當年,少了些圓潤,卻變得凌厲起來,若說曾經的字是寶刀蒙塵,那麼今日的字便是利劍出鞘。”趙姨娘輕聲開口,雖然是恭維的話,卻不顯得諂媚和虛僞,着實讓南昭帝心情一好。
“還是你這張小嘴甜。”南昭帝笑眯眯的開口,重新落座。
見着他打算開始說正事,趙姨娘看了眼左右,而後恭敬道:“啓稟殿下,根據臣妾最新得到的消息,昨日北棠海同青蛇在街頭打了起來,北棠海似乎還奪下了青蛇的面具,只可惜當時塵粉漫天,沒有人真的瞧青蛇的面具到底是否掉落。不過此事之後,北棠海卻是快馬加鞭的讓人往大御送了一封信函。”
南昭帝眯起了眼睛,臉上掛着習慣性的笑容,眼底卻沒有一抹笑意。
趙姨娘只是低着頭,沒有打量皇帝的表情,心中卻是輕道,北棠妖,不要怪我不肯幫你,我終究也有自己的圖謀。
當日,她感謝北棠妖出手救下宏兒,甚至讓他們母子之間見上最後一面,而她又心中記恨南昭帝,所以才答應一次次幫助北棠妖。
而前不久,北棠海歸順南昭之後,北棠妖便曾寫信給她,讓她幫助北棠海得到南昭帝的信任。
南昭帝生性多疑,想要徹底信任一個人絕對不是什麼易事,雖然自己幫助他確實有實現的可能,畢竟南昭帝也希望能夠將北棠海歸順到自己的旗下。
可是,隨着這段時間的流逝,她越發覺得依照南昭帝狡猾的性子,一定還留有後手。
異軍突起的北棠妖未必就能夠勝過籌謀了數十年的南昭帝,是以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必須有所決斷,此刻,就只能犧牲北棠海了。
“你接着派人盯緊他,看看他最近還有什麼異動,同哪些人有所來往,若是有所發現,隨時來報。”南昭帝吩咐道。
趙姨娘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帝王揮了揮手,讓她先行退下。
待到屋子裡空無一人,南昭帝一個人坐了許久,難道說虞青城已經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身份了?
南昭帝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決定自己該去後宮做一趟。
沒多久,南昭帝帶着人來到了一座宮殿前。
宮殿的大門上掛着凝心院幾個大字,距離得寵的妃嬪們所在的寢宮距離不小。
南昭帝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走了半個多時辰,到達的時候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了。
不過饒是如此,南昭帝卻也始終沒有乘坐轎攆,似乎對裡面的人有所尊敬。
一旁的王公公更是躬身在門前等候,不敢逾越半步,更不敢開口相勸。
南昭帝獨自一人推開門門,走了進去。
整座院子裡有些雜草叢生,一直到走進正殿,也沒有瞧見一個僕人。
南昭帝卻似乎對此習以爲常,反而輕車熟路的走進了一間房間。
王公公見帝王進去之後,才輕輕鬆了口氣,這裡面住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宮殿的位置偏僻不說,就連裝潢也不是很好,他起初以爲是哪個失寵的妃子,可是帝王這幾年每年都會來上幾次,只可惜每次之後都讓他意外,後宮中並沒有傳來什麼妃子復寵的消息。
後宮之中也不乏一些得寵的妃子前來滋事,只是那些女人才打算進門,四處便跳出來不少暗衛,直接是血濺三尺!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的裝潢雖然不算好,甚至人煙稀少,可是宮裡的吃穿用度,這裡卻皆是最好的,從來沒有半點怠慢。
就比如說吃的絕非是大家想象的殘羹剩飯,而是比皇后娘娘還要精緻的羹爻,水晶器皿稱制,晶瑩剔透。而穿衣布料,在送往皇后娘娘挑選之前,一定會先送到這裡,更比如冬日用的銀碳,從不短缺了這裡半兩。
要是在旁人看來,一定覺得這裡面的主子高調的不得了,如此還不成了後宮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偏生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這裡的主子低調的很,剛剛他所說的那些,若非是他一直跟在皇帝身邊,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這一檔子事。
知曉這裡面的人身份尊貴,可是王公公想破腦子也想不出這裡面的人會是誰。
不過他也只敢自己胡亂猜猜,萬不敢胡言亂語。
這些年來,除了知道里面的是一個女人,他再也沒能知曉更多的信息。
南昭帝推門走入之後,便聞着屋子裡一陣淡淡的檀香,讓人莫名的心神寧靜,噠噠的木魚聲平和而乾淨。
屋子裡簡單而乾淨,沒有後宮所謂的奢華和明豔,一切都有些發舊,陰暗的房間裡還有些潮溼,陽光似乎也不喜歡關顧。
若說是還能讓人覺得這裡面的人身份尊貴的地方,便也就只有那些吃穿用度的東西,桌子上的布料和牀榻上的布料皆是上好的蠶絲,喝水的器皿和女人用的胭脂首飾,都是鎏了奢華的金邊。
唯一的一名丫鬟見南昭帝進來,上前給南昭帝倒了杯茶水。
南昭帝安靜的坐在一旁等待,而裡間的婦人則始終安靜的在念佛。
“陛下怕是還要再等上一會,主子這遍佛經纔開始不久。”丫鬟好心提醒道。
南昭帝點點頭,也不催促,她的習慣他是知道的,佛經沒念完,是絕對不會停的,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
堂堂帝王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時間,裡面的木魚聲才緩緩停下。
婦人沒有馬上出來,依舊跪在蒲團上,隔着紗簾開口道:“說吧。”
南昭帝站起身來拱手道:“近日來聽說青蛇好似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甚至已經開始沿街詢問,朕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婦人緩緩開口,聲音悠遠而綿長:“沒什麼放心不下的,我說過,他中了食心蠱,即便是蠱蟲死掉他也不會恢復記憶的,食心蠱將人的記憶吃掉,便再也不可恢復,除非,得到天南山上的七彩溫神蓮,緩慢的滋養神魄,重新織補記憶,他纔會記起往昔之事。”
南昭帝的眉頭鬆了鬆,這七彩溫神蓮他倒是曾經聽過一些,只是這種東西,曠世奇物,是否真的存在姑且不論,即便是存在,想要得到也是沒有那麼容易的。
“你這性子還是如此的不安,既然已經知道他不會想起往昔,便也無需再憂心,只要他一日記不起過往,便一日都會記着你的救命之恩,斷不會像你出手。”婦人緩緩開口,彷彿歷經世事的沉浮。
南昭帝點點頭,如此他便可以放下心來。
否則,青蛇這種人輕易殺又殺不掉,一旦動手便很可能引起對方警覺,他擔心北棠海有所發現,使得青蛇記起過往,所以纔會急切的來詢問。
“沒事就走吧,我也倦了。”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南昭帝當即便拱手告退,緩緩退出了這裡。
此刻,南昭軍營。
郝連城一日比一日萎靡,精神明顯不是很好,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起初,他只以爲這是北棠妖精心謀劃的一場挑撥離間的鬧劇,可是,查看那些證據,他卻發現有許多同當初他私下的調查不謀而合,只不過最後將他未曾調查出的結果也一併調查了出來,甚至嚴密的進行了證實。
軍中的流言四起,百姓們也都議論紛紛,一時間人心惶惶,就連郝連城也有些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這幾日,他都沒有再去虞輓歌的營帳,這件事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真正的從內心上抨擊着他。
他自小便身處陰謀之中,面對各色對手也素來鎮定自若,即便是一次次敗退,也鮮少有什麼事能夠真正撼動他的內心,可是這一次不同,徹徹底底的擊中了他的軟肋。
讓他甚至顧不得再佯裝什麼聖潔無瑕的太子,反而從最初的懷疑到如今的深信。
此刻,主營帳中。
只有郝連城一人坐在牀邊的地毯上,手中拿着一隻酒瓶,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他已經幾日不曾出營了,對於北棠妖是否出兵攻打的消息也不再關心。
他只是無法接受這個過於殘酷的事實。
如果他不是南昭帝的兒子,也不是自己母妃的兒子,那麼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如果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真正的天潢貴胄,那他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從小立志,先是匡扶家國,後是爲母報仇,再後來爲這天下,爲這江山,可他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又有什麼資格要這麼做!
如果他的母妃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爭寵的玩意,他是有多蠢捨棄所愛,窮極半生還要爲她復仇!
如果他根本不是皇室血脈,這天下同哪有半點關係?他又有什麼資格參與皇室奪嫡,坐這半壁江山。
如果他的母親只是個普通婦人,他的父親只是個平民百姓,他到底爲什麼會捲入這無情冰冷的權力漩渦,南昭帝--他敬愛的父皇,到底把他當做什麼!
擡手灌下一口烈酒,辣心,辣肺,辣腸,五臟六腑在噴火。
當年他順着刺殺自己的機關弩一路順藤摸瓜查出了些蛛絲馬跡之後,便一直有所懷疑,只可惜,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南昭帝的眼裡,想必自己所找的宮娥,產婆,各種線索,早已是南昭帝精心爲自己佈置的另一場騙局。
回想自己這半生,簡直是個天大的玩笑,老天爺竟然同他開了個如此之大的玩笑。
他自以爲母報仇,可實際上卻揹負了莫須有的仇恨,本是與他無關,他卻成爲了別人手裡的工具,不僅捨棄了自己心中的愛,更是傷害了無數人。
對,他就是一柄工具,母親用他來爭寵,父親用他來奪權,他的存在可曾真的有過意義?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揹負着不屬於他的仇恨,不能像個簡單的孩子那樣歡快的生活,爲什麼他要拼死拼活的在權力的漩渦裡爲別人爭取着這一切,自己卻是九死一生,殫精竭慮。
郝連城笑自己傻,自詡聰明,卻蠢笨如豬。
微垂着眸子,腦海中忍不住想起了小時候,南昭帝遍請名師,一遍遍的訓練他,教導他。
那些一次次抽打在自己身上的藤條,一次次拍打在自己掌心的竹板,還有南昭帝無情的眸子和從不會心疼的磨練。
他一直以爲,他是因爲太愛自己了,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像他一樣無能,他一直以爲,他是太想爲母親報仇了,所以迫切的希望自己成才,可以早一些涉足權勢。
可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天傻了。
這天底下,有哪一個父親會讓自己的孩子赤腳在數九寒冬裡一站便是幾個日夜。
又有幾個父親在孩子背不出詩文時甩手就是幾個巴掌,更是有幾個父親爲了讓孩子能夠內力深厚,一次次的讓他喝下毒素不淺的湯藥。
“呵呵...郝連城..你真傻...哦不..你不姓郝..你只有一個名字,叫連城...你該姓什麼呢?”
郝連城自言自語,渾身籠罩着一種絕望。
虞輓歌在門前站了一會最終沒有進去,任是誰猛然間發現自己存在的二十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沒有半點意義,更沒有半點存在的價值時,也不會輕易就振作起來。
就如同當初她猛然發現,其實真正殺害虞府一門的是南昭帝時的那種心情,恍惚回首,竟然可笑的發現自己恨錯了人,一切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