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阿輝的腦子立即糊塗了,變成一堆漿糊。聽梅叔的口氣,自己的師父似乎經常幹這事。動不動就把徒弟趕出師門。
梅叔樂完,才又道:“乾脆我把你師父的老底給你透一透吧。鐵風在風谷中是出了名的怪脾氣,只有被他趕出師門的才被認爲是他的徒弟。他總會找些藉口來做這件事,將自己最看重的弟子無情地逐出,視之爲磨練弟子心境的最佳途徑。他說,只有通過這種考驗的弟子,才能肩負起風族的使命。因此事而產生怨恨,即而背叛風谷的,定會被他親手擊殺。有時候,我覺得你師父真是無情……”
梅叔拍了拍已茫然若失的阿輝的肩膀,“我告訴你這些,是自信自己老眼不花。因你體內之逆血靠的就是你經脈內一股浩然之氣壓住纔沒爆發。擁有這浩然之氣的人,天性使然,必是錚錚鐵骨的正氣豪俠,而你師父鐵風正是這樣的人。”
“我該怎麼辦,請梅叔教我!”阿輝到此才終於完全明白師父的一片苦心,心中鬱氣一時散了開來,壓在心間的那顆無形大石也消失了,整個人完全放鬆了下來。
梅叔欣然一笑,也長出了一口氣。顯見剛纔一番所言,亦是有意爲之。
“要救你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你體內的浩然之氣將氣血再次逆行,回覆到本原模樣。你可知道,你渾身暴烈的殺氣其實就是浩然之氣所化,現在已快被逼退至身體體表,所以我說你命危矣。”
阿輝急道:“怎麼逆行?”
“行胎息之法,引綿綿氣機,循五氣而動。此乃初功….”梅叔忽念出段玄奧的古語,然後看向阿輝,“這段話你懂意思嗎?”
阿輝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師父的閣樓裡有不少是用這種古語寫的書,我基本都看過了。剛纔梅叔所言,我只一處不懂。”
“嗯,既然你懂,那我就省事了。由此可見你師父對你期望有多重,那些書可不是誰都能看到的。說說是哪一處。”
“前面的胎息之法,我自小就在龍潭水中熟諳了,但不知那五氣是指什麼?”阿輝問道。
梅叔答道:“五氣嘛,其實就是五行之氣。我輩先人認爲構成物質世界的就是金、木、水、火、土這五種元素。它們充斥在空間之中,應自然神力,化作萬物。你要做的就是得分辨出它們的本源之氣,循此而動,方能通你全身經脈。此一通,則百通,返本歸元矣。”
他又道:“得五氣者,利五臟而蓄之,歸其位,上達神庭,下至幽泉,周身通元無隙。至此,方不食五穀,達辟穀之境,此乃中功也。若能悟通上功,則神遊物外,再不受皮囊所累,此,達天人之境。”
“什麼是五行的本源之氣呢?”阿輝心裡有些激動起來,連忙問。
何謂五行,他當然早就知道是什麼了,但也只是個抽象的概念。現在梅叔又提出個五行之氣,這就更讓人摸不到頭腦了。他從小習武,而鐵風卻從未說什麼特別的東西,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就練成了,這或許就是鐵風的不同之處吧。
梅叔聞言哈哈一笑,將視線投向浩瀚的星空,“不是老夫不想告訴你,有些東西是要靠自己去體悟的,而且每個人對五氣的認識都會因自身的不同而不同。比方說我和你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老夫學的醫術,看待五行之氣的眼光就會從病理入手。而你是習武之人,講究一擊必殺,那麼我們倆看問題的着眼點就會有很大差異。不過,既然你是氣血逆行,顯見是五臟受損,那我還是可以給你提點一下的。”
梅叔說到這,一指頭頂梅花,道:“阿輝,這梅是何屬性。”
“當然是屬木….”阿輝認真回答着,生怕有任何遺漏,神態愈見恭敬。
“在醫道中,五行與五臟也是有匹配的。肝乃木,心乃火,腎乃水,脾乃土,肺乃金。如要引氣血歸位,不將五臟調理好亦是徒勞。”
梅叔說到這,站起身來,隨手拈下一朵梅花在手,道:“你雙目血紅,主心火太盛。而肝爲心母,醫道有云:子虛則補其母。你從木着手,先化解心中戾氣吧。我梅園之中木氣旺盛,正適合你。老夫就不打擾了,你在這梅園之中好好體悟吧。”
梅叔微微一笑,轉身朝梅園深處走去。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曼吟聲中,梅叔寂寥消瘦的背影在梅樹間已倏然不見。
阿輝眼望梅叔離去,心頭也升起一股淡淡離愁。馬幫衆人的喧囂聲在遠處不時傳來,而他此刻則獨坐梅園。
他使勁晃了晃頭,將一切雜念清出腦袋。在腦海中又將剛纔和梅叔的對話回憶了一遍,逐將雙腿盤好,雙掌掌心相對合於小腹,幾個呼吸之間就進入了常人想都想不及的胎息狀態。這不得不感謝鐵風獨特的授徒之法,人家夢寐以求的狀態,在阿輝這裡,正是如呼吸般自然。
夜,已經很深了,乾冷的風時不時從梅園上空跑過。沁人的梅香不濃不淡,拽住風的衣角將這清香彌散在梅園的每一處角落。
胎息是行氣法中最爲高深的一種。意謂煉氣至深入程度,可以不用口鼻呼吸,全靠腹中內氣在體內氤氳潛行,如嬰兒在母腹中不用口鼻呼吸一樣。
其實,胎息追求的不以鼻口呼吸,只有內氣氤氳全身的境界,實即鼻息微微、若有若無的高度入靜境界,類似於動物冬眠狀態。達此境界時,人體各部生理機能將極大限度的減緩運用
節奏,新陳代謝過程將極度放慢,身體各部器官將得到全面徹底休息,其結果必將使人
體生理機制得到調節,各部器官功能得到改善與增強。
而阿輝此時正是進入了那種高度入靜的狀態,體內一片空靈。他的眼睛本已合上,但在他意識深處,卻能清楚地看見四周的景物。他本就能夜視,但這次看見的卻和睜開眼看見的完全不同。他身後的那株老梅枝幹虯伸,枝上梅花點點。奇就奇在阿輝竟然已看不出這是一株梅樹了,連那花也不見,在他“眼”中,只能見細密的木桎紋路,一條條,一縷縷地在那發出細微的抖動。不,或許是在呼吸。
阿輝知道,自己看見的就是“木”。他忽然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了高空,正俯瞰着整片梅園,青青翠翠的綠意滿眼滿園。而自己的身體就在這滿滿的綠中端坐,充溢的綠色將他的身體柔柔地包裹起來。
與此同時,一道青色的氣流從他體內慢慢顯露出來,竟和天地間的綠一起跳動起來。起初,它很羞澀。但接着,它彷彿已衝破束縛,從阿輝的體內一竄而出,就此融入那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綠中去了…..
梅叔其實也並未走遠,他因阿輝的到來而感懷起往事。待心頭平靜之後,就又折了回來,靜靜地看着阿輝。
此刻的阿輝全身都沐浴在青色的光芒之中。
“短短几個小時,阿輝就已體悟到木之真意,真不世之奇才呀。鐵風兄真是好福氣,竟能覓到這麼好的弟子。”梅叔想到這,忽嘆了口氣。“我梅家先祖以武入醫,頓悟出天醫之道,若還不能找到傳人,只怕要毀於我手了,唉……”
梅叔怔怔着看着阿輝,臉上又忽現笑意,他喃喃道:“此子悟性如此之高,與我又這般有緣,莫非是老天憐我梅家,給我送個徒弟來了嗎……”
梅叔越想越是這個道理,阿輝現在已經被鐵風趕了出來,自己收他爲徒豈不是正好嘛!“天意呀,天意,哈哈哈…..”
梅老頭這一高興,哈哈聲打得響亮了一點,反倒把阿輝給驚醒了過來。
長嘯聲中,落紅片片。他滿身的青氣一收,神清氣朗地屹立在那,星目之中發出灼灼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