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輝跟着馬三進到內院的時候,見空地上已經熱火朝天的開吃了,一張大方桌上擺着個大鐵鍋,桌子中央有個圓洞,通紅的炭火燒得大鐵鍋發出“咕咚、咕咚的誘人聲響,一股濃香在院內彌散着。
馬亮見阿輝來了,一邊大聲招呼阿輝快點來吃,一邊手嘴不停,把一雙筷子舞得發出了風聲。
馬三也顧不得再說什麼了,幾步衝上去,擠進人堆,早已無先前的紳士派頭。
馬亮用屁股給阿輝擠了塊地方,還順手從鐵鍋裡夾了幾快雪白的薄肉放在阿輝面前的碗內,口中大呼過癮,讓阿輝動作快點,慢了可就沒了。
“這鐵龍肉有點象雞肉呀….”阿輝夾了一片放到嘴巴里嚼了一下,只覺又軟又香甜,還帶甜絲絲的。“怎麼還有點點魚味,不過味道真是不錯。”
“呵,好吃就多吃點,”梅叔和芸娘在一旁笑着看着這些食客,臉上露出真摯而平和的笑容,這樣的笑容阿輝很久沒看見過了,當下再不客氣,手中筷子一通猛點,頓時顯出他的速度和優勢來。
“喂、喂,輝哥,你慢點,速度太快了吧….”馬亮滿嘴是油在那嚷道,已經開始後悔招呼阿輝來得太快。
梅叔笑道:“聽說明天關上還要去狩獵鐵龍,要不我和關上的常將軍說一聲,把你們也帶上。但你們可得聽人家指揮。”
“這沒問題…..”馬三擡起頭插話道,“我們這些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梅叔放心,不會壞事的。”
“那就好,”梅叔一笑,看向阿輝道,“阿輝明天一起去嗎?”
“去看看吧,這鐵龍到底是什麼猛獸呀?”阿輝一指鍋中已爲數不多的肉片。
梅叔道:“呵,其實就是鱷魚,只是北關這裡的鱷魚與別處的不同,異常兇猛不說,身體也是超常的大,一般的都有十幾米長,等閒十幾個人根本攏不到邊。我們這叫它鐵嘴鱷,到鍋裡就叫它鐵龍肉。”
“我們吃的就是鱷魚肉?”阿輝有些不信地夾了一片,“我雖沒見過真實的鱷魚,但在書上看見過,那東西形象非常醜陋,一身硬甲刀劍難傷,沒想到肉竟然這麼好吃,呵….”
阿輝說到這把那片肉塞進了嘴裡,又道:“不是說鱷魚不會生活在這麼寒冷的地方嗎?怎麼北關這有,就算有也該冬眠了吧。”
梅叔微微一笑:“書上說的也不一定全對的,普通的鱷魚是無法在這裡生存,也沒這麼大。或許你還不知道北關外的那片巨大沼澤的由來吧,這裡的東西千奇百怪,書上可看不到。”
說話間,馬幫衆弟兄已將整整一大鍋鐵龍肉吃得乾乾淨淨,連香濃的底湯也被喝了個精光。吃飽喝足的馬幫衆人立即纏着馬三,讓馬三把芸娘介紹介紹,一時熱鬧非凡。
梅叔朝阿輝招了招手,示意阿輝跟他出去。
此時天色已暗了下來,梅園各處不知何時已點了不少的橘黃色小燈籠,在幽香中散發着氤氳的光來。
“梅叔您還沒吃吧….”阿輝忽然想起剛纔自己那幫人的餓癆相,不禁訕然。
梅叔從懷中掏出硃紅酒葫蘆晃了晃,道:“我有這個就夠了,人老啦,已經吃不了什麼東西咯。”
其時,一輪明月從空中灑下,透過嫣紅的瓣葉,潔淨的地面上留下一地碎銀。冷風悄悄地從梅園上空吹過,擦過樹梢,發出歡快的歌聲,遠去……
“阿輝,你可知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很重了,”梅叔抿了一口酒液道,“據我看來,該是到了一個臨界點了,若是任它在發展下去的話,你全身必定逆血衝頂,命不久矣….”
阿輝倒是輕鬆一笑:“怎麼我沒什麼感覺呢。”
他不是不相信梅叔的話,倒真是沒什麼感覺。同樣的話阿輝在紫眸那聽到過,只是沒這麼詳細罷了。而且氣血逆行後,感覺功力提升了不少,殺起敵來遊刃有餘。
梅叔收回酒葫蘆,隨意席地坐下,“讓老夫再給你細細把一次脈,也許還有些什麼東西我沒覺察得出。”
阿輝坐到梅叔對面,堅硬的凍土傳來一股寒意,他倒沒覺得什麼。反觀梅叔,也是一片泰然。這更讓他對梅叔產生了好奇。
於是依言伸過手去。
“調整你的呼吸,已平和之心觀心。”梅叔一臉的肅穆,語調放得極緩。
阿輝淡然一笑,把目光投向漫天星斗。北地的星空是極其晴朗的,暗藍色的天幕上,星星們一閃一閃地發出幽冷的光芒。這裡的星空和鬆峰谷又是截然不同的,那裡有熱血,有沸騰的年輕生命。而這裡只有祥和的城市,幽靜的梅園,好客的芸娘和梅叔…..
阿輝的思緒隨意地飄飛着,雙眼也不知什麼時候輕輕合了起來。等他再度睜開之時,卻見梅叔早已放開了他的手,亦在仰天沉思,頭頂一絲白氣正漸漸淡去。
“你來自風族中人,”梅叔忽然道,“你是師父是哪位?”
阿輝暗自心驚,僅僅和梅叔一面之緣,竟被人家看了個透徹。而自己對梅叔卻一無所知,作爲一個殺手,他的額頭不由沁出細微的幾點冷汗。自己的警惕心何時變得這樣鬆懈?
但梅叔明顯對自己沒惡意,不然剛纔…..
阿輝想到這,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下驛動的心,道:“梅叔是怎麼知道我是風族族人呢?難道您老人家….”
阿輝忽然想到這自稱梅叔的老者或許也是來自風族吧。
梅叔一笑,清瘦的面容上立即堆出歲月的刻痕,那刻痕裡滿是回憶。
“我嘛,在風谷住了三十年,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風谷中度過的,”梅叔的眼中散發出年輕人才有的光芒來,臉上亦洋溢起神采。“那時候我還年輕,和你現在差不多年紀吧,呵。那天,我無意中救了一名受傷的風族戰士,也同時無意中邂逅了我一生中的最愛….”梅叔說到這,又摸出葫蘆抿了口酒,這時候他的眼中忽有了點點星光,“這支葫蘆就是她送給我的….”
他細細地撫摩着,彷彿在輕撫情人光滑的肌膚,他的神情已變得歡愉,似又回到了曾經的難忘時光。
“你的師父是誰,或許我還認得呢。”
既然知道了梅叔和風族的淵源,阿輝的神態也恭敬不少,當下正色道:“我的師父是鐵風,但….”
阿輝心裡很失落,回想起自己在鬆峰谷被師父逐出師門的事,一時不能釋懷,神傷起來。
他落寂的深情落到梅叔眼裡,卻引起梅叔一聲輕笑,他眼中有幾分揶揄,“是不是被你師父給趕出來了?”
“梅叔怎麼知道?”這回阿輝更詫異了。
“嘿,你一說鐵風是你師父,我就知道又是這套路。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那傢伙的性格還是沒變。說起來,你還有兩個師兄呢,你一定沒見過,也是被趕出師門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