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進帳篷休息的克魯西也停住了腳步,他也感覺到了,那種氣息,很危險,很熟悉。彷彿是來自地獄的惡魔降臨了。
克魯西努力鎮靜了下,長吸了口氣,朝士兵們吼道:“你們還在等什麼?快點把這倆人捆起來!”
遠遠的,忽然有人接口:“他們是在等我!”
這種沙啞冷酷的嗓音讓克魯西和他的士兵們齊齊如墜冰窖,他們都呆立在原地沒動,或許是不敢動了。他們都認得這個人,這個人對於鐵犀軍團來說不亞於噩夢,所有人都想殺死他,但靠近過他的人都已經死了。
隨着這聲音出現的是一道飄忽的黑色身影,那雙長目在昏暗中閃着令人驚粟的紅芒。他游魚般滑過密集的士兵,沒一絲阻隔地到了李新和王文的面前。所過之處,卻沒有人倒下,這和他往日出場的場面不同,於是更加沒人動了。他默默地扶住了雙目圓睜但已無知覺的李新,探手從肩頭上扛過了王文,眼中的痛色讓周遭的溫度幾乎降到了冰點。
“今天我不想殺人!”阿輝冷冷地說着,眼中的血色更濃了,額前那縷白髮如雪花般飛揚起來。
雲層壓得更低了,壓得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喘氣,連克魯西也死死屏住了呼吸。他緊握住斧柄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抖,冷汗從他的頭頂大顆大顆地滾落。他知道,只要這時候自己敢發出任何的命令,那第一個死的絕對是自己。
天空變得越來越暗,大量的烏雲開始滾動起來,空氣中充滿着異樣的壓抑。突然,“喀嚓!”一聲,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長空,緊接着就是“轟…隆隆…”幾聲炸雷。與此同時,豆大的雨點驟然落下,只瞬間的功夫,雨點就變得更大顆,也更密集了,接着就是傾盆而下。莫非是老天在流淚嗎?它想用雨水來沖刷掉剛纔的那一場殺戮?
血混合着雨水在地上形成了一條條小河,它們哭泣着,掙扎着匯合到一起….
所有的人的盔甲眨眼就被澆了個溼透,可就是這樣,整個鐵犀軍團沒一個人動。克魯西很想發出攻擊的命令,但他還是強忍住了,他知道自己今天還是有成果向德倫報告的。被阿輝救走的那兩個人死活難料,最重要的是,那兩人是熱血軍的靈魂所在,沒有了他們,熱血軍就象一隻空殼。
阿輝移動得很慢,因爲李新走得很慢。不知道李新算不算是在行走,他全身都處於一種僵硬的無意識狀態。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雨水的沖刷,讓李新從麻木的移動中清醒了過來,他微微轉動了下眼球,忽然長長吐了口氣,接着身體忽然倒下,撲倒在泥水地裡。
阿輝這才停下腳步,輕輕把王文放了下來,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罩在了王文的頭上。接着他俯身將李新翻轉了過來,又摸了摸李新的頸部,冷酷的臉龐這才略微有了幾分暖意。
雨,依然下得很大,但鬆峰谷中熱血軍的營地裡此刻卻站滿了人,沒有一個人躲進帳篷。
雨水很大、很涼,但如何能澆得滅熱血軍戰士心中的怒火。
他們焦急地注視着那個帳篷。只因,那個帳篷裡有他們最敬愛的人,他們生死不知。
在最靠近帳篷的地方,站着兩排士兵,這些都是和李新王文血型符合的士兵。他們直接用刀在手臂上一劃伸向容器,滾燙的鮮血就是這樣採集的,就是這樣順着導管緩緩地輸入兩人體內,補充着他們即將枯竭的血管。
紫眸已經開始仔細地審視李新身上的傷口,輕聲說着需要的物品:“棉球,剪刀,消炎液,針,線…”自看見李新和王文的那一刻起,她的淚水就沒有停止過。她緊咬着牙關,細細地清理着,縫合着。
李新和王文都已經漸漸有了平穩的呼吸,但依然是在昏迷中。他們倆致命的傷倒是沒有,只是體力透支得太厲害和流血過多。尤其是李新,全身的傷口慘不忍睹,加上上次留下的傷疤,整個人看上去就象是一塊被大羣野獸踐踏過的荒地。
紫眸一直都在很小心地操作着,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溼了,她生怕自己的動作過大而弄疼了李新。可即使這樣,李新還是被疼醒了,他能感覺到自己正趴在營地裡簡易的手術檯上,全身上下就跟被碾碎了似的沒一處不痛。
李新從乾澀的喉嚨裡發出渾濁的怪聲,他想說點什麼,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他想翻過身來,但整個人軟綿綿的象在雲端,耳旁是噝噝的聲音在響。
李新艱難地扭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卻見王文也正看着他,口中發出的“噝噝”聲很顯然是在笑他。
李新把臉扭了幾下,做出“你笑屁啊”的樣子。當然,這也就他自己能懂。
紫眸的手也因爲李新的甦醒而驟然抖了幾抖,手中的針線拉扯着某新背上傷口上的皮肉。
“誰啊,輕點啊,幹你哦!”李新氣往上涌,終於從喉嚨裡罵出了一句完整的話。當然,他這不是故意想罵誰,只是太疼。
李新和王文的甦醒代表着他們已經沒什麼大礙,紫眸緊繃的神經也終於鬆懈下來,接着兩眼一黑,就這麼軟倒在地。
“院長,紫院長….”
“院長….”
紫眸實在太累了,近二十個小時水米未進就這麼站着,雙手不停地穿梭,換個強壯的男子也累垮了,何況是這樣的一個弱女子呢。
男護們立即開始手忙腳亂地把紫眸扶到椅子上休息,剩下的工作得由他們獨立完成了。
王文和李新這時候才雙雙長吐了口氣,齊聲道:“你傢伙還沒死啊,呼……”
“幹!”
“靠!”
然後就是大聲地慘叫,因爲男護們已經及時地接收了紫眸剩下的工作。也同時將這倆人活過來的消息穿了出去。
帳篷外立即傳來歡喜的高呼,紛亂的人羣開始嘈雜地向帳篷涌動,他們都想進去看一眼,看一眼他們的偶像。
常烈一直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站着,他也和這羣士兵一樣渾然忘了自己在雨中,直到消息傳來,他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臉上露出罕有的幾絲笑容。
第二天,被包紮得象兩個糉子似的兩人幾乎同時醒了過來。昨天的那一場豪雨將一切都洗刷得清新起來,秋老虎的餘威似乎遠去了,涼絲絲地輕風不時從半開的門簾那吹進來。
一直守護在他們身邊的男護們見他們醒了,也立即忙開了,生怕這倆人亂動,呼啦一下把他們的手腳全部抓了結實。
“喂,喂,你們想幹什麼?”李新其實哪動得了,身上就跟抽空了一樣,軟遢遢的。
王文在那邊則笑罵道:“慢點,慢點,把老子扶起來,你們這些豬,就算是殺豬也不用這麼大勁吧。”
這時候,門簾一動,紫眸笑着走了進來。她在門外就聽見這倆禽獸在嚎,嚎聲洪亮,這代表着已無大礙。她的心情於是更輕鬆了,輕捂着嘴進來後扭頭對門外喊道:“全都進來吧,今天繼續給你們上實踐課。”
李新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從門口衝進來一羣滿臉鬍子的穿護士裝的男人們,哈哈笑着齊齊站在了紫眸的身後。某新差點當場傷重而亡,臉上的表情慘不忍睹,連續的乾嘔聲從喉間發出。
“快把李將軍的手腳抓緊,我們的麻藥已經用完了,今天會有點疼的。”紫眸根本無視李新的樣子,淡淡地說着,朝那羣大鬍子護士擺了下頭。
呼啦一下,這下李新的四肢連頭就都被按了個死緊。
“不是吧,你們輕點啊……..”李新的哀嚎適時響起,但這也沒能讓準備施行換藥的醫生和男護們有半點憐憫。“你們想幹什麼?”
“給你們換藥啦,嘻….”紫眸努嘴一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讓李新倆眼睛登時停止了轉動。
某新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道:“能不能就紫妹妹一個人幫我換藥呀,其他長鬍子的護士妹妹們麻煩請出去下…”
“美得你。”紫眸輕啐了一口,臉兒也微微紅了一下,倒先坐到了王文的牀前。同時隨手指了一名男護,讓他來帶領男護們先給李新換藥。
這可把李新嚇壞了,瞧見這名男護粗手大腳的樣子,哪看哪不象一名護士。
“士兵,參軍前你是幹什麼的?”王文在一旁突然發問。
“回將軍,以前在家我是幹屠夫的,豬呀牛呀什麼的都殺過,我最拿手的是剝皮,還有…..”男護剛說到這,就聽某新悶哼一聲,當場昏厥了過去,這下好了,什麼都省了。男護們呼啦一聲全圍了上去,積極主動地開始工作了,不然還真怕李新會記住他們的名字,以後拿什麼損招報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