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十六憋着氣衝回塢堡, 遠遠的看到塢堡簡陋的城牆, 和高高掛起的羊角燈時,他大喜的拉出脖子上的哨子, 一長二短的吹起來, 很快塢堡就傳來動靜, 不一會便衝出一小隊騎士,甲十六看到爲首的甲五, 臉上露出笑意,他狠狠的一勒繮繩, 胯|下駿馬哀鳴一聲,重重的倒地,甲十六抱着馬脖子, 順勢滾下來。
“小十六,你怎麼了!”甲五翻身下馬, 抱住幾乎暈厥的甲十六。
“發現千人左右的高句麗騎兵, 晝伏夜行,所到之處,人畜盡滅,現在正往這裡趕來!”甲十六一鼓作氣的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甲五聞言大震, 甚至來不及去看甲十六的情況, 就立刻命人敲鐘,有敵襲!
“噹噹噹——”急促沉悶的鐘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
即使謝知已經再三重申過鐘聲的重要性, 可大部分牧民聽到鐘聲還是愣了愣, 不少主婦依然手下不停的做着手中的家務。
甲一在聽到鐘聲就衝了出去, 正好衝進來的甲五,和身後被人擡進來的甲十六,甲一站定,甲五立刻甲十六說的話複述一遍,甲一目光一凝,“晝伏夜行的高句麗騎兵?”
“大哥,是不是高句麗要突襲?這些騎兵會不會是先行部隊?”甲五問。
“你帶上千裡眼再去探聽情況。”甲一吩咐道。
“是。”甲五帶上謝知給他們的千里眼,也就是水晶望遠鏡離開。
這時所有的侍衛們都已換上盔甲,帶着武器,整裝待命。甲一讓衆人五十人一組,趴在牆頭隨時待命。謝知這時也匆匆趕來,“甲一伯伯,發生什麼事了?”
甲一將甲十六的話重複一遍,謝知先關切的問:“十六叔現在如何?”
甲一說:“他脫力暈厥,多休息就好。”
謝知這才放心,可她緊皺的眉頭才鬆開,又微微蹙起:“高句麗騎兵怎麼會來這裡?難道他們想突襲?”高句麗跟魏國國土並不接壤,他們之間還隔了契丹、庫莫奚兩個少數民族政權。
他們晝伏夜行、殺光所有看到他們的人,如此大費周章,除了想要突襲魏國,再無別的理由。謝知和甲一心頭沉甸甸的,如果只是千人騎兵,他們還能對付,但就怕這千人之後還有大軍。
甲一沉默不語,他也不好判斷,要等甲五回來再說。
甲五速度很快,謝知跟甲一不過等了片刻,他便回來了,他是從城門旁的小門進出,見到兩人也沒多說廢話,“千人騎兵,沒有輜重,行動按照方隊行走,絕對是軍隊,離塢堡只有七八十里,前鋒有百人左右,最多半個時辰就能達到。”甲五在暗衛中屬於斥候的存在,有謝知的望遠鏡相助,很快就打聽到了戰報。
聽到這消息,衆人皆神色凝重,謝知說:“甲一伯伯,你能派人把前鋒軍衝散,最少先抓幾名俘虜過來嗎?”
甲一道:“我親自去抓。”
謝知不假思索的反對:“不行,你不能去。”這種騎兵速度極快,先鋒軍和後續部隊時間相差不會很多,頂多半小時時間差,想要在半個小時裡抓人太危險,甲一伯伯不能去,她還需要甲一伯伯保護阿孃,他不能出事。
甲五和王軍將同時說:“我去。”
謝知驚訝的看着王軍將,這人自從來了塢堡,一直懨懨不振,謝知明白他這是叛逃後遺症,他心裡還是惦記着秦家。謝知也不逼他,讓他慢慢適應,沒想他會主動出站。
王軍將沉聲說:“我跟高句麗動過手,知道他們那一套,我去探探底細,如果真是高句麗——”王軍將難得的束手無措,如果真是高句麗,他該怎麼辦?
王軍將的未盡之語讓所有人都沉甸甸的,遇到高句麗騎兵,比遇到柔然騎兵還要麻煩,因爲柔然騎兵還有可能只是過來搶劫,而高句麗騎兵,說他們越過契丹、通過營州、安州,來御夷鎮搶劫?傻子都不信。
謝知沉吟片刻,吩咐侍衛們將已經入棚的牛遷出來,部落裡的牛沒有羊多,但也有五六十頭,謝知讓人牽着牛出城門,同時在牛背上綁一塊浸溼酒精的布塊。衆人一下就猜到謝知要做什麼,甲一阻止道:“姑娘,這樣會誤傷自己人的。”
“不會,你們先將牛牽出去,等我喊你們進來,你們就立刻進來,我讓人在城牆上放火。”謝知說,她來塢堡以後,就讓人在城牆周圍挖了一道溝渠,溝渠很深,用來防禦夜襲的野獸,裡面放滿捕獸夾,就算牛往後跑,也不能攻擊到城牆,衆人也就默認了謝知的提議。
“阿菀。”謝蘭因換好裝束也匆匆過來,“有人偷襲嗎?”
謝知搖頭:“不知道,要抓到人才知道。”
謝蘭因眉頭緊皺,謝知安慰阿孃說:“阿孃放心,最多不過一千人,我們不怕的。”一千人他們是不怕,可如果這一千人只是先鋒軍的話就兩說了,謝知心裡擔憂,但面上還是一臉輕鬆的笑意。
追着甲十六的先鋒軍已經遠遠的看到打着燈光的塢堡,塢堡上重影疊疊,不少人慌亂的跑來來跑去,顯然那人已經回去,並且告知他們存在。黑甲騎士挑眉看着沒什麼出奇的塢堡問:“這是什麼地方?”
將領沉聲說着這個部落的情況:“一個流散遊民組成的部落,原本只有七八百人,現在人口增加了七八百人,但都是老弱病殘,據說是不足爲懼,他們本來就在我們的行徑路線上。”
黑甲騎士挑眉問:“一個流民組成的部落會有堪比死士的侍衛?”
將領苦笑,這絕對是探子的失誤,“就算他們幕後有人,可這個部落目前也才一千五百餘人。”他們這次出發前,將路上所有遇到的部落的具體情況都查探過,或許探子沒查出這個部落的底牌,但人數肯定不會有錯。一千五百餘人的小部落,怎麼都不可能抵擋的了他們一千精衛的衝鋒,“不過我們還是等後面的人趕上再進攻。”他們現在只有百餘人,攻擊這個部落可能會有危險。
黑甲騎士微微頷首,贊同將領的提議,他這次是來鍍金,得戰功的,不是來送命的。
將領見三皇子如此配合,心中一定,正想說話,卻莫名味道一股酒味,他不由深吸一口氣問,“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酒味?”
衆人紛紛點頭,都說從來沒聞到過這麼香的酒味。
將領心中有些不安,剛想吩咐衆人後退,突然眼前閃過無數火花,衆人微微一驚,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因爲這些火箭射程並不遠,至少射不到他們,可這些騎士身體還沒徹底放鬆,只覺“轟”一聲,他們面前就燃起了漫天大火。
戰馬長嘶,整個隊伍瞬間亂起來,與此同時,“嗖嗖嗖——”附近無數火箭射來,原來附近居然有許多伏兵,將領大驚失色的護住黑甲騎士往後撤退,同時黑甲騎士的親衛們也護着兩人徹底,這時甲五無聲息的帶着數十人過來,馬鞭揚起,捲住數十名騎兵便往後撤退,爲防止這些騎兵反抗,甲五等人在抓到他們的時,就熟稔的卸了他們四肢關節。
謝知沒想浸過酒精的麻布居然這麼有用,她眉頭微揚,讓牽牛的侍衛們繼續安撫牛,不讓它們受驚。這些人用不上驚牛,下面等大軍壓近再放牛。
甲五等人首站告捷,很快回來了,他們一共抓住十來名騎兵回來,這些騎兵各個桀驁不馴,對着甲一等人就用柔然語破口大罵,謝知緩步而出,輕柔的用高句麗語道:“你們是高句麗人?”
謝知語笑嫣然,態度溫柔,衆人被她盈盈的眼波掃過,彷彿全身浸在溫水中,筋骨都酥軟了。衆人大罵聲戛然而止,對着謝知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口水,目露癡迷,“姑娘也是高句麗人?”
謝知微微一笑,色轉皎然,“你們來這裡是爲了偷襲大魏?”
她這一笑讓騎士們魂魄都幾乎飛了,可聽到謝知這句話的時,衆人立刻警覺,戒備的看着謝知和甲一等人。可他們這幅表情,謝知還有什麼可問的?這種能被派到先鋒營的軍士肯定各個都精英,且對母國忠心耿耿,謝知也不準備刑訊逼問他們,因爲沒時間。
她揮手讓人把這些士兵壓下去,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她心中長嘆,自己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沒想這次不是柔然入侵,而是高句麗入侵,她猶豫片刻,決然道:“甲一伯伯,你立刻派人去告知五哥,告訴他高句麗意圖偷襲,大軍即將壓境的消息。”
謝知的話衆人悚然一驚,謝知的暗衛們面露反對,暗衛們生於樑國、長於樑國,他們骨子裡從來不把自己當魏國人,他們忠於的只是謝知和蕭家皇室正統,魏國百姓的死活跟他們完全無關。
王軍將等二十多名從秦家出來的親衛們臉上既釋然又猶豫,顯然跟謝知一樣矛盾。作爲軍人的本能,他們很想告訴少郎君高句麗要入侵的事,可他們都屬於叛軍了,秦家對叛徒的手段,作爲親衛是最清楚的。他們一是有點畏懼將軍和少郎君的懲罰,二來也是怕給親人抹黑,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懷荒人,頂着叛徒的名聲去死,他們的親人都被他們釘在恥辱架上,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他們丟盡。
謝蘭因聞言怔怔的看着女兒,她們都順利逃離了,女兒卻還是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她不明白她回去的後果嗎?要是被拓跋曜知道她想逃,她這輩子就別想出宮。可看到女兒毅然決然的神色,她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當年的阿兄,謝蘭因目露悵然,阿菀真不愧是阿兄的孩子。
甲一目光迥然的看着謝知:“姑娘可知告訴少郎君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