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當年上歷史課時, 背過占城稻的歷史地位,當時只背過一遍,並不走心,真正知道占城稻的輝煌歷史,還是她當年當了圖書管理員,翻到關於中國稻子歷史才知道的。那篇文章說占城稻引起了一場糧食革命,甚至改變了國人的飲食結構,讓大家的主食變成了稻米。
也正是這篇文章, 謝知對占城稻起了興趣, 還特地研究了一段時間占城稻, 據說這種稻種耐旱, 對土地要求也不高,而且生長期短, 在炎熱地方甚至可以二季稻、三季稻,在占城稻的原產地,當地的農民對稻種播種也很簡陋, 不施肥、不澆灌, 就這麼放任其生長還能長出稻米,所以中國宋朝引進後國家糧食充足起來。
也有人說因爲有了占城稻, 中國皇帝解決的民衆飽腹問題,所以讓中華民族失去血性。當然這觀點謝知是不贊同的,占城稻是讓中國糧食大增, 但是還沒有解決真正糧食問題, 就算是清朝引進了玉米、番薯、土豆不也沒有解決糧食問題。玉米和番薯吃多了都會讓人不舒服, 只能在饑荒時填飽肚子,土豆倒是可以當長期主食,但也沒有改變國人飲食結構。
而且這三種作物比起小麥、水稻都不易保存,所以國朝最後一個盛世真是盛世嗎?當然這些都扯遠了,說占城稻讓中華民族失去血性,那人一定沒考慮在古代那種交通條件下,領土擴張再大,不能及時通訊,佔了地又有什麼用?而且中國古代還要怎麼對外擴張?本國領土都沒治理好,去佔據遠的基本不可能統治的地方有什麼用?
所以謝知在聯繫上胡商,第一時間就想到占城稻,占城稻的始發地是中南半島之安南、占城、真臘附近,謝知知道真臘在秦漢時是扶南屬國,是柬埔寨的別稱。安南就是交趾,也就是越南附近,無論是柬埔寨還是越南,都是陸路達到的,在漢朝就有人去過。謝知思來想去,要找高產作物,南北美洲的作物是不可能了,占城稻還是有可能的。
她出重金讓那個小胡商聯繫大胡商,把那邊的稻種都帶回來,並且讓他記錄下在當地稻種的播種情況,甚至還讓他帶了當地幾個農民過來,好方便她這邊耕種稻種。要不是看在自己是祖父的孫女,大胡商估計也不會答應自己莫名其妙的要求。
現在種子到手,謝知反而猶豫起來,這比當年的占城稻早這麼多年,還不是一個時空,這些稻種真是典籍上記載的占城稻嗎?所以謝知決定現在自己小莊子上培育,等有了多年記錄再說,糧食的推廣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相信安南、真臘的耕作水平,肯定比不上大魏的耕作技術,就他們那自我放飛式的耕種,占城稻原始種可能很早就出現了,他們應該也人工馴養了不少時間,不然那些人吃什麼?
她引進後可能不需要花很多力氣,但肯定是比不上後世優良品種的。就算她現在能去南北美洲,得到的玉米、土豆、番薯也不是後世改進的優良品種。不行不是那就慢慢來唄,反正多個稻種也不錯。
謝知莊上還在改進曲轅犁,她只記得曲轅犁的形狀,並不知道它具體構成,所以只能畫出一個大概,讓衆人慢慢琢磨,或許過幾年曲轅犁製作就能成熟。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她記得當初康熙推廣二季稻也花了很多年時間,光在皇莊就種了不少年,如此謹慎最後還是推廣失敗。
要是自己帶着袁大大的記憶轉世就好了,雜交水稻纔是真國器,可惜她連雜交水稻原理都沒搞懂。想靠占城稻種植二季稻、三季稻根本不現實,在古代光靠人力耕作的環境下,二季稻、三季稻只會讓農民累死或造反,土地肥力也跟不上。
謝知不可能去跟拓跋曜說推行二季稻、三季稻,她只能往提高畝產方面想。謝知再次惋惜,要是這時候有去美洲的途徑多好,她就可以引進玉米、番薯、土豆這三種高產糧食作物,即使不當主食當飼料,和災荒年的救濟糧也好,再不濟還能做酒精。
“姑娘,你要練字嗎?”零露上前問謝知,她跟玉蔓以前是謝知的筆墨丫鬟,謝知讀書,她們也跟着一起讀書,因此她們是謝知身邊文化水平最高的丫鬟,同時也是最受謝知信任的兩個丫鬟。在這個起碼有百分之九十八男人不認字的時代,有兩個認字的女僕是多麼稀罕的事,謝知很悉心的教調着兩人,準備培養兩人當自己的心腹。
“好。”謝知頷首。
零露忙挽起衣袖給謝知磨墨,同時玉蔓也過來給謝知鋪紙,謝知慢慢的抄了幾頁佛經。崔太皇太后信佛,宮中女眷皆信佛,謝知平時練習都用佛經練字,這樣等太皇太后生辰,她也可以把自己抄寫的佛經交上去作爲禮物。
等謝知抄完幾頁經書,也快中午了,她正想去祖母處吃飯,卻不料外面有人來報,說使君讓她去外書房。謝知暗暗疑惑,祖父這時候不應該在宮裡給拓跋曜上課嗎?怎麼會她叫去外書房?謝知換了衣服去外書房,沒想書房裡除了謝簡,還有一個讓謝知意想不到的人。
謝知一怔,驚呼道:“陛下?”拓跋曜怎麼出宮了?
拓跋曜回頭望着謝簡,“太傅,能讓我跟阿蕤單獨說話嗎?”
謝簡說:“陛下,您同微臣孫女畢竟男女有別——”
“朕知道,所以時間不會很久。”拓跋曜說。
謝簡無奈,只能行禮道:“臣告退。”
謝簡離開書房後,謝知同拓跋曜大眼瞪小眼,謝知訥訥道:“陛下,你怎麼來了?”
拓跋曜反客爲主的坐在胡牀上,還照顧謝知坐下,“坐。”
謝知跟拓跋曜自在慣了,他一吩咐,她也不客氣坐在拓跋曜身邊說:“曜哥哥,你吃過了嗎?”
聽到謝知還喊自己曜哥哥,拓跋曜眼底閃過笑意,柔聲問謝知:“我這幾個月都不理你,你生氣了嗎?”
“你這幾個月沒理我嗎?”謝知有些驚訝,“難道不是你讓王直給我送禮物的嗎?”
拓跋曜莞爾,“當然是我。”他時間不多,擡手揉了揉謝知的小腦袋,開門見山的說:“阿蕤,我不準備讓你現在入宮,你還太小,我想你起碼十六歲再入宮。”他來年就十六歲(虛歲)了,太皇太后再沒借口不給自己納妃,但是立後一事太皇太后沒提,拓跋曜也不準備考慮,他現在這個年紀,立後還太早。
這次入宮的人選也確定了,崔家有三女入宮,崔明珠和她兩個庶妹,獨孤家有一女入宮,李家又一女入宮,一共五人,五人份位皆爲貴人。崔家是太皇太后的孃家、獨孤家是先後孃家、李家是自己生母孃家,這五個人哪一個都比阿蕤有身份,拓跋曜並不想讓阿蕤這麼早入宮受苦。
而且阿蕤也實在太小了些,雖然她來年就滿十三(虛歲),可還是一團孩子氣,別的小女郎這年紀成親都行,唯獨阿蕤不行,尤其是前幾年尉遲氏的難產,更讓拓跋曜堅定起碼也要等阿蕤滿了十六再接入宮中決心,那時他也有十九,就算無法親政,起碼也能自主做事大部分事務。
謝知點點頭,有點害羞的說:“我聽曜哥哥的,祖母也說女孩子年紀大一點嫁人更好。”
“是啊,大一點生孩子都容易。”拓跋曜故作漫不經心的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謝知。
謝知點頭說:“祖父說最好過了十七歲,我阿姑就纔剛開始議親。”謝知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明白這是拓跋曜在試探自己,一定要謹慎應對。
拓跋曜笑笑,輕順謝知散下的髮絲,“阿蕤真願意給我生孩子?”他語氣帶笑,神色卻極爲認真,“不怕我子貴母死?”就像他現在進宮的五個女人,每個人身邊都帶了借腹生子的媵妾,只因她們現在份位都還是貴人,所以那些媵妾暫無冊封。
謝知不假思索道:“怕,但我更相信曜哥哥。”她頓了頓悄聲道:“我也不喜歡曜哥哥跟別人生孩子。”將心比心,謝知也不願意身邊的男人只樂意享受自己給的榮華富貴,卻連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了。古代皇帝選妃、男人納妾,就是爲了繁衍子嗣,不生孩子,留着妃子幹嘛?
做皇帝的妃子,可以享盡榮華富貴,但好處豈是那麼容易得的?所以謝知絕對不能露出自己不願意生子的意願。她將來入宮也不會帶媵妾。崔太后當年不也什麼都沒有,照樣成功了。有時候並不是準備越多,就越有機會。謝知從幼年就開始做準備,不就是準備增加自己籌碼嗎?等她再一點,有些籌碼也可以一點點的都拿出來了。
謝知也相信拓跋曜不會爲了太子輕易逼死自己的,這份底氣更多的還來自祖父和繼父無意間流露的隻言片語,似乎他們覺得生太子並不是一條死路,想想國朝歷史上也有子貴母死的制度,最後不也廢除了?很多事情不到最後關頭,不要輕易下結論,當然現在的自身立場還是要表態的。
再說就她這情況,說自己不願意將來給拓跋曜生娃,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她又不是崔明珠,拓跋曜對崔家是有香火情的,別看拓跋曜時常會怨恨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其實他心裡還是相當依賴崔太皇太后的。崔明珠母親是華陰公主,跟他有血緣關係,只要崔明珠不做大死,她起碼的榮華富貴還是有的。她既然沒有跟皇帝是親戚的娘,也沒有教養過皇帝的姑姑,還是安分點好。
拓跋曜聞言沉默的看着謝知,謝知仰頭對拓跋曜甜甜一笑,拓跋曜突然莞爾捏捏她的小臉,“你纔多大,就知道吃醋了。放心,她們越不過你的。”以拓跋曜的心機,怎麼看不出謝知說這些話大半是在哄自己?
可哪怕她是在哄自己,他也滿足了,總比那些連哄都不願意哄自己的人好吧?誰不喜歡聽好話?至於她心裡怎麼想,拓跋曜不會在意,只要阿蕤肯待在自己身邊哄他開心就好。
至於太子拓跋曜心裡早有打算,他私心希望是阿蕤生的,但她要是實在生不出來,或者身體太弱不能生,就從別的兒子裡選一個做太子,讓阿蕤用心撫養。以阿蕤的心性,一定能養個好孩子出來。
子貴母死,不就是防備太后干政嗎?阿蕤只有可能是自己的皇后,不可能成爲太后。拓跋曜輕輕撫摸着阿蕤的背,他要死了,自然也要阿蕤陪葬,他纔不會像建元帝一樣讓自己妻子離開,由她另嫁他人,阿蕤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謝知莫名的打了一個寒噤,拓跋曜下意識的將她摟着更緊,“冷?”
謝知搖頭,“不冷。”她穿的那麼暖和,怎麼可能冷?她哪裡知道自己把拓跋曜好感度刷滿值,導致皇帝病患者都準備把她隨身攜帶、同生共死了。她要知道拓跋曜還是個隱形病嬌,肯定有多遠滾多遠,她可沒準備用生命去刷他好感值。她是有點喜歡拓跋曜,可這份喜歡到底是真心還是自我催眠出來的還兩說。
拓跋曜見謝知身上還披着狼皮斗篷,不悅道:“我不是給了你貂皮斗篷嗎?爲何還用狼皮?”拓跋曜知道狼皮是秦紘給阿蕤的,他對秦紘倒沒多大意見,只是單純不喜歡阿蕤身上披着別的男人給她的斗篷。
“現在又不是臘月,穿什麼貂皮?”謝知說,拓跋曜給她貂皮是珍貴的紫貂皮,漂亮是漂亮,可謝知覺得太黑太沉悶,穿着比白狼皮還老氣,所以她不大愛穿,反正現在天氣也不是很冷。
拓跋曜不以爲然道:“穿衣服跟季節有什麼關係?天氣冷就穿。”
謝知說:“可是我不喜歡黑貂皮,總覺得是我大母才穿的。”
拓跋曜笑着說:“就你多事,我回頭再給你一件白貂皮。”
謝知連忙擺手:“我穿黑貂足夠,不要濫殺無辜小動物,再說那些打獵的人也有危險。”這又不是前世,貂皮、狐皮都規模化養殖了,現在還要人去深山老林裡狩獵,隨時隨地都會死人,謝知不喜歡這種可能會染上人命的皮毛。
“所以你用了棉花墊子?”拓跋曜指了指謝簡書房裡的軟墊,“這種墊子如何?保暖嗎?”
“挺保暖的,比不尋常的皮衣差。”謝知說,要知道對普通百姓而言,棉花是他們過冬的救贖。
拓跋曜若有所思的道:“你讓你莊頭過來回話。”
“曜哥哥,你想讓人推廣棉花嗎?恐怕暫時還不行。”謝知如實道:“挑棉籽、彈棉花太累了,我就去收了大半天棉花,就累得直不起腰來。”黃道婆倒是改進了這些技術,可她總要找個理由才能把她改進的工具放出來,所以她就趁着棉花收穫時去採了大半天棉花,回來倒頭就睡,三天都提不起精神來。她再次確定,自己要穿成農女,肯定活不過三天。
拓跋曜大驚,“你爲什麼做這種粗活?”
“不自己做,我又怎麼知道平時農人有多勞累呢?我怕我隨口一說,讓下面人累死累活,所以做什麼都要先親自試驗一番。”謝知說,這是她的真心話,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腦子裡有很多奇思妙想,這有好也有壞,她很容易就是一拍腦袋,就想個主意出來,所以謝知要準備推出的東西都要先經過反覆試驗。先小範圍推廣,再一步步大面積推廣。
拓跋曜啼笑皆非,“那也不用你親自去。”他斟酌說道:“我記得在邊民有耕種棉花,或許我們可以讓邊民小範圍耕種,然後給邊關軍士各弄一套棉衣。”
謝知故作似懂非懂的看着拓跋曜,這種朝政大事不是現在的自己可以插嘴的。但她覺得不大現實,畢竟朱八八當年推廣棉花是依靠政令,拓跋曜是不可能爲了下政令的,而且棉花是地上種出來的,要佔耕地的,這更是重中之重,謝知對魏國現狀完全不瞭解,不敢隨意提建議,謝知轉移話題說:“曜哥哥,我想開店。”
“開店?”拓跋曜一怔,“你開什麼店?”
“糖鋪。”謝知早想好了,她發明出來的糖走兩條線,一條跟五哥合作,一條跟拓跋曜合作,這樣自己就能兩面賺錢了。謝知缺錢啊,她養人要錢,搞試驗同樣要錢。
她求了五年才求到的可能占城稻原種基本花光了她手上所有的現錢,謝知這這麼大第一次知道缺錢的滋味,她不好開口問別人要,就只能想法賺錢。她想開個糖鋪試試水。在基本沒有糖的古代,應該有很多人喜歡吃糖吧?
“你要行商賈之事?”拓跋曜不解,“你缺錢?”
“嗯。”謝知乖乖的點頭。
拓跋曜道:“我給——”
“別,我是缺好多錢,還要一直缺錢,不能問你要。”謝知說。
拓跋曜奇道:“你有什麼要用錢的地方?”她不愛新衣服、不愛脂粉,也不出去玩,到底哪裡要用錢?
“我用在小莊子上啊。”謝知哀怨的說,“我小莊子可花錢了。”
“哪裡花錢?”拓跋曜還是不理解,“你小莊子不是經營的很好嗎?”
謝知的小莊子是拓跋曜看着她經營的,一開始的時候她莊上基本不種糧食,只種牧草和果樹等物,等後來牲畜漸多,土地也肥沃了,她纔開始種糧食。現在她小莊子上牲口多,她自己吃住炭火基本都能自給自足,就這樣還缺錢?
“我試種棉花、種亞麻,還有改進器械……”謝知板着手指數着,“哪樣不花錢?”
拓跋曜哭笑不得,“那我讓我名下的皇莊幫你如何?”
“不好。”謝知搖頭,嚴肅的說:“您是皇帝,所謂上行下效,一旦你做了,大家不問青紅皁白的讓別人也推廣怎麼辦?”
拓跋曜想了想,“也行,但你確定糖鋪能賺錢?”
“肯定不確定,但不是有您嘛,我要是沒錢了就找你借,等我賺錢給你分紅。”謝知耍賴說,開個糖鋪能賺多少錢?她賺錢的路子多的去呢,就是沒人配合自己,還是先從糖和精油開始吧。
拓跋曜扶額,“這跟我給你錢有什麼不同?”
“當然有區別,一個是伸手要、一個是借。”謝知說。
拓跋曜失笑搖頭,“好,我回頭讓王直給你送錢來,你想玩就玩吧。”拓跋曜心裡總覺得虧欠謝知,她提的要求基本都會答應。
謝知笑眯眯的說:“陛下,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賺錢的。”
“好,我等着。”拓跋曜見時間差不多了,也不耽擱,起身離去,他比任何人都在意阿蕤的名聲,只有阿蕤名聲好,他將來行事纔不會多受阻撓。謝簡等拓跋曜從書房出來,立刻送他回宮,他這次是偷偷溜出來的,謝簡還要把他帶回去。
謝知計劃着,等糖鋪走上正軌,開始賺錢,她就把珍妮紡紗機弄出來,她在鋪子裡賣棉布,她不信棉布會不受歡迎。等她還要弄個小作坊,把附近的女人都集中起來織布。好歹讓她莊子附近的女孩子有條活路,不要再生女不舉了。
謝知慶幸,虧得漢代就發明了花樓機,不然她光記憶外形,想拼出花樓機,她又要破產一次。棉布花紋不用太複雜,只要最基礎的就好。她買棉布買的都是它比絲緞便宜。要不是怕釀酒出問題,她真想釀葡萄酒買,現在外面買的葡萄酒多貴啊。可惜釀酒處理不當,會讓酒中甲醇含量高,她怕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