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褚長生電話的時候, 褚昀正帶着褚夏跟拍戲完回來休息的岑月升吃飯，電話一來他便抓着手機走出了包間，一路走到隱蔽的走廊盡頭才接起電話。
“爸。”
“嗯, ”褚長生在那頭問道, “手沒事了吧？”
褚昀看都沒看就說, “結疤了, 有點癢。”
“沒事就好。”褚長生頓了頓, 似乎在斟酌，褚昀心下了然，插嘴問道, “爸，查到是誰指使馮州了嗎？”
褚長生語氣沉重, “查到了, 是你朱姨。你朱姨把去見你的事情跟我說了, 她被我寵壞了，一丁點兒委屈都受不了, 所以就想敲打一下你。不過她也沒想到馮州會用那麼下三濫的法子對付你，你朱姨知道以後很後怕，昨天晚上我找她談了以後她哭了一整晚。唉，已經這麼多年過去，兒子, 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爸爸不求你能與她多親, 只要別是針鋒相對就行。有時候爸爸看到你們水火不容, 心裡也很難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很難選擇, 所以有時做事不那麼周全，會讓你受了委屈，好在這次你沒出什麼大事。你朱姨比你大不了幾歲，看在她是個女人的份上，兒子你原諒她這一次吧，你想要什麼，爸爸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開口提。”
褚昀笑了兩聲，眼底卻沒半點笑意，“爸，我現在挺好的，什麼都不缺。往後我要是真的缺東西了再問您要，到時候您的許諾還算數吧？”
“算數，什麼時候都算數，只要爸爸能給你的，你要什麼都行。”
褚昀眼中一片冷肅，嗓音溫順地說，“好。爸，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飯，有空我帶夏夏回家看您。”
褚昀走回包間的路上已經收拾好了臉上表情，但是褚夏跟哥哥相依爲命這麼多年，對於他不甚明顯的情緒變化也都能感知到。岑月升在場，她便忍着沒多問。
岑月升擡頭看了看褚昀，繼續方纔沒說完的話題。
“昀哥，你以後真的不準備拍戲了？”
“不拍了，”褚昀聲音很輕，但語氣堅決，“待在這個圈子裡的人必須特別清醒，就像你就很合適，但我經常不夠清醒。”
岑月升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褚昀的意思，悄悄在心裡嘆了口氣。聽說褚昀要跟樑驍搭檔拍戲時，岑月升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他自己也是演員，跟女演員拍完戲後有時難控制會產生心緒波動，但一旦投入下一個工作，就能分清戲跟現實。可褚昀跟他不一樣，褚昀動心的對象是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男人，註定是一廂情願，趨利避害選擇不再拍戲，岑月升能理解褚昀的想法。
褚夏隱隱約約猜到些什麼，但不敢問。
驍昀cp超話裡還有無數人在嗑糖，作爲褚昀的妹妹，她相信那些糖是真的，但拍完戲後兩人連告別互動都沒有也是真的。他們匯褚投資了電影，說明褚昀很看好這部作品，但事後除了那條微博之外，他沒再提過跟電影有關的任何事，足以說明問題了。
岑月升被助理接走前，交給褚昀跟褚夏一人一份小禮物。
褚夏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小岑哥哥。”
等上了自己家的車以後，褚夏迫不及待地拆開禮物，看到盒子裡東西的第一眼，她就不由自主看向褚昀。褚昀餘光感覺到什麼，轉過臉垂眼看去。
只見褚夏手中漂亮的禮物盒中靜靜躺着一條項鍊。
跟樑驍當初送褚夏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褚夏小心地觀察哥哥的臉色。
半晌，褚昀笑了一聲說，“看來直男的眼光都類似。”
“可不是嘛。”褚夏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道，說完便將禮物盒蓋了回去，將禮物收到一邊。
褚夏這次是從大學回來過週末，褚昀帶着她回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褚夏什麼都沒問，只是進門後在各個房間轉了轉，想確認哥哥搬到這邊住以後過得好不好。
從冰箱裡囤積的食材來看，褚昀這幾天沒怎麼在家開火。
褚長生那邊雖說由他來調查，褚昀也沒放鬆。
褚長生派給他的保鏢馬強跟於剛自跟了他以後辦事一直很利落，說是保鏢，其實兩人都能文能武，但人高馬大的漢子怎麼都算不上細膩。
這天晚上，馬強單獨過來找褚昀彙報，爲了不讓褚夏擔心，他們的談話特意避開了她。
“少爺，我跟於剛今天查到，朱悅跟馮州之間其實還有個中間人。”
褚昀一眼看穿馬強爲難的神色，瞭然問道，“又是我認識的人？”
馬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那個人叫程伍，少爺應該沒聽過這號人，我們查了一下，這人是……程伍曾在樑驍工作室幹過，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從工作室離開了。”
褚昀反應極慢地“噢”一聲，眼神不自覺黯了下來，又忽然有些想笑，眼前這不會細嗅薔薇的猛虎竟然在提到樑驍時屢次三番變得猶猶豫豫不像他自己，難道他跟樑驍的那點破事兒就那麼明顯嗎？
“行，這件事就讓他告一段落吧，”褚昀起身道，“往後不用再跟我彙報。”
他要往房間走，心臟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腳步一頓，褚昀忍着不舒適回身道，“回去吧，辛苦你了。”
在公司挑釁朱悅是他故意爲之，褚昀知道朱悅受了氣就一定會給他下套，他就靜靜等着，想把這個女人對他做的一切攤開到褚長生面前，讓褚長生對他愧疚。
算起來，目的是達到了。
只是他沒預料到自己也沒能討到一點好，那因爲反射弧長的鈍痛竟一點點尖銳起來，就好像他跟樑驍鬧掰發生在前一秒一樣。
“哥，沒事吧？”褚夏忽然從房間裡探出頭，一臉擔憂地盯着褚昀。
褚昀搖搖頭說沒事。
“我給你倒杯水！”
褚夏其實很聰明，褚昀一直都知道，於是他沒再攔，小姑娘發現家裡沒有涼白開，於是拿了瓶蘇打水給褚昀。
“應該是拍戲後遺症，沒什麼。”褚昀解釋了一下，讓褚夏放寬心去休息。
褚夏覺得這中間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事關她的哥哥，她一定得問清楚。乖乖縮回房間，褚夏拿起手機給馬強發了條微信。
褚夏：“強哥，這幾天我哥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朱悅那個女人有關？”
馬強：“小姐，少爺不讓告訴你的事情，我真不敢說啊。”
褚夏：“那我就把上次你們陪我跟男朋友去遊樂場的事情告訴我哥。”
馬強：“……”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何必呢？
馬強在心裡嘆了口氣，簡短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了褚夏，說完跟她商量着刪掉這條聊天記錄，褚夏答應得很爽快。
坐在牀邊的褚夏忽然被一種強烈的愧疚感包圍。要不是她喜歡樑驍，要不是她非要讓褚昀去演鄭修然，褚昀就不會跟樑驍產生那麼多交集，不會被樑驍的工作室和粉絲記恨，差點被樑驍的粉絲給……
褚夏越想越後怕，對樑驍的喜愛一下子跌至谷底。
她抹了一把不知道何時就溼潤的眼角，打開微博取關了樑驍，想了想還不解氣，她從脖子上一把拽下樑驍送她的生日禮物，拉開窗戶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樓。
褚昀當晚沒能睡個踏實覺，一點點真相令他渾身發寒。
他在不斷轉換場景的噩夢中輾轉，一會兒是馮州靠近他時噁心的模樣，一會兒是父親勸他原諒朱悅的那些話，到最後畫面變慢，樑驍出現在他面前，臉上掛着跟那天在洗手間一模一樣的表情對他道，“馮州是我的粉絲，可能誤解了我跟你之間的關係，所以行爲有些過激，不過好在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如果你還是生氣，就怪我好了，不要怪我的粉絲，行嗎？”
早上從牀上醒來，褚昀眼前的房間都在轉，等他扶着牆去洗漱完，眼前的場景才恢復正常。今天是週日，他讓司機送褚夏去學校後，將私人醫生叫來家裡。
醫生姓陳，四十出頭，是名中醫。
給褚昀把了脈，陳醫生說褚昀溼氣重，再加上前一陣子拍戲作息不規律，所以造成清晨頭暈目眩，伴隨心慌。爲褚昀開了一副中藥，走之前，陳醫生又忍不住提醒說，“身體跟心情好壞關係很大，心裡有事別壓着，得釋放出來。如果自己找不到辦法，可以來找我聊天。”
褚昀拿陳醫生當長輩，他跟樑驍那點事情對着陳醫生實在難以開口，身體和情緒再這麼下去會影響工作，思來想去，褚昀找到了那天陸紹青交給他的名片。
那時候他想爲陸紹青介紹病人，沒想到幾天後介紹的病人會是自己。他現在需要一場心理疏導，十分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