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夏的電話跟樑驍的微信消息幾乎同時過來，褚昀接了妹妹電話，也沒耽誤看到樑驍發來的第一句話。
[樑驍：陸導要我們先培養一下感情，他跟你說了吧？]
“夏夏。”褚昀喊了一聲，動動手指剛要回復樑驍，他又有新消息發來了。
[樑驍：我是說正常的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感情。]
“哥，你要跟小樑進劇組了嗎？”耳邊聽着妹妹對樑驍忽然變了的稱呼，他手上不假思索地打了“小樑”兩個字出來，又趕緊刪了。
“進組時間還沒定，”褚昀好笑道，“你叫他小樑？”
“對呀，現在當然要跟着哥叫啦。”
褚昀沒察覺出什麼不對勁的意思，還覺得比褚夏自稱“媽媽”要好得多。他笑着搖了搖頭，回覆樑驍。
[褚昀：嗯，好。]
[樑驍：我想問個問題，你介意的話可以不回答。]
褚昀臉上帶笑的神情冷了一下。
[褚昀：你問。]
[樑驍：你不是說不喜歡打架嗎？林朗哪裡得罪你了？]
“哥，你手上現在有劇本了嗎？”褚夏在電話那邊語氣有些興奮，“原版小說裡面有兩場戲，一場是鄭修然在何隨家留宿，他們擠在同一張牀上，鄭修然睡覺喜歡懷裡有東西，最後抱着何隨睡的……”
褚昀腦子卡了一下殼，褚夏緊接着道，“還有一場是兩人捱打之後，何隨因爲身體弱有些不良於行，是鄭修然把他抱去了校醫院。不知道劇本里還有沒有啊？”
“劇本明天送來，到時就能知道了。”褚昀淡道。
“哥，你一點都不激動嗎？”
“激動什麼？”
褚夏語塞了一下，“也是，你又不喜歡小樑。不過他真的挺好的，五歲就開始演戲——”
褚昀趕緊打斷妹妹的安利，“有人敲門，我一會打給你。”
褚昀雖然厭惡林朗，對樑驍不算有意見。林朗這些年在各部劇裡飾演男二號，與圈裡很多演員都說得上話，他在樑驍主演的一部電影中演過一個不太起眼的配角，但以他的巧舌如簧跟心計，和樑驍混熟了也很正常。
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回答時間，褚昀索性放棄回覆，他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安排下人從明天開始燉排骨湯給小岑送去。
第二天，岑月升就打電話過來問他，爲什麼不親自去醫院。
“我在看劇本。”褚昀到底還是被妹妹的話影響，劇本一到手就翻了一遍，沒發現有她說的那兩場戲，默默地鬆了口氣。
“夏夏讓你去試戲的嗎？”
“嗯。”
岑月升沉默了一下，“保溫桶我讓人送回去吧，昀哥，你不用麻煩做這些事，又不是你的錯。”
“你拿着吧，”褚昀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我讓吳姐去吧，你現在住哪裡？還是老地方嗎？”岑月升卻堅持。
“吳姐？”褚昀回過神，“算了，我不是很喜歡見她。”
岑月升的經紀人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她的能力配不上她的野心，於是只能在背地裡搞一些登不了檯面的小動作。小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小岑，吳姐卻還是三年前的吳姐，褚昀曾經勸過岑月升換個經紀人，他說吳姐對他來說已經算半個親人了，褚昀自那以後就沒再提。
排骨湯還是不間斷地送去醫院，褚昀問他父親借了兩個保鏢，半個月下去，他把劇本仔仔細細研讀一遍，這期間他幾乎沒出過門，跟樑驍也只在走廊上遇見過兩次。
陸導那邊的進展比想象中順利，所以開機時間有所提前，還撞上個好日子，樑驍的生日。
劇組給他訂了個超大的三層蛋糕，還沒拍戲，先爲滿二十歲的小孩過了生日。
褚昀是到了拍攝的中學才知道今天是樑驍生日，沒來得及準備禮物，想起自己車上放着一塊之前買的手錶，他讓司機小陳幫忙取了過來。
手錶的包裝挺像樣，褚昀朝樑驍遞出去的時候，看到他眼中沒能藏住的意外和一絲遲疑。樑驍臉色鄭重地看着褚昀，張了張嘴，見周圍的人都在盯着他倆看，就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昀哥。”樑驍沒再喊他褚老師。
兩人被安排在同一個化妝室，趁四處人少時，樑驍探過身子靠近褚昀，低聲道，“昀哥，你的禮物我不能要。”
褚昀從鏡子裡與他對上視線，很容易就猜到他的心理活動。“爲什麼？”他明知故問。
樑驍有些開不了口，他想說兩人還沒熟到需要送這麼貴重的生日禮物，而且他也不喜歡男的……但褚昀並沒有明示，他一旦點破，萬一褚昀否認怎麼辦呢？
“沒什麼。”樑驍搖了搖頭。
“那天你問我的問題，我還沒回答你。”褚昀忽然開口。
樑驍幾乎是立刻就想到那天他問了什麼，不自覺挺直了腰。
“就是你知道的那樣。”褚昀說。
樑驍人是坐直了，眼睛的餘光卻落在褚昀身上。
兩人現在換上了一模一樣的高中校服，褚昀雖比他大幾歲，此時卻幾乎看不到二人的年齡差。
褚昀臉上五官生得好看，皮膚也白，左眼眼角上下各有一顆小痣，顏色一深一淺，下巴上不見任何青色胡茬，他吹了個很蓬鬆的自來捲髮型，看起來彷彿真的只有十六七歲。
知道褚昀的性向以後，樑驍越來越覺得長成這個樣子的褚昀根本沒有喜歡女人的可能。
化完妝，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樑驍臉上的妝與他渾身的氣場將何隨心底的自卑和憂鬱釋放出來，那麼大一個影帝坐在角落，褚昀揹着黑色書包走進教室時一眼竟沒瞧見。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上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吧。”講臺上，溫柔漂亮的女老師帶頭鼓起了掌。
底下傳來不小的議論聲，大多是女孩子的聲音。
“好帥啊，你覺得他跟我們現在的校草哪個帥？”
“不知道不知道，我眼睛移不開了啊啊啊……”
“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唄！”有人起鬨道。
褚昀臉上露出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你們好，我叫鄭修然。”
“cut！”陸導喊道，“還可以，女生的表情跟聲音再收一下，七八年前可不像現在這麼包容，這學校裡的人也沒你們想的那麼可愛。把自己的本性隱藏一點，多表現出令人反感厭煩的一面，再來一次。”
又拍了一條，陸導才滿意。
鄭修然走下講臺後，掃了眼最後一排兩個空位，與何隨有些躲閃的眼神碰上，盯着那個人迅速低下去的頭頂，他最後還是選擇在這個看起來並不歡迎他的人身邊坐了下來。
“你好，我是鄭修然，你叫什麼名字啊？”鄭修然笑問。
何隨沒回話，將自己的演算本慢慢推了過來。
“何隨，”鄭修然唸了出來，“很特別的名字。”
何隨又以同樣緩慢的速度把本子收了回去。
講臺上，班主任在講課，鄭修然悄悄道，“你們學得好快，我原來的學校前一個單元還沒講完呢。”
“……嗯。”何隨從鼻腔裡擠出一聲。
“你的筆記能借我看一下嗎？”鄭修然有點討好的語氣，人也往何隨身上貼了一下。
鄭修然敞開的衣領拉鍊輕輕碰了一下何隨的手，後者頓時不自在地斜着身子躲了一下。
“cut！”陸導喊停，在片場沒有喊樑驍的名字，而是道，“何隨不要這麼牴觸，對方對你來說是個陌生同學，不要把他當男孩子。”
這話有點直白了，樑驍“嗯”一聲，往褚昀身上看了一眼。褚昀的視線早就別開了，樑驍的身體對他的排斥不是演出來的，他脖子上都浮起了小疙瘩，難爲他要被自己這麼個同性戀靠近。
這個反應跟當初的林朗如出一轍。
褚昀猜到樑驍肯定會排斥，沒想到比預想的還更嚴重。
重新來過之後，樑驍的職業素養贏過了讓兩人都尷尬的下意識反應。
這天放學時，鄭修然剛坐上自己家的車，就看到垂着頭走出來的何隨，於是降下車窗大聲喊了句何隨的名字。
何隨被嚇了一跳，衝聲源看去，一見就想躲着走，可是鄭修然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推門下了車，像是看不出他的牴觸一樣，熱情地拽過他胳膊，堅持要送他回家。
“不用，”何隨死活不同意，一邊抽出胳膊，一邊退了半步，醞釀了半天就只能擠出兩個字，“謝謝。”
說完他便往馬路對面走去，鄭修然第一次被人拒絕，情緒有些低落，長長的睫毛垂着，他迷茫地在原地站了半天。
“少爺？”
鄭修然很快揚起一個笑容對着年輕的司機，“沒事，走吧。”
這條拍攝很順利，陸導喊完“cut”以後調侃了幾句褚昀坐着的車。這車還真是褚昀的，一輛瑪莎拉蒂，是父親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副導笑道，“我們也是能感到資本力量的劇組了，車跟學生們的校服都是小褚友情贊助，這下省了不少錢啊。”
褚昀下車笑了笑。
此時，樑驍被助理接了回來，一見褚昀，他就擡手搓了搓胳膊。也不知道褚昀是勁兒大還是故意的，剛纔攥他那一下很疼。
“沒事吧？”褚昀關懷地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再真誠不過，“我怕你躲得不自然，就用了點兒勁兒，很疼嗎？”
“不疼。”樑驍放下手。
“那就好。”褚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連那兩顆痣的距離都忽然拉近了。
靠。
樑驍忽然反應過來了。
他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