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驍忽然老往他面前湊是圖什麼，褚昀感到費解。但一個人的飯往往是最難做的，吃不下會浪費，有個人分擔一下也好。
褚昀今天做的飯菜口味比較重，就對樑驍溫馨提示了一下，沒想到樑驍聽完眼睛都在發光，“我就愛吃口味重的。”
酸湯肥牛和九轉大腸一上桌，樑驍的喉結就動了動。
褚昀給兩個人一人盛了一碗酸辣湯。
“吃得慣嗎？”褚昀指了指九轉大腸。
“嗯，以前吃過一回，褚老師還會做魯菜啊？”樑驍握着筷子問道。
“媽媽是濟南人。”褚昀回道。九轉大腸不好做，很耗時間，要不是今天……他也不會想起來做這道菜。
樑驍吃東西很香，褚昀忍不住問道，“你不擔心長胖嗎？”
樑驍剛吃了一筷子肥牛，又酸又辣，他舒服地直嘶氣，笑着說，“今天陸導告訴我，說我後期要增肥，配合使用抗抑鬱藥的效果。不過我可能很難胖，到時候還是靠化妝師了。哎，你就不好奇今天的試戲，結果怎麼樣嗎？”
“怎麼樣？”褚昀很不走心地順口問道。
“我離開的時候還沒定，”樑驍故意道，“你跟唐聞都有可能吧。”
“噢。”褚昀應了一聲就安靜吃飯，對此沒有很大的情緒。
樑驍忍不住問，“要是沒拿到這個角色，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
褚昀很誠懇地點頭，“會，劇本確實不錯。”他想起什麼就問樑驍，“樑女士該不會跟你是親戚吧？”
“是啊，她是我堂姐。”提到樑悅，樑驍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她比較有骨氣，我大伯不同意她在家寫小說，她一氣之下就搬出去自己住了，現在老兩口想跟她見一面都難。”
褚昀心裡微微有些異樣的感覺，樑驍在公衆面前不是那種健談話多的類型，怎麼想都不覺得跟一個就見了幾次面的陌生人說這樣隱私的話題符合邏輯。
他挺害怕這種猝然熟悉的交際，隨便應了幾句就埋頭吃東西。
過了會兒，褚昀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往旁邊一看，發現竟然是岑月升。岑月升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平時還是靠微信維持聯絡。
褚昀第一反應是岑月升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接起電話果然。岑月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喊了一句“昀哥”，充滿了依賴感。
“嗯，小岑。”
樑驍聽到這句“小岑”，掀起眼皮看了看褚昀。
“你在家嗎？”
“在吃晚飯。”褚昀道。
褚昀隨意的語氣讓岑月升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褚昀彷彿猜到那邊的想法似的，主動問道，“你遇到什麼事了？”
“也沒什麼……”岑月升輕聲說，“就是我這兩天在劇組拍戲，碰到林朗了。”
褚昀笑了一聲，“他是男二號，你碰到他不是很正常？”
岑月升聽褚昀的聲音沒什麼波動，就稍稍放了心，有些孩子氣地對他吐槽道，“他還是人模狗樣的，這兩天劇組的飯都讓他請了，看起來跟個人似的，誰能想到背地裡都是賊心爛肺呢？”
褚昀聽到這裡，看了眼樑驍，見他沒什麼反應，還是擔心手機漏音，拿着手機起身走遠了。
褚昀就怕岑月升意氣用事，“你跟他好好相處，林朗這個人挺陰的，你自己小心些。之前的事我都沒放在心上了，你就當不知道那些事，儘量不要跟他有正面衝突。”
“嗯。”岑月升還是挺聽他的話，又跟他聊起拍戲的趣事，不過也提了一句，說今天吊的威亞差點斷開，還好沒出什麼事。
褚昀安慰了幾句，又再三叮囑他防着林朗，也小心拍戲，這才掛掉電話。
坐回來後，褚昀又看了樑驍一眼，發現他的臉色並無異常，只是他心裡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樑驍放下筷子問道，“小岑？是岑月升嗎？”
“嗯。”
“你跟他關係不錯？”
褚昀想起他“手滑”點的那個贊，心情頓時有點微妙，他擡眼道，“是，怎麼了？”
樑驍嗤笑道，“你跟他關係好，爲什麼那天因爲他上了熱搜，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因爲樑驍忽然毫不客氣的措辭，褚昀皺起了眉，“那你呢，爲什麼莫名其妙幫我忙？”
樑驍點贊對他來說真是舉手之勞，他就是看不下去一個男人那麼沒種，他看不慣岑月升其實不是一天兩天了，借那天的機會就是想讓姓岑的難堪。他也沒想着日後讓褚昀報答他什麼的。但他現在一看褚昀的表情，倒是品出幾分覺得他多管閒事的嫌棄來。
“我覺得好玩行嗎？”樑驍忽然有點生氣了，語氣也不怎麼好。
褚昀都不明白樑驍爲什麼對岑月升意見這麼大。
他好脾氣地解釋，“小岑挺不容易的，他之前跟經紀公司籤的合同把自己坑了進去，戲沒少拍，卻沒賺到個辛苦錢，公司說好的包裝和宣傳也沒踐諾。後來好不容易爭取到權益，拍了兩部戲卻沒激起什麼水花。直到三年前的《末將救駕來遲》，纔算是小火了一把。”
“那還不是因爲你們的雲月CP？”樑驍沒什麼情緒地來了一句。
“是啊，所以那時候其實他別無選擇。”當然我也是，褚昀在心中補充道。
“爲什麼別無選擇？”樑驍較了真，“他只要好好磨練演技，遲早有大紅大紫的那天，用那些——”
樑驍一頓，褚昀很快接了話，“男男CP炒作，你覺得不入流？”
樑驍張了張嘴，當事人之一就坐在他對面，他實在點不了這個頭，低聲嘀咕着說，“明明你的演技很好，岑月升也還過得去，爲什麼不能走正常的路線呢？”
“因爲那確實是條捷徑。”褚昀本想就這麼結尾，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一開始其實不是我們兩個主動炒作，是有粉絲剪了我跟小岑的視頻，有一天忽然就火起來了，那時小岑在公司處境艱難，只能按照他們的安排跟我炒CP。你以爲一個直男跟別人炒男男CP，心裡就好過嗎？”
“那你呢？”樑驍忽然問。
“我什麼？”
“你是什麼感覺？”
褚昀滿臉沉靜，“我沒什麼感覺，那時候我沒想過之後會再接戲，我只是一個圈外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覺得無所謂。”
“你覺得岑月升演技怎麼樣？”樑驍話鋒猛地一轉。
“他算是偶像明星裡數一數二的了，會演戲，也能演好，火了之後人不浮躁，挺好的。”
褚昀的話真是跟那些對他樑驍跟岑月升進行演技對比的文章如出一轍。樑驍對這種比較深感厭惡，此時卻忍不住問褚昀，“褚老師，那我呢？”
“你年紀輕輕都拿影帝了，還需要我認可嗎？”褚昀不太明白這小孩的腦回路。
“哦。”
氣氛一冷，褚昀看了看眼前的殘羹冷炙，確認樑驍吃飽之後，他去廚房洗碗。
樑驍沒事幹，就站起來在客廳裡轉了轉。
旁邊有個書架，上面放着褚昀與他妹妹的一張合照，還有一些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樑驍猜測是褚夏放上去的。中間一排排藍紫相間厚重的書上刻的都是英文，有的他也看過，有的他聽都沒聽過。再往一旁，陳列着褚昀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盃跟獎牌。
樑驍粗粗掃了一眼，鋼琴、書法、英語還有散打。
嗯？散打？
樑驍定睛一看，獎牌上刻着“全國XX散打大賽少年組冠軍”，獎牌上有名字，被前面的獎盃遮着一部分，只露出個“褚”字。
褚昀聽到客廳沒動靜了，就走了出來。他靜靜站在樑驍身後，只見他慢慢伸出了手，有些不死心似的往那塊獎牌上摸去，彷彿這樣就能證明獲獎的不是褚昀而是別人。撥開前面的遮擋物，那個“昀”字瞬間露了出來。
褚昀輕咳一聲。
“褚老師，這是你的獎牌？”樑驍手一頓，沒回頭，很明顯多此一問。
“嗯。”
“那你覺得我們兩個打架的話，誰會贏啊？”樑驍轉過身來，問得滿臉認真。
“你會贏。”
這個答案很明顯在樑驍的意料之外，他立刻問，“爲什麼？”
“因爲我不喜歡打架。”褚昀覺得樑驍這人有點邪門兒，今天心裡有點累，不想再應付他，就說自己一會要出趟門。
樑驍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飛快給自己找好了臺階，“我經紀人待會兒過來，我先回家了。”
褚昀點了點頭。
樑驍一走，褚昀慢慢嘆了口氣。
老天很明顯不想草率地爲這天畫上句點，褚昀這晚睡前，看到了微博跳出來的熱搜提醒。
——岑月升拍戲時受傷。
回想起岑月升打的那個電話，褚昀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立刻打了電話過去。電話沒響幾聲就被人接了起來，不是岑月升，是他的經紀人吳姐。
“小岑休息了，你找他有事？”吳姐問道。
“他受傷了？”
“嗯，劇組的威亞出了問題。”
“嚴重嗎？”
“摔到了腿，骨折了，我看過他的通話記錄，他那時候沒告訴你嗎？”
“他沒說。”褚昀抿了抿脣，小岑這小子也學會對他撒謊了。
“沒什麼大事情，不過就是耽誤拍戲進度了，”吳姐道，“劇組的威亞一直沒出過問題，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我們懷疑……”
她沒說下去，褚昀卻忽然懂了，“你們覺得是林朗做的？”
“我們沒有證據，不敢亂說。”
“我知道了。”褚昀掛掉了電話。
三年前還跟林朗一起拍《末將》時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個受傷的演員當時飾演男二號，對方受傷後，林朗就頂了上去。
當初因爲林朗和他的那點破事，小岑把林朗打了，肯定把林朗得罪得不輕。吳姐是個人精，費一番口舌讓他主動猜測是林朗乾的，到底爲不爲小岑出頭，就看他了。
褚昀走去臥室，換了一套黑色運動服，走到玄關處，他隨手撈了一個黑色口罩戴在臉上，又拿了一副皮手套塞進口袋。開車去林朗家的路上，他查了查林朗的新聞和微博廣場，因爲岑月升摔傷入院，他們那部戲今晚暫停拍攝，林朗果然出現在機場過，這時候估計已經在家喝酒了。
褚昀將油門踩到底，一路飆去了林朗的小區。
他在這邊也有房子，現在還沒賣出去，進入小區自然很容易。他戴上連衣帽，低頭鑽進電梯。
從電梯出來的時候，有幾人說話的聲音傳來，聽着有點耳熟，他閃身躲到一邊，等那些聲音消失後才慢慢出來。
結果走了還沒幾步，正好撞見林朗從他那戶開門出來。
林朗發現有人，眯眸看了他一會，忽然轉身往回走，褚昀反應很快，人幾步就過去，兩下將他按在牆上。
“褚昀？”林朗好像不敢確定似的。
“是你做的？”
“什麼……你說什麼？”
林朗要轉身，褚昀又用力一按，話從牙縫裡擠出來，“從威亞上摔下來可能會死人，你是不是找死？”
林朗忽然一笑，“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做的？”
“我不需要證據。”
褚昀說完這句話，擡起帶着皮手套的那隻手，對着林朗的臉用力打了下去，拳頭還沒碰到人，就被一隻手拉住了。褚昀回過頭，毫不客氣地抓住來人的手臂猛地一拉，將對方的後背甩在牆上。
預料之中的撞響沒有出現，他心裡微微意外，待看清這人是誰以後，褚昀的瞳孔急劇瑟縮了下。
褚昀戴着口罩，樑驍卻認出了他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出聲，“你……”
褚昀知道樑驍來了，林朗是打不了了，他詫異樑驍的忽然出現，但此時顧不得思索太久，他一下子退出去老遠，飛快閃進樓道離開。
樑驍還處在方纔的驚訝之中，直到林朗轉過身來，眯眼問他，“你跟他認識？”
“……嗯。”
“別跟他扯到一塊兒。”林朗說。
“爲什麼？”樑驍盯着他問。
林朗笑得滿臉深意，“你要是喜歡女人就聽我的。”
“什麼意思？”樑驍隱隱猜到什麼，卻要問到底。
林朗回憶了幾秒說，“之前我不是告訴你，拍戲的時候被男人騷擾了，那個人就是褚昀，我也沒想到他看起來挺正常，竟然是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