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喊得不是臣妾,而是奴婢。話一出口,靈犀便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站在最後,再加上衆妃嬪聲音雖然柔弱,可合在一起音量也不小,把她弱小的聲音給遮蓋了過去。
朱皇后朱婉兒今年已經三十歲,自生下五公主後,她的身材便再不復孕前的纖細。
朱皇后戴滿珠玉的雙手向前揚起,聲音溫婉的道,“衆姐妹平身,賜坐。”
又是一陣環佩相碰,衆妃嬪坐下了。
坐在朱皇后右下手第一位的生育了二皇子李凌風的柔嬪,亦是朱皇后的同族堂妹。柔嬪對自己只做上嬪位非常不滿,若沒有朱皇后她就是皇后,就算皇后不她,她也定是妃以上的位份了。爲了後宮之中的平衡,永安帝斷不會對她再舉進封的。
右下手第二位坐着的是生育了三公主的文嬪,第三位坐着的是沒有子嗣的曹嬪。
坐在左下手第一位的是生育了二公主的瑛嬪,左二手是生育了三皇子的嫺嬪,左三手則是生育了四公主欣婕妤。
欣婕妤自生育了四公主後就一直不得永安帝的喜愛,若不是顧着四公主的面子,怕是連婕妤的位份也不會給她。
在曹嬪和欣婕妤的身後,又按着位份坐了衆位婕妤,美人,才人,寶林。采女住在儲秀宮中,沒有位份前是不用向皇后請安的。
因永安帝登基才四年,故宮中還沒有貴嬪以上的位份。只有已經歿了的,太子府中生育了皇長子李凌雲的於良緩被追封爲莊妃。至於在太子府中生下了二皇子李凌酥,已經歿了的陳良緩則沒有被永安帝提起過,夭折了的李凌酥更是成了後宮之中的禁忌。除了太子府中的老人,怕已經沒有人知曉他們曾經存在過了。
朱皇后身邊的大宮女飛朵帶着宮女們給衆妃嬪們重新換上了新茶,又退下去了。
柔嬪身穿妃紅色襦裙,頭挽朝鳳髻,一枝用紅寶石做鳳眼的鳳釵簪於左鬢之上,右側則簪了一枝滴水海棠的步搖。其嘴角含笑,伸出纖纖玉手端起茶盞吃了一口,放下後親暱的對朱皇后道,“還是姐姐宮中的茶香,妹妹宮中的怎麼品不出這個味道來?”
朱皇后把手中吃了一口的茶放下,拿着帕子擦了下嘴角,對柔妃道,“這是今年新貢上來的玉觀音,若你喜歡,便讓飛朵包了些給你送去。”
柔嬪一聲嬌笑,“怪不得這樣香,妹妹宮中的大紅袍還是去年的呢。那妹妹便不客氣了,一會讓飛朵給妹妹包了些帶走。”
“柔嬪姐姐就是貪嘴。”瑛嬪插了句話,隨後對着朱皇后道,“臣妾不依,皇后娘娘既賞了柔嬪姐姐,那定也要賞臣妾纔是。”
柔嬪對着瑛嬪的方向玩笑着輕哼了聲,“就知道說別人,你不也是這樣貪嘴?”
朱皇后忙笑道,“好了好了,看看你們兩個,身爲衆嬪之首也不知道給衆妃嬪們做做表率,天天還和個小孩一樣逗嘴,都是做母妃的人了。”
坐在柔嬪下手的文嬪和曹嬪捂嘴輕笑了起來。
嫺嬪和欣婕妤雖然也在笑,可臉上卻是怯怯的。
靈犀坐在角落裡安靜的吃茶,看着這萬分熟悉的畫面在眼前上演。曾幾何時,她站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身側,看着下面的妃嬪或顰或笑,如花的表皮下,藏着一顆顆醜陋的心。
可如今,她成了這些妃嬪中的一員,還是最不起眼的一員。
未央殿中,除去前面六位位份高些的妃嬪,其餘的妃嬪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她們說笑。
一盞茶喝完,朱皇后入下茶盞,對着末尾的方向微微提高了聲音道,“聽聞慶才人和鶯才人的身子大好了?”
慶才人和靈犀雙雙站起,走到殿中齊齊對鳳座之上的朱皇后福了一福。
慶才人首先回道,“勞煩皇后娘娘掛念,臣妾的身子已經大好了。”
靈犀也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的身子已經無礙了。”
殿中的妃嬪紛紛掩袖嗤笑起來,眼中的鄙夷毫不掩視。靈犀雖然自稱臣妾,可回話時的神色語氣卻依舊是個奴才相。
朱皇后在衆妃嬪的笑聲中連連點頭,笑道,“好了便好,只有把身子養好了才能爲皇家延綿子嗣。”停頓下後又道,“如今雖已入春,可天氣到底還是寒了些,你們定要多穿些纔是,萬不可以再凍到了。”
慶才人回道,“臣妾定當不忘皇后娘娘教誨。”
靈犀道,“臣妾謝皇后娘娘關懷。”
讓慶才人和靈犀落座後,朱皇后向前微傾着些身子道,“時候也不早了,衆姐妹們各自宮中也諸多煩雜事物,便都回宮吧。”
衆妃嬪站起身,對着朱皇后福身齊道,“臣妾告退。”
靈犀雖站在未央殿的門口,卻不可先行。直到才人以上位份的人都出了未央殿後,她才帶着蓮蓉出來。出了未央殿也是慢慢的走,緩緩壓在了最後。
蓮蓉見靈犀的臉色有些不好,扶住靈犀的手臂低聲勸道,“才人莫和別人制氣氣着自己,不值得。”
靈犀輕笑,爬在蓮蓉的耳邊道,“纔不是,我是今日裡起早了,現在還困着呢。”
蓮蓉聽後噗哧一聲笑出了聲,道,“奴婢還以爲才人在皇后娘娘殿中時吃心了呢。”
靈犀搖頭,頭上的珠花輕顫。待蓮蓉扶着她出了未央宮後,纔拿了帕子擦了額上的細汗道,“有什麼可吃心的,我若這也吃心,那也吃心,可沒法兒活了。”
“什麼就沒法活了?”蘭美人坐在轎輦上,正歪着頭看靈犀輕笑,“病不是好了嗎?平日裡說這不吉利裡的話。”
因靈犀走得慢,未央宮外已經沒有妃嬪了。嫺嬪擔心靈犀,故在宮外等她。蘭美人本想走,可一想一宮之主的嫺嬪如此看重靈犀,便也留了下來。
靈犀給蘭美人福了一禮後道,“和蓮蓉說了幾句子玩笑話,不想讓蘭美人誤聽了。”
蘭美人也未下轎輦,只笑着道,“我聽錯倒也沒什麼了,萬不可以自己心裡有什麼想不開的。心裡有什麼不舒服的,定要和嫺嬪姐姐,和我說道說道纔是。”
靈犀頷首,笑道,“有兩位姐姐如此厚待,我也便沒有什麼不舒服的了。”
嫺嬪聽着蘭美人和靈犀說了一堆子費話,終是道,“咱們回宮細聊吧,這是皇后娘娘宮外,讓宮人們看到難免說咱們無禮。”
蘭美人對靈犀道,“鶯才人還是快上轎輦吧。”
蘭美人的年紀比靈犀小,位份卻比靈犀高,故不能喊她姐姐或妹妹,只能叫了靈犀的封號。
靈犀本想溜溜達達繞了御花園的遠路慢慢走回去,可一看嫺嬪和蘭美人的樣子,便知自己如果執意要走,怕這兩位也要跟了去。那還有什麼樂趣?還不如回廣陽宮呢。
於是一行三人又乘着轎輦在吱喲聲中被擡回了廣陽宮。下了了轎輦後嫺嬪便拉住了靈犀的手,眼中流露着期盼的眼神,“好妹妹陪姐姐到德陽殿中坐坐吧,整日裡悶在漪蘭閣,就算沒病也憋出病來了。”
蘭美人捂嘴輕笑,道,“鶯才人便過去坐坐吧,說起來也算是故地重遊呢。”
嫺嬪的臉色當下便有些不好。
在自己未住進的宮殿之中,皇上寵幸了別人,而那個別人還是自己的貼身宮女。
靈犀臉色無異,拉起嫺嬪的手,水目流離,莞爾一笑道,“蘭美人說的正是,怪不得我與嫺嬪姐姐親自,想來和這也是有關係的。”
話裡的意思便是你蘭美人想在一宮正殿之上侍寢,還不配呢。
蘭美人被靈犀的話一激,杏眼瞪了起來。見嫺嬪在又不好發作,只咬着牙對着嫺嬪一福,道,“嫺嬪娘娘,臣妾身子有些不適,先行告退。”
嫺嬪緊握着靈犀的手,嘴角含笑,道,“蘭妹妹身子不舒服,本宮便不請你到德陽殿中去坐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待蘭美人帶着侍女走遠後,靈犀對嫺嬪道,“平日裡你就這樣好性子的任她欺負你?”
嫺嬪輕輕搖頭,“我當聽不見也便罷了。我是嬪,她是美人,還能囂張到哪裡去?無非是言語上佔幾句便宜而已。”
“你啊,真真兒浪費了你一宮之主這個職權。”靈犀牽着嫺嬪的衝着德陽殿的方向緩步而行,項兒和蓮蓉遠遠的跟在她們身後,“對自己宮裡的人要恩威並進,不然她們會輕看了你。”
嫺嬪柔柔的笑出聲,道,“這廣陽宮中除了你我便是她,對她嚴了,好像咱們姐妹欺負她似的。”
靈犀的腳步頓住,美目四顧,見四周沒有人,兩名宮女又跟得遠後對嫺嬪正言道,“嫺嬪姐姐,日後你我是姐妹這樣的話萬不可說得這樣親密了。你是司徒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宮中一個身份低賤的賤婢。若被人抓住把柄,咱們可就萬劫不復了!”
嫺嬪輕捂住嘴,眼中露出膽怯,弱弱的道,“姐姐定不會再亂說話了。”
靈犀還想再糾正嫺嬪,想想罷了。她們現在如同永安帝的妃子,姐姐妹妹的叫着在稱呼上沒錯。至於親密,只要在人前不太過親密也便罷了。
嫺嬪輕晃着靈犀的手,有些撒嬌的道,“好妹妹,莫要氣姐姐,和姐姐去看看三皇子好不好?自他生下後你還未曾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