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中,那抹纖影在光線昏暗的雪地中逛奔。粉藍色的披風在她的身後飄起,再落下,就如彩色的翅膀一般。
須臾,那抹緩影拐過太和宮的牆角,不在了。
永安帝劍眉輕挑,大步流星的向那抹纖影消息的方向追了過去。
可當永安帝拐過太和宮的牆角,夜色下的御花園中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那抹粉藍色的身影。
馮公公從後面提着宮燈小步跑上前,將從牆角處撿起來的油紙傘交給永安帝,道,“皇上,這是她留下的油紙傘。”
永安將那把沾了雪沫的油紙傘接到手中,細細的看了起來。
須臾,他對馮公公道,“小馮子,此時沒落雪,又是晚上,她何故打傘?”
馮公公低頭一笑,道,“皇上,這,這奴才也不知,這恐怕要讓那位主子自己解釋。”
永安帝將那柄油紙傘交給馮公公,嘆了口氣道,“許是朕聽錯了。”
遠處小井子帶着一隊太監行來,手裡皆提着燈宮。
小井子走到永安帝的面前,請安後道,“皇上,太皇太后打發了人來,說是讓皇上早些過去。”
永安帝點點頭,走到了隊伍的前頭,“這就去。”
安小婉躲在樹叢中,捂着自己狂跳的心顫抖不已。直到夜色又黑了三分,連粗奴都收工回掖庭宮後,她才掩面回了靈研殿。
靈犀坐在內殿中,看着身上帶着絲絲冷氣的安小婉,笑道,“怎麼,見到了嗎?”
安小婉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我遠遠看了他一眼,然後……”
“他沒看到你?”
“看到了。”安小婉低着頭,緩緩走到矮炕前,坐在了靈犀的對面,“遠遠的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是他,他不知道我是我。”
見安小婉說的落寞,靈犀一嘆,挑眉道,“罷了,這事兒不能急於一時,你先回去休息吧。”
“嬪妾告退。”安小婉站起來一福身,轉身出去了。
安小婉出去後,荷葉彎腰坐在了矮炕前的小几上,邊幫靈犀捏腿,邊道,“娘娘,婉嬪過不去她心中的那道砍兒,這個怎麼辦?”
“我也在爲這個發愁……”靈犀扶額,嘆道,“她倒是不急,可我急啊。我行動的越慢,我心中越沒底。”
沉默了須臾,靈犀雙眸中閃現一絲亮光,她看着荷葉道,“既然安小婉不願意主動,那就只能讓皇上主動些了。雖然有些冒險,可也不失爲一個打破僵局的法子。”
“娘娘,您想到什麼方法了?”荷葉擡頭。
靈犀對荷葉招手,在荷葉的耳邊細語了幾句。荷葉聽完後雙眸一亮,可須臾後又黯淡了下去,“娘娘,這要是弄不好可是欺君之罪啊……”
“這就要看安小婉配不配合了。”靈犀擡頭對荷葉莞爾一笑,道,“只要她聽話,她能得到她所得的,我也能得到我所得的。”
自永壽宮對後宮的衆妃嬪敞開宮門後,後宮之中便熱鬧了不少。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一大早,柔妃便又去永壽宮中給孝和太皇太后請安。等到做了一個上午出來後,手中已是捧了一小部分的帳本。
雖然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都未下旨,可這樣的舉動卻已是告訴後宮中的衆妃嬪,柔妃協理六宮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柔妃也是挺直了脊樑,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得意了。
當時午後,仁妃亦是去永壽宮中閒坐,聽仁妃身邊的宮人說,仁妃在長樂殿中妙語連珠,引得孝和太皇太后大笑不斷。仁妃告退的時候,孝和太皇太后拉着仁妃的手讓仁妃次日再去,再講些大月國的風俗習慣。
宮中之人心中透亮的都知,仁妃身爲大月公主,是最能告訴孝和太皇太后朝然公主的平日鎖事的。雖然朝然公主已與孝和太皇太后陰陽相隔,卻是阻攔不了孝和太皇太后的一顆慈母之心。
仁妃走了沒一會,嫺貴嬪又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八皇子前去給孝和太皇太后請安。八皇子並不是孝和太皇太后見到的第一位重孫輩的皇子,可孝和太皇太后還是笑得合不攏嘴。
在嫺貴嬪在告退離去前,孝和太皇太后讓知秋拿出了一隻金鑲玉的如意掛鎖。親手給八皇子戴上後,她老人家笑道,“這個掛鎖,是當年睿王年幼時戴過的。今兒個哀家便將它賜於小皇子了,讓小皇子快快長大,文韜武略,爲他父皇分憂。”
嫺貴嬪抱着八皇子連連謝恩,滿心歡喜的離開了。
一連幾日,後宮中婉位以上的妃嬪擺在第一位重要的事兒不再是想着如何討好皇上,而是想着怎樣到永壽宮中和孝和太皇太后閒坐一會。
哪管只是半個時辰,從永壽宮中出來後她們也覺得底氣足實了不少,在那些低等妃嬪前,頭也不由得昂高了三分。
在衆妃嬪處心積慮討好孝和太皇太后時,永安帝則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幻覺之中。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二,夜幕下永安帝乘着軟轎前去合歡殿,見一抹淡粉色的纖影在宜德宮的牆角下駐足向自己這面觀望。
永安帝命身邊的太監前去查看,可小太監回來後卻說那個人不見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永安帝前去欣嬪宮中小坐,出來後見一抹嫩黃色的身影向他這裡看了一眼,然後又消失在夜色中宜德宮的拐角處了。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永安帝再一次在太和宮的拐角處見到那抹身影。如往次一樣,那身影看到永安帝便跑,待永安帝追到御花園時不見了。
一連三次這樣,永安帝終於忍不住好奇心了。他命暗衛時刻守在太和宮的四周,看到底是哪個女人頻頻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卻又不和自己相見。
暗衛蹲守了二日後一臉爲難的回來對永安帝稟告,“主子,每日出現在太和宮四周打探消息的宮女都有十幾個之多。身上穿得披風也是各種各樣,什麼樣的顏色都有,屬下實在不知哪個纔是主子說的那一個……”
聽暗衛如此一說,永安帝也不能肯定自己這幾次遇到的是同一個人了。畢竟都是在夜色之中,離得又是那樣遠。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夜,太和宮保和殿內合宮家宴,永安帝與衆皇子妃嬪們一同守夜。
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身側後位已撤,換之是孝和太皇太后的席面。
靈犀身穿華服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她臉上帶着合宜的微笑,不停的與身側的仁妃舉杯同飲。一杯一杯溫酒飲下,就是不曾主動擡頭看永安帝一眼,不曾主動舉杯敬永安帝過一次。
若是往日,靈犀或許會對永安帝阿諛奉承,假意承歡。可今日不同,她不能,她做不到。
她無法忘記一年前的那個除夕夜,身陷冷宮的她失了一個女兒。
孝和太皇太后雖然年邁,卻依舊耳聰目明。她掃着滿殿妃嬪滿面的笑容,將靈犀眼底的冷漠看到了眼中。
席面進行到一半,孝和太皇太后對靈犀招手,笑呵呵的道,“鶯妃你過來。”
殿內正歡聲笑語的衆妃嬪因孝和太皇太后的舉動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目光放在了靈犀的身上。
靈犀擡頭掃視了衆人一眼,放下酒盞起身,在絲竹聲中盈盈走到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緩緩的蹲下了身子。將手搭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膝上,她擡頭帶了三分醉意的笑道,“老祖宗……”
“你的髮髻鬆了,哀家幫你簪一簪。”孝和太皇太后擡起手,將靈犀髮髻上的一根白玉芙蓉釵拿下,擡手將自己頭上的純金牡丹步搖摘下來簪了上去。
靈犀的酒一下子便醒了,看着孝和太皇太后的雙眸中滿是疑惑。
孝和太皇太后將那根步搖牢牢的簪在靈犀的髮髻上,直視靈犀華貴的妝容,笑道,“那隻玉釵太小,簪不住你繁瑣的髮髻。這個步搖更趁你的膚色,哀家將它賜給你了。”
靈犀扶在孝和太皇太后膝上的玉手一緊,看着孝和太皇太后輕啓朱脣,“臣妾何德何能,讓老祖宗親自爲臣妾簪發?”
“丫頭,”孝和太皇太后沒有回答靈犀的話,而是傾着身子對靈犀小聲笑道,“你回頭看一眼這一屋子的人。”
靈犀聽話的轉過頭,去看坐在下面的衆位妃嬪皇子。
只見一屋子的人,竟是都將目光看向自己,應該說是看向孝和太皇太后和自己的。
柔妃臉上帶着落落大方的笑,眼中盈盈的,可嘴角的弧度卻略顯僵硬。
仁妃的目光與自己的目光相撞,對自己自己輕眨了下眼睛,雙眸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精光。
嫺貴嬪亦是笑着,臉上帶着一絲羞澀,可她放在桌几上的左手卻緊緊攥成了一個拳頭。
於嬪撫着自己的肚子,歪着頭注意着這面的動靜,笑盈盈的,可那笑卻沒有達到眼底。
更遠處,寧王看着自己,將一杯酒飲進到了口中。二皇子的臉上是一絲譏諷,見靈犀的目光掃向他,他拿起酒盞與身側的二皇子妃碰了下杯……
“丫頭,位置不同,看到的就不同。”孝和太皇太后握着靈犀的手,笑道,“你不能因爲一時的得失,而錯過了最精彩的部份。”
靈犀轉過頭,低頭受教的對孝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臣妾知錯了。”
孝和太皇太后滿意的點點頭,對靈犀笑道。“去吧,這纔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