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不信鬼神,即使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
她信報應。
她堅信種什麼因,便會得什麼果。所以這一世,她做事爲人處處謹慎小心,深怕做錯一步而悔不當初。
可有些事不是她能選擇的。
例如,她選擇不了自己進不進宮,亦選擇不了自己出不出宮。
上一輩子的死,由不得她,這一輩子的生,亦由不得她。
所以,仁妃的生死,亦由不得仁妃。
靈犀把被繡針刺傷的手指含入嘴中,輕輕一吮……
微甜,微鹹……
原來,這就是血的味道……
小德子見靈犀不說話,繼續道,“說是今個兒午膳前便有些不適,到了午後三刻,便見紅了……”
“太醫可去了?”靈犀把手指拿出來,淡淡的道。
“去了。”小德子道,“除了平日裡照看仁妃娘娘身體的二位太醫,還叫去了劉太醫。”
靈犀美目流離,輕輕點頭,“你下去吧。”
荷葉端着茶盞進來,放下後道,“娘娘可是聽說了?”
靈犀剛想說話,便感覺到腹中一陣疼痛。她連忙用左手捂住肚子,右手抓住荷葉的手腕,氣息紊亂的悽聲喊道,“快,傳太醫,本宮腹疼難忍!”
荷葉連忙喊來含煙和她一同把靈犀扶到鳳榻之上,隨後衝出寢殿外一臉焦急的大喊,“快傳太醫,鶯嬪娘娘不好了!”
守在外殿之中的穩婆,奶孃,宮女作時慌亂了起來,進殿的進殿,請太醫的請太醫,通告皇上的通告皇上。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整個後宮中的妃嬪便都知道了繼霽月殿仁妃身下見紅後,靈研殿中的鶯嬪也出事了。
永安帝心中大怒,把朱皇后打發到仁妃的霽月殿後,自己則匆匆趕到了靈犀所居的靈研殿,並把劉太醫命人傳了過去。
永安帝到達靈研殿時,靈研殿中一片慌亂。宮女嬤嬤無聲的進進出出,讓永安帝心底煩亂。他幾次都想闖到內殿中去都被馮公公給攔了下來,最後只能留在外殿之中乾着急。
劉太醫來時看到的便是永安帝的一臉焦急,他對永安帝行了禮後急匆匆衝進了內殿。
靈犀正躺在鳳榻之上,捂着肚子輕聲呻吟,其周圍圍了一羣宮女嬤嬤。
史太醫,赫太醫站在屏風的一側,正小聲的嘀咕着什麼。
荷葉見劉太醫來了,連忙讓出一通道,帶着哭腔把劉太醫請到了牀榻之前。
靈犀的意識還算清楚,見劉太醫來了,略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牽強的笑,“讓劉太醫勞累了。本宮,”靈犀皺眉,“靈犀就是覺得腹疼,還有些發涼。”
“發涼?”劉太醫一驚,顧不得問安,連忙跪在牀榻前給靈犀診脈。
“劉太醫,”靈犀聲音虛弱的問,“你定是從仁妃娘娘那裡趕來吧。”
劉太醫點頭,把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搭在了靈犀鋪着紗帕的潔白皓腕上。
手指一搭上,劉太醫心中便咦了聲,這鶯嬪的脈像平和,胎相併無不妥啊。
“本宮聽聞仁妃娘娘見紅了,可有大礙?”
劉太醫閉眼細心診脈,片刻後道,“仁妃娘娘食了不淨之物……”
脈相一沉,脈不見了!劉太醫心中一驚,連忙把手指擡起來,繼而重新去診脈。
靈犀右手抱着肚子,神色焦急的問,“仁妃娘娘可有大礙?其腹中龍嗣可有大礙?”
劉太醫讓靈犀少安毋躁,安慰了幾句沒事後,沉下心來繼續號脈。
二個深呼吸後,他感覺皮下深處隱隱有脈跳動,可其跳動卻極其的微弱。慢慢,慢慢,脈相浮了上來,跳動強健……
須臾,脈又沒了,任劉太醫的手指扣得怎樣深都摸不到分毫。二個深呼吸後,脈相又從深處浮了上來,恢復了正常跳動……
劉太醫的手搭在靈犀的皓腕上,其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汗水琳琳。當他把手指從靈犀的手腕上拿起時,整個身子已經顫抖不已。
荷葉把紗帕從靈犀的皓腕之上拿下,把寬大的衣袖放下後,對劉太醫道。“太醫,鶯嬪娘娘怎麼了?爲何會腹疼難忍?”
劉太醫臉上扯出一絲牽強的笑,沒有回荷葉的話,而是走到了史太醫和赫太醫的面前。
史太醫見劉太醫面色蒼白,出聲道,“劉太醫,可號出來了?”
“時有時無……”花白鬍子的赫太醫也道,“這脈相……”
…………
片刻後,劉太醫,史太醫,赫太醫跪在了永安帝的面前,一搭一唱的說起了靈犀的病症。
史太醫:“啓稟皇上,鶯嬪娘娘覺得腹部疼,是因鶯嬪娘娘自小體質虛弱,有宮寒之症。只要用心調養,並無大礙。”
永安帝點頭,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他深怕靈犀和仁妃一樣,是被別人下了落胎之藥。
赫太醫亦道,“鶯嬪娘娘腹中龍嗣已有六月,其母子連心,定不能讓鶯嬪娘娘受到外界的刺激纔好。”
永安帝擡手指着巧竹道,“細細的記下,日後靈研殿中有什麼事,去通告掌事的嬤嬤,定不能說與你家娘娘讓她煩心。”
巧竹福身應下。
劉太醫心中顫了幾顫後,對永安帝道,“皇上,鶯嬪娘娘除了史太醫和赫太醫所說症狀之外,其脈相有些怪異。”
“怪異?”永安帝挑眉,“怎麼個怪異法?”
三位太醫對視了一眼後,劉太醫道,“鶯嬪娘娘的脈相,時有時無。脈由心生,其脈無,定是因其心力不足之故。微臣三人覺得,鶯嬪娘娘似乎是心臟有先天不足之症。”
“心臟,先天不足之症?”永安帝沉默了片刻,指着史太醫道,“鶯嬪的身子一直都是你照料,爲何以前沒有聽聞鶯嬪娘娘有此等病症?”
史太醫磕頭,顫抖着回道,“回皇上的話,鶯嬪娘娘未懷龍嗣之時,其脈相雖弱,卻並不是似現在這樣時有時無。微臣認爲,眼下鶯嬪娘娘的病症和其先天不足的病症並無太大關聯,應該是與鶯嬪娘娘受了驚嚇有關。”
“驚嚇?”永安帝招來巧竹,道,“你家娘娘今日可曾做過什麼,聽過什麼?”
巧竹思索了一會,對永安帝回道,“因今日落雨,娘娘用過午膳後便坐在內殿中繡花,並未出去。午時三刻的時候,有小太監進來稟報仁妃娘娘的事。過了不久,鶯嬪娘娘就不好了……”
聽了巧竹的話後,永安帝長嘆了口氣,心知是仁妃的事情把她嚇到了。明白了原由後,永安帝也沒責罰劉太醫等人,只是讓他們細心照料。可若是再出差錯,那便提頭來見。
劉太醫與史太醫赫太醫商量後,給靈犀開了副收驚安胎的藥,讓含玉拿下去煎了給靈犀服下。
待靈犀睡下後,劉太醫又去診脈,其脈相恢復了平和,沒了先前時有時無的那種狀態。
他終是放下心來,對永安帝道,“鶯嬪娘娘雖有先天不足之症,此症卻極輕。只要不再受什麼驚嚇,便無大礙了……”
靈犀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晨時,荷葉正守在她的牀榻邊打瞌睡,在屏風處,還守着同樣迷糊的含玉。
靈犀坐起身來,用手輕推了荷葉一下。荷葉一個機靈擡起頭來,見靈犀滿面帶笑,其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娘娘醒啦,睡得可安好?”
靈犀點頭,“很久沒有睡得這般好了。”
含玉聽到動靜,也一機靈站直了。給靈犀請安後走出寢殿,須臾帶着夏菡,夏蘭端着洗漱用品進來了,其身後還跟着一個穩婆。
靈犀在衆人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用過早膳後打發荷葉和含玉去休息,又讓人把巧竹與小德子叫了進來。
小德子進來後,把殿內的宮女嬤嬤都打發了出去,又讓含煙在外殿中守着,不讓人進到內殿中來。
巧竹見無旁人了,拍着胸口道,“娘娘,你可真真兒是嚇死奴婢了。”
靈犀輕笑,“就你膽子小,我不是也沒怎麼樣?”
“主子,不止是巧竹的膽子小,奴才們的膽子都小。”小德子走到靈犀身邊擦汗道,“您下次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
“你們以爲我昨日腹疼是假的?”靈犀問。
巧竹和小德子對視一眼,迷茫了。他們的確認爲昨天靈犀腹疼是裝的,可三位太醫都說靈犀有先天不足之症,這又讓他們心中疑惑了。
靈犀嘆道,“我昨日的確是腹疼,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嚴重轉了。”
“那,那……”巧竹不解的問,“那劉太醫說娘娘的脈相時有時無……”
靈犀噗哧一笑,轉過身子從左臂上褪下來一隻細細的臂環,放在桌子上後道,“把這個緊緊的套在手臂上,太醫診脈時,手臂輕輕用力,脈便不見了。”
巧竹和小德子聽得目瞪口呆。
小德子晃了晃腦袋,不敢置信的道,“就這麼簡單?奴才不信,娘娘定是逗奴才們玩呢。”
靈犀笑着從矮炕上摸過一隻玉如意,遞給小德子後道,“你把這東西放在腋下,自己號自己的脈試試,當你用力夾胳膊的時候,脈便沒了,力道鬆了時,脈就又出來了。這和我帶的這個臂環是同一個道理。”
小德子半信半疑的接過玉如意放在了左側腋下,然後把右手搭在了左手的脈門上。
一用力,脈沒了,一鬆開,脈又有了!
小德子越試臉上的笑容越大,最後道,“娘娘,您真是神了,這招都能讓您想出來!”
巧竹見狀把小德子腋下的玉如意搶了過來,自己試了一番後,臉上露出瞭如小德子一樣驚奇的表情,“娘娘,這招您是怎麼想出來的?這,這太神了!”
靈犀淺笑不語。
這招還真不是她想出來的。是她前世時看一部電視劇,那電視劇裡的小痞子便是用這招來糊弄無能庸醫的。
巧竹把玉如意放回到桌子上,收了笑意後一臉擔憂的道,“娘娘,這招雖然神奇,卻淺顯的很。若是劉太醫他們日後發現了怎麼辦?您總不能日日戴着那壁環吧……”
靈犀一聲冷笑,“昨日他們來給本宮診脈,又沒有問本宮是否有戴臂環……”
“就是,”小德子也附和道,“就算劉太醫他們心中有這個想法,也定不敢問娘娘,更不敢在沒確定前告訴皇上,只能說娘娘身子虛弱這一甘的廢話。”
靈犀心中對小德子滿意,話鋒一轉問道,“仁妃那裡如何了?”
小德子向靈犀靠近兩步,小聲回道,“奴才昨個兒已經和霽月殿中的太監打探過了,仁妃腹中的龍嗣,保住了。”
靈犀伸出去端茶盞的手一頓,隨即笑了,“真真兒是個無能的,我昨日都已經給她創造了那般好的條件,她還是沒能除去仁妃腹中的孩子。仁妃也算是福氣大,我把劉太醫從她殿中調開,她居然都能安然度過此關……”
巧竹問,“娘娘,您說是誰對仁妃下得手?”
靈犀搖頭,吃了口茶後道,“不管是誰,其目的都與我一樣,那就是讓仁妃活得不舒服。不過此人手不狠,心不穩,白白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小德子猶豫了一下後又道,“娘娘,您此次一病,後宮之中倒是傳出了謠言。說您病得太是時候,也太過蹊蹺,說您……”
“說是我害得仁妃,是嗎?”靈犀接道,“這是我昨日裡病了,把皇上的一顆心都引到了我身上來。惹我不病,恐怕皇后娘娘已經和皇上請旨,帶着人來到咱們靈研殿中來搜宮了!”
“還是娘娘英明。”巧竹一下子便反應了過來,笑道,“您昨日一病,反倒讓皇后娘娘不敢向您下手了。”
靈犀放下茶盞,略有所思的用右手撫上小腹,隨後臉上掛了柔柔的笑意,“不是我英明,是這孩子機靈。惹不是他鬧的是時候,我怕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應對之策……”
永安六年三月十八,住在廣陽宮紅豆閣的蘭婕妤被住在永樂宮百花殿的慶美人在朱皇后面前揭發。慶美人說蘭婕妤嫉妒仁妃有孕,又因仁妃初入宮時曾經羞辱於她,於是買通了霽月殿的粗使宮女祥子在仁妃的安胎藥中下了大量的紅花,想至仁妃和仁妃腹中的胎兒於死地。
不僅是仁妃,追溯到永安三年,在嫺貴嬪的酸梅湯中下了大量紅花也是蘭婕妤,便不是當時居於漪蘭殿中月婕妤。除此兩件事外,慶美人還在朱皇后的面前哭哭啼啼,揭發了蘭婕妤曾經送了不少妃嬪含有麝香的荷包。慶美人也正是因爲這荷包,纔會查到蘭婕妤的所做所爲。
慶美人此話一出,立即便有長信宮中曾經侍候已歿了的麗才人的宮人站出來,捧着一個繡功精美的荷包聲稱那是麗才人的隨身攜帶之物,正是蘭婕妤還是美人是贈與麗才人的。
永安六年三月二十五,被廢的蘭婕妤,於冷宮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