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廢棄的老電廠,大雨沖刷着瀝青路,這難以被排水道消化的巨大雨水,已經沒過了人的腳脖,那微弱的金盃燈光,在這不見消停的雨幕之中,似乎也在顫抖着。
在積水之中,躺着兩個男人,兩個似乎在拼死掙扎,但是無法站起的男人。
躺在水中的阿濱,只能夠感受到身體的冰冷,剛剛所留下的傷口,在這個時候泛起了疼痛,讓他感覺整個世界在扭曲着,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心中無比無比的渴求着,或許自己能夠躺在這兒睡上一覺,也不錯。
這種巨大的疲憊感,似乎把他吞入了這個無邊的黑暗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他所經歷的故事就這樣一股腦的涌出,折磨着他,讓他怎麼都不得安寧。
就好似迴光返照一般,阿濱睜開眼,看着黑漆漆似乎什麼都沒有的天空,那是他所追逐的東西,也是折磨他的東西,他伸出手,雖然他早已經感覺不到手的存在,他努力伸向天空,似乎想要觸碰什麼,但是卻什麼都碰不到。
雨滴就這樣落在他的臉上,這一場持續了兩個小時,折磨着這一座城市排水系統的特大暴雨,終於有了幾分漸漸減弱的意思,但是這天,仍然是那麼黑的不見底,讓人心生絕望,究竟什麼時候,纔會亮起來,似乎成了此刻阿濱最奢望的事情。
就在他已經萬念俱灰之際,突然眼前出現那一張臉,這落在他臉上的雨滴,成了她的眼淚,慢慢滾燙起來。
阿濱努力睜大眼,卻怎麼也分辨不出那一張臉的模樣,她像是那小興安嶺雪地之中翩翩起舞的女人,她像是流浪者舞臺上唱着那執迷不悔的女人,她像是血液科堅持着自己信仰無比用力所活,用力所愛的女人,她像是夕陽下,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孩子。
他猛然的站起,似乎這一刻,那滾燙的眼淚,讓他的血液再次滾燙起來,他就無比孤獨的站着,就好似從來未曾倒下一般。
他一步步走向曹武岡,而曹武岡,只是雙眼死灰的看着天空。
“我...我...輸...了。”曹武岡用顫抖的嘴脣,發出這聲音。
阿濱表情冷漠,他俯身拿過曹武岡手中的車鑰匙,然後就這樣邁過了曹武岡。
車中,王霞落擦了擦車窗上的水霧,她看到了那一個搖搖欲墜走向她的男人,那是一個對她來說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她一時哭成了淚人。
車門打開,王霞落終於看到了他,傷痕累累的他,眼中滿是她的他。
王霞落奮不顧身的衝到他的懷中,感受着他溫熱,同樣感受着這雨的冰冷。
“抱歉,讓你久等了。”阿濱柔聲說道,雖然被王霞落緊緊抱着,他只感覺身體都要碎掉一般,卻擠出那一張如同陽光燦爛的笑臉。
她的眼淚,順着雨水落到阿濱的胸口,她哽咽的說道:“你還會陪我去看電影嗎?”
“會,永遠都會。”他說道,並沒有猶豫。
“我太過...太過...自私了...”她哽咽着,聲音已經斷斷續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慢慢抱緊她,喃喃的說道:“無論你多麼的自私,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比你還要自私的人,那個人,就是我,很抱歉,因爲我讓你見到了這個世界上太多的黑暗,儘管是如此,你還會,還會接觸我這個人嗎?”
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就算你是我黑暗一面,但也是我人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笑了,不過已經無法支撐着自己這身體,終於倒下,這一次是他倒在了她的懷中。
似乎終於,終於可以閉上眼,不去想任何事情的睡上一覺了。
這是他的戰爭,也是他的戰爭。
王霞落攙扶着阿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經失去意識的阿濱放到阿濱所開來的金盃上,好在王霞落是醫生出身,大體檢查了一下阿濱的身體傷勢,確認阿濱只是體力透支才造成的昏厥後,王霞落默默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阿濱仍然需要去醫院進行治療。
路的一邊閃起了刺眼的遠光燈,王霞落警惕的看着一輛開過來的大衆高爾夫,她潛意識的護在了阿濱身前,心中已經有了寧死也要護住把的覺悟,等那車停下後,下車的是一個看起來不算多麼凶神惡煞的青年,他掃了一眼眼前的局勢,然後對滿臉警惕的王霞落說道:“你帶他去醫院,我來擦屁股。”
王霞落這才反應過來這青年似乎是站在阿濱這一邊的,但是她仍然無法放鬆警戒,但是就這樣跟這個青年乾瞪眼也不是辦法,她拿起鑰匙,她雖然有駕照,但是離開駕校幾乎就沒有開過車,外加這輛破金盃着實不會給人什麼架勢體驗。
但是看看副駕駛那昏厥的阿濱,儘管王霞落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着,但還是發動了車子,很驚險的掉頭,就這樣龜速離開。
青年看着王霞落那開車模樣,顯然放心不下,但是他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一直目送着這輛金盃離開,他走向剛剛的戰場,但是一路走過來,一直看到倒在地上的曹武岡,這青年深深吸了一口冷氣,他無法想着,這一切都是一個人做到的,曹武岡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他可是清楚的很,但是眼前這一切,並不是武俠片,而是現實,這無疑刷新了這青年的世界觀,雖然給鶴靜開車的這兩年,他也見了不少世面,但是在這場景下,青年還是無法平靜下來自己躁動的心。
他綁住了曹武岡,還有那四個漢子,畢竟讓這幾人回過神來,他可對付不了,廢了一番功夫才把這五個體重平均都超過一百八的漢子拖到了那一輛GL8,關上車門鎖死後,青年才如履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拖着溼淋淋的身體回到自己的車中,摸出手機打了那麼一通電話。
何聚來頂樓。
劉興猛的一耳光打在李般若臉上,然後怒罵道:“你有什麼資格評論我?好...好...我今晚讓你們全部都死!!!”
李般若一邊臉已經被扇紅,他比起猙獰的劉興,完全是兩個極端,臉上是一種平靜,他說道:“興哥,今晚你想要動九爺,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劉興猛的掀翻那金盆,盆中的水灑落一地,這局面就好似這灑落的水一般,已經無法挽回。
張瑞東似乎得到了指示一般起身說道:“九爺,對不起了,我也沒有任何選擇。”
九爺仍然坐在原地,表情很是鎮定,他點了點頭說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是真理,所以我不會怪你們,但是你們也不要怨恨我心狠手辣,畢竟想要吃人反被吃,誰都怨不得。”
“魏九,我看今晚被吃的人,是你吧?”劉興冷聲說着,此刻走廊已經傳出了摻雜的腳步聲,劉興那早已經準備好的近二十號頭戴摩托車頭盔的亡命之徒已經涌出那個隱秘的房間。
九爺仍然一臉的平靜,平靜到可怕。
“條子,動手。”張瑞東知道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再說什麼,都毫無意義,他衝條子說道。
條子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就這樣刺了出去,然後抽出,再刺下去,這個動作就這樣進行了三個來回。
張瑞東不敢相信的看着這麼一幕,他的腰間已經盛開了血花,他瞪大了眼,看着這個由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條子,他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聲音顫抖的說道:“條子...你...你...”
“東哥,你是爲了生存,我也只是爲了生存罷了,所以咱們誰都怨不得誰,如果你真有什麼怨氣,大可以來找我,不過我們只能夠夢中相見了。”條子手中的匕首再次劃出,閃過一道銀光,張瑞東就這樣倒下。
房間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如此的戛然而止,唯有九爺的表情是那麼的平靜,他衝條子擺了擺手。
條子點了點頭,再次摸出一把匕首,然後衝出房間,怒吼道:“不怕死的,給老子站出來!!”在條子身後,是那黑壓壓的近二十號同樣能征善戰的保鏢。
這剛剛衝上走廊的亡命之徒們被攔在了半路,一個個看傻了眼,怎麼這本來是友軍的一夥,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敵對。
兩夥人只是相互怒視着對方,似乎就差一條導火線,就徹底引燃這兩個定時**,或許是條子的氣勢過去強大的原因,這羣羣龍無主的亡命之徒們竟然開始被逼的節節後退。
房間之中,鶴靜手機的鈴聲,打斷了這寂靜,鶴靜拿出手機,接通電話,聽過對方的談話,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收回手機說道:“曹武岡已經被阿濱解決掉了。”
九爺點了點頭,倒是李般若一時愣住。
“樓下曹武岡那一羣餘黨,就交給你了。”九爺對鶴靜說道。
鶴靜默默點了點頭,帶着劉阿蒙就這樣離開了這房間。
何聚來樓下,接到了消息的四輛金盃,嘩啦啦同時下來二十多號殺氣騰騰的漢子。
但是這黑壓壓一羣人,卻停在了何聚來門口,因爲門口出現了一個女人,一個此刻宛如有那麼幾分傾國傾城之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