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有三天記得愛侶名字
五天後只記得一半
十天不記得是他或她
二十天不記得是人類
接着下一生力量開始擴展
若投生爲鳥
曾對伴侶的熱望被對蟲子的飢渴取代
那時你所謂深愛人的那一章結束了
你轉生爲鴿子
在他腳邊吃麪包屑時不會注意到他
他也不會注意到你
我們是如此玩着輪迴遊戲
——宗薩仁波切
這是王霞落工作筆記的第一句,她信佛,卻無法做到每天對於眼前的煎熬釋然,也許這個世界上會有救贖,但是那並不是商店之中的促銷品,那隻屬於一小小的一撮人,並不屬於大多人,也許這就是命。
已經凌晨三點,她仍然沒有睡去,也許是因爲周圍所充斥着疼痛帶來的**的原因,她伸了一個懶腰,儘管明天會有一番苦戰,但是她仍然睡不着,每個大手術之前的夜,她都睡不着,也許是真真切切的掌握着生死一線的原因。
習慣性的在走廊轉一圈,卻看到了一個很突兀的景象,監護室門口,站着那個身穿綠色運動服的男人,她奇怪爲什麼這個傢伙沒有離開,似乎那個痞子已經回去,已經幾天沒有閤眼的周肖虎如履重負鬆了一口氣,已經在門口簡陋的小牀上睡去。
但是唯有這個男人,一動不動的站在監護室外,通過小小的窗口,在注視着什麼。
她走向那個男人,卻看到了他那緊緊攥着的拳頭,還有他眼中一直逗留着的淚水,這個總是笑的燦爛的男人,表情繃的那麼那麼的緊,她順着窗口看過去,那個因爲痛苦而緊緊皺着眉頭忍耐的孩子。
“人爲什麼會得這個病?”他一字一字說着,他沒有了笑容,因爲他的笑容跟這個極其極其壓抑的血液科,太過太過的不搭了。
“人的造血環境就像一條生產線。生產的產品合格是造血正常,部分不合格的產品能被分檢出來是免疫正常,這纔是正常的造血環境。如果生產的不合格產品過多,超出了檢驗分檢能力,讓不合格產品流出,累積多了就造成了病變,可能就造成了白血病。”她用簡單易懂的話語回答道。
他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指了指窗口說道:“有什麼辦法?”
王霞落的表情黯淡下來,搖了搖頭。
“每天都面對這些,很累吧?”阿濱把目光慢慢從窗口移開,看向這個不算高,有些瘦弱的女人。
王霞落露出一個自認爲很樂觀的表情說道:“累是累了點,但是每一次把一個垂死掙扎的人從死亡關頭拉回來,我才能夠感覺到我還活着。”但是她無論說的再怎麼堅強,在她的眼中之中,還是有着幾分柔軟在其中,因爲她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肩膀的女人。
阿濱似是察覺到了這一切,但是他終究沒有說,每個人都懷揣着沉甸甸的故事,戴着比誰都要堅強的面具,他不忍心戳穿這一切,他本也是這般的人,他說道:“很帥氣。”眼神之中充滿了柔情,還有幾分敬畏。
王霞落牽強的笑了笑,不知道爲何面對這個大男孩,心跳有些加速,也許是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對她露出這種柔情,她本以爲這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但是過了太久太久,變成了渴望,儘管她是多麼的不願意承認這些。
“我師傅常說人死如燈滅,此生不再來。他老人家似乎格外的釋然這些,但是等真正體會到這些的時候,卻是這般的悲傷,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加痛苦的折磨了,甚至勝過了死。王醫生,明天全看你了。”阿濱拍了拍王霞落的肩膀,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王霞落點了點頭,這一種重任,或許對於常人來說是無法忍受,卻是她最大最大的動力,她一直帶着這重重的擔子活着,所以才活的比任何人都要用力,因爲對她來說,面對着這些儘管面臨着絕望卻再次想要生存的靈魂,她怎能辜負。
流浪者酒吧的燈紅酒綠編織着這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的夜,李般若陰沉着臉,從三樓看着樓下陷入瘋狂的人們,他們又或者她們,無比無比用力着揮霍着自己的生命,對於剛剛從壓抑走出陷入這狂歡的李般若來說,這似是一場最大最大的諷刺。
老四老五兩人當然看出了李般若臉上的陰霾,所以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一旁,生怕觸了李般若的黴頭。
看久了,也許是覺得索然無味了,李般若突然起了,嚇了老五打了一個哆嗦,悄悄拿掉他那標誌性的墨鏡。
“這幾天就先交給你們了,出什麼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李般若冷冷的說道,想想那白色的病房,還有那個女人所說的,他就一刻不想在這裡待下去。
“般爺,有什麼我們能夠幫上手的沒?”老五悄悄問道,也許是太過了解這個男人的性格,所以才這般問,因爲李般若不被逼到死地,是不會對旁人道上一句,是一個撞到南牆,即便是頭破血流都不會回頭的偏執狂。
李般若搖了搖頭,拿起車鑰匙就這樣離開。
“老四,我覺得般爺有什麼事瞞着我們。”老五看着急匆匆離開的李般若,一臉擔憂的說道。
老四卻搖了搖頭,用手比劃着,這不算什麼標準的手語,但是老五卻是會意的點了點頭,這或許是這兩兄弟才能夠聽懂的語言。
“要是般爺在外面受了欺負,咱一定得連本帶利的給討回來。”老五戴上墨鏡,臉色露出幾分的狠色,又或者是殺氣。
這一次,老四點了點頭,並沒有絲毫的猶豫。
在這個點,街道早已經不再車水馬龍,李般若把車速提到100,打開車窗,吹着清清涼涼的風,希望自己能夠冷靜幾分,但是儘管那風吹出了他的淚水,還是無法讓他的心情平靜幾分,似乎很難接受這一切。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這個點,沒有大事他不敢打給那個人,但是李般若覺得自己真的有些抓狂了。
“九爺。”電話接通,李般若就喊了這麼一聲。
“流浪者出事了?”對面傳來九爺的聲音,雖然現在凌晨三點,但是九爺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有力,就好似不是一個剛剛從牀上爬起來的人。
“沒有,九爺,有一件事我覺得務必要跟你彙報一下,否則我睡不踏實。”李般若說着。
“說。”九爺只吐出這麼一個字,聲音之平靜,似乎一點也不介意李般若在這個點給他打這麼一通看起來並不算太過緊急的電話。
李般若把白天所經歷的一切,全部告訴了一遍九爺,沒有一點的保留,他對九爺有着絕對的信任,又或者依賴。
“所以說,錢你沒有收回來,還給他二十萬?”九爺說道,聲音之中帶着幾絲的玩味。
李般若嗯了一聲,似乎這是一件自己此刻想想都覺得有些可笑的事情。
“阿濱怎麼說?”九爺罕然問道,聲音雖然加重幾分,但是並沒有責怪李般若的意思。
“他選擇了留下,守着那個女孩。”李般若如實說道。
電話對面沉默了,僅僅是一分鐘左右的時間,但是給李般若的感覺,就好似過了很久很久。
九爺終於開口,不緊不慢的說道:“社會黑暗,天黑路滑,年輕的野心家不一定會成功,但終歸還要保留幾分善心。般若,我一直擔心你走到那麼一步,那就是手中唯有刀子,眼中唯有刀子,心中所剩着的東西,還是刀子,雖然無懈可擊,但是那不是人,只是一把刀子,刀子的下場是什麼?那就是被用鈍後被丟棄,這個社會已經不會有人再去打磨,不會出現第二個結局,但是現在看來,我這個擔心似乎多餘了。”
電話這邊,李般若臉上是格外格外嚴肅的表情,這是他對九爺最徹頭徹尾的尊重,聽完後,他纔開口說道:“九爺,我突然感覺自己很軟弱,明明這個世界沒有給予我任何救贖,爲什麼我還是做不到視而不見,這不是我所想象的江湖。”
對面傳來九爺的笑聲,格外豪爽的笑聲,笑過後九爺說道:“般若,如果你僅僅只是看到了這江湖的表面,那麼說明你已經輸了。或許對現在的你來說,還沒有必提及這個,但是永遠的記住,你不必爲了這個江湖而做李般若,那樣走到最後,只會剩下一個江湖之中的李般若罷了,你是想做江湖之中的李般若,而是想要一個李般若的江湖?”
“李般若的江湖嗎.....九爺,我覺得這些太過遙遠了。”對李般若來說,光是讓他這般活着,他就已經算是歇盡全力了,更別說留下什麼故事了。
“一點都不遙遠,你已經邁出去第一步了,不是嗎?這個江湖不會給予你的東西,你給予了這江湖,難道還不算是李般若的江湖?”九爺留下這麼一句,就掛掉了電話,留下一個正開着車,一臉神傷的李般若。
他仍然疑惑着,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所認爲這違背了他原則的,觸碰到了另外一樣東西,那個東西是什麼?
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