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由貴陽出沿驛路北上年關已屆不數日便要除夕衆人身處異鄉雖知決計無法在五日內趕抵北京但年節終究要緊這幾日心無旁騖便也星夜奔波能早一日回家團聚也是好的。
這日過得常德下一站便是荊州衆人走到傍晚看看距離荊州還二三十里路前下着村後不着店連趕了幾程路好容易到得一處小鎮便打算夜宿此地。
衆人駕車入鎮看此鎮商業不盛村落居民務農維生並無客棧驛館衆人全是老江湖便娟兒這些年也經常道上奔波此地既然無處可宿二話不說便問了路人直朝寺廟而去。
江湖強人多這幫匪寇不是躲在廟裡便是住在山裡是以逢山過廟皆須結伴而行。只是這行人兵強馬壯多是當今武林數得出名號的人物若有土匪強人自作孽恰巧用來服侍燒飯倒可以省去不少氣力。
來到鎮上居然不必問了便已見了一座大廟只見廟門廣場長寬百丈青石地裡滿是洶涌人潮。細細數去廣場裡聚集了百來處攤販絲竹悠悠東傳來喝彩掌聲撇眼去看又見到了黑壓壓的一羣人頭大約三四百人男女不一。
肥秤怪哈哈笑道:“妙啊!廟裡看妙戲!今晚可有得熱鬧了。”時在年關想來這鎮上定有什麼風俗喜事這才辦了賀歲廟會。衆人年關趕路原本個個唉聲嘆氣從那人潮中一路走過聽那戲臺上鑼鼓喧天攤販喊嚷叫賣四下一片喜氣洋洋自是笑顏逐開頗有爽利之感。
來到了寺廟卻是座觀音寺傅元影找來廟祝稟明借宿之意那廟祝還未說話便見到瓊芳左手拈香右手朝香火筒裡扔下三片金葉子金葉飄飄廟祝神魂盪漾大喜過望之下自是竭力招待不敢有失。
那廟乃是當地鄉人搭建格局頗見狹窄衆人只能在大殿席地睡臥雖不比客棧暖炕卻也強過露宿荒野三棍傑將那怪人放在地下自行燒飯煮水服侍小姐哲爾丹的徒弟也過去幫忙。那華山雙怪飯來張口倒順便沾了瓊芳的光自是大老爺的命了。
祝康從未出過遠門年節時更不曾在外地渡過自然歸心似箭啓口便問:“傅師範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回北京?”傅元影心下暗自盤算這瓊芳乃是功臣世家的唯一傳人年節時禮俗繁多加上元宵還得入宮賀歲剩下的路程自是越快越好。當下取出地圖便來尋找北返捷徑。
宋通明多年前曾在軍旅作戰地理甚是詳熟便道:“從荊州歸返北京沒有比穿過驛道更快的了。傅師範若要趕路不妨抄這條近路。”
衆人聞言各自過來圍觀一行人先前南下貴州先由運河水路轉至東南爾後穿越大半中國連過數省這纔來到貴陽若照宋通明所言從驛路直接北返這趟路乃是筆直而上經四省便能直達北京。兩者相較驛路北上雖然辛苦路途卻短近許多。祝康第一個拍手叫好雙怪、三棍傑也是頷連連。
衆人神情振奮傅元影自不好違背衆意正要答應匆聽一陣番話響了起來聲調渾濁說話之人自是哲爾丹無疑。衆人眼望那弟子聽他通譯道:“傅先生我師父說欽察部的馬兒走得快可容易顛波乘客。蒙古的馬兒走得慢卻能讓騎士平安到達。還請您多想一想不要冒失了。”
那弟子言語有些夾纏但此話道理不難明白便是“小心駛得萬年帆”之意。傅元影尚未回話那肥枰怪已是哈哈笑了起來道:“蒙古人的馬兒慢欽察人的馬兒顛咱們中國的馬兒卻是又快又穩。請你師父乖乖聽咱們的有啥好擔憂的?”
中國習俗之多最最要緊的便是新年。遊子每每幹裡返家衆人歸鄉情切無不頷連傅元影、娟兒、瓊芳也都意同稱是。哲爾丹聽了弟子通譯卻只皺眉不語。哲爾丹此行多立功勞先擒小白龍後救瓊芳傅元影自知欠了人家的情不願怠慢忙道:“前輩若有指教還請直說無妨。”
哲爾丹嘆了口氣接過了地圖放在木箱之上。陡見他伸指出去直朝地圖定下那指力好生霸道咚地一聲竟連圖下的木箱也刺破了。
木層紛飛粗大的指端越過圖上驛路圖文已然毀損不清但那指端停留的地方卻是西北無疑。肥秤怪笑道:“這是幹什麼?你想練大力金剛指麼?”
哲爾丹不善漢語也不去理會肥秤怪他伸指定在甘陝兩省目光凝在傅元影臉上靜靜地道:“拔阿圖兒。臥裡朵。”漠北宗師神態慎重說這幾個字時目光更是一瞬不瞬。算盤怪愕然道:“拔光禿頭窩裡躲?窩裡躲誰啊?老孃麼?”說着說自與肥秤怪相顧大笑。
傅元影卻無笑之意他凝視着西北一角眼中隱隱帶着煩亂。
“拔阿圖兒”又稱“拔都兒”女真語稱“巴圖魯”西回語稱“煞金”漢語一概驛爲“壯士”、“勇者”。那“臥衛朵”三個單音則爲“殿堂”之意。
“拔阿圖兒。臥裡朵”意思就是“勇者之殿”。
傅元影低聲說出這四宇須臾之間殿裡安靜下來。衆人望着哲爾丹的指端想起那遼闊的西北大荒漠臉色竟都有些驚白。
過得良久大殿裡傳來一聲呸卻是算盤怪當場倚老賣老聽他嗤之以鼻罵道:“咱們幾個過路人一不是大將軍、二不是大元帥不過走個路也不是去打仗送命?怎能招惹什麼麻煩?”
肥秤怪也道:“可不是麼?現下邊線好端端地沒事也沒聽說開打了幹啥繞路?”
兩名老者絮絮叨叨那弟子照實通譯了哲爾丹卻不理會一雙虎眼只凝望傅元影要聽他怎麼說。一旁“崆峒三棍傑”也凝望着劍術師範神情凝重。
事已至此傅元影自也不敢冒失想起這幾年邊防生出的種種傳聞心裡生出了忌憚當下順着話頭頷道:“前輩的顧慮確有道理我等此行北歸……”正說話間突聽一名女子輕聲道:“傅師範且慢答應。”
一片寂靜中紫主緩緩起身她面向哲爾丹將地圖提了起來。含笑道:“大叔路既然是直的想來你們蒙古人騎馬走路便不會歪歪斜斜的來走是麼?”說着將地圖折起交給了傅元影道:“諸君不必顧忌便依宋通明的意思直接沿驛路行走。”
哲爾丹咳了一聲那弟子勸道:“少閣主家師請你切莫意氣用事。”
瓊芳淡淡地道:“這不是意氣之爭而是道理之辯。路是供人走的我瓊芳身爲朝廷之人行得正、坐得端一無傷天書理二無殺人放火便算手無寸鐵我也不會繞路而行。”她眨了眨眼含笑道:“更何況如今還有哲爾丹老師在我又怕什麼呢?”那弟子爲之語塞把話通譯了哲爾丹自也不好再說只得勉強一笑算是答應了。
衆人趕了一天路商頁粱定便來吃飯飲酒。廟門外攤販雲集自也有不少吃食三棍傑便拎了不少回來。衆人席地飲酒雖非山珍海味卻也滿溢肉香羹湯眼看觀音菩薩坐神壇善男信女把肉啖那廟祝自是叫苦連天若非看在金葉子的面子上早把他們轟出去了。
此行雖不曾找回寧不凡但衆人勞苦功高瓊芳便親向衆人敬酒聊表謝意。但見少閣主談吐豪邁落落大方一時櫻脣行酒令纖手來猜拳酒到杯乾來者不拒真如男子也似衆人自都嘖嘖稱奇。瓊芳怕適才說話惹惱了哲爾丹更向他連連敬酒賠罪哲爾丹本就沒什麼氣喝了幾盅之後竟也健談起來。卻把那弟子忙得壞了。
一大壺烈酒喝下瓊芳酒量甚豪並無半分醉意只是身上難免香汗淋漓雖着男子儒裝卻芙肌微紅難掩天生麗質羞態。娟兒遞了手巾過去含笑道:“你要是好好整理打扮決計是個迷死人的美姑娘。”瓊芳聽了稱讚只微微一笑替娟兒斟了杯酒道:“多謝你了。”一旁祝康趕忙搶上笑道:“娟掌門風情嫋娜瓊閣主粉蒸朝霞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祝小子與你兩位佳人共處一室快慰平生。”娟兒笑道:“瞧你這張糖嘴你娘鎮日裡給你拍哄定是開心得很了。”
衆人聞言紛紛偷眼打量瓊芳燭光中但見佳人豆蔻年華芙蓉美黛以姿容而論確實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女。只可惜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劍客帶笑看衆家青年醒起“三達劍”的大威力一個個乾笑飲酒管她瓊芳多美也只是色字頭上的那把刀不可不成。
傅元影一旁聽着卻是低聲嘆息。這位瓊小姐自小男裝打扮不施胭脂不戴飾便在蘇穎面前卻也不曾着穿女兒服色。生平只有人誇她武功高強、性格剽悍又有誰贊過她的樣貌?看她未到出嫁生子之前這身男裝是脫不下來的。
正說笑間瓊芳見菜餚甚豐卻不見那怪人的影子便問三棍傑道:“那個人呢?還在睡覺麼?”三棍傑尚未說話肥秤怪已是笑道:“躺在偏殿裡睡呢。這怪物成日殭屍模樣他要爬將起來那才嚇死人哪。”瓊芳輕嘆一聲又喝了幾盅便藉故起身自行過去查看。
走不數步便聽背後宋通明問道:“你們說這老小子到底是什麼來歷?處處透着懸疑。”肥秤怪笑道:“住在水簾洞裡準是妖不是人我瞧咱們拎了只山海經的怪物回來了。”那怪人當時橫繩過谷輕功自然是了得的嘯聲也頗有威勢武功大有門道只是一行人除瓊芳外餘人不曾親睹他斬水斷流、掌破瀑布的大神功此刻聊起話來雖感興趣卻是玩笑居多雙怪更是滿口胡言大議論。
瓊芳不去理會他們自揣了一壺酒輕移腳步來到了偏殿門口她駐足觀看但見殿裡一片漆黑不見人影瓊芳略感害怕當下向神像“借”過了燭臺點着火光這纔敢朝殿內走去。
燈光照下只見地板上擺着一幅擔架那怪人背對着自己亂披肩赤足污衣那身影既顯孤單復又寒愴瓊芳瞧入眼裡心中微起憐憫:“好好的一個人卻爲何這樣糟蹋自己?”
回思水簾洞裡相會那怪人武功之強實爲生平所僅見以哲爾丹拳法之剛傅元影劍術之精恐怕都遠遠不如此人。誰知當時兀能說笑的一個人如今卻成了這模樣?
想起了蘇穎瓊芳以手支額不由怔怔無語心道:“男人們好似都是這樣受了委屈吃了苦便一個個自暴自棄。唉……好容易給穎請回了這個大夫哪知這人自己也是個病人。”煩悶之間又猜起那人的來歷當時心裡把他想成了寧不凡可後來又似不是便把他當作了大水妖看他現下復爲人形真不知他到底姓啥名誰有何身世典故。
那人狀似昏睡始終不動。瓊芳瞧了一陣便要出言叫喚只是聲音到了口邊卻不知自己該如何稱呼此人。看他滿面鬍鬚自非弱冠少年可是說他年過半百偏又一頭黑不見一根毫白。
瓊芳猜不透他的年紀當下搖了搖頭蹲到擔架旁柔聲道:“這位大爺咱們在外頭宴席好生熱鬧你也一塊兒來好麼?”
喊了半天那怪人對自己不理不睬想來是熟睡了。瓊芳早知如此倒也不以爲意從懷中拿出了一壺酒自顧自地道:“你若喜歡一個人獨處我也不勉強不過年節將至這兒給您留了瓶酒要渴了便喝些解悶要餓了這裡有片金葉子自己去買肉湯吃好麼?”她柔聲呼喚眼見那怪人毫無動靜便將酒壺輕輕放在擔架邊又從懷裡撿了片金葉子塞在那怪人的衣袋裡這才放下心來。
回入了大殿廟門外廣場兀自喧鬧門內衆人也飲得醉了那宋通明滿臉酒氣與華山雙怪聯手作怪三人按住祝康拼命拿酒去灌。一旁娟兒打着哈欠與傅元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再看哲爾丹席地打坐練氣運功三棍傑則與那徒弟清理碗盤收拾睡鋪。衆人各忙各的當真熱鬧得緊。瓊芳心中忽起溫馨想道:“今千年雖趕不及陪爺爺、穎過節但有了這許多好朋友相伴路上也不寂寞了。”
眼看瓊芳轉回殿來娟兒早在等候當下笑吟吟地走了上來看她輕啓朱脣正要說話陡然閭哲爾丹雙目圓睜已然站起身來大踏步奔到廟門前一臉肅殺戒備。瓊芳見他不明究理地站將起來兀自一臉殺氣自是嚇了一跳茫然便道:“怎麼了?好端端的……”話聲未畢傅元影也已翻身跳起手握劍柄沉聲道:“大家留意廟外有事!”瓊芳喃喃地道:“廟外有事?”
大殿裡衆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高低俄頃之間廟門外傳來一聲淒厲女聲啊地大響過去雖說廣場廟會喧鬧依舊清晰可聞。
這聲響如此悽慘自有什麼慘禍生出但外頭至少有兩千百姓門內自哲爾丹、傅元影起算亦有十來名高手人多勢衆卻也不怕。廟門緊閉傅元影正要開門察看猛聽廣場上一聲怒喊響起:“男女老幼聽着……”聲若洪鐘登讓整個廣場靜了下來。唯獨戲臺上的戲子還在作戲聽來是出“三顧茅廬”。
廟內衆人一臉愕然聽得廣場上的那個聲音兀自大吼厲聲道:“所有人脫去全身衣衫不分男女全數排做兩列靜候檢查!”那傷天害理的嗓音又加上一句吩咐:“有敢違命者!殺無赦!”
這些人說起話來簡潔俐落、冷酷無情比上匪更蠻更兇登讓瓊芳、娟兒等女子掩嘴驚呼。廟外一名婦女驚道:“脫衣衫?你們是誰?卻是憑什麼?”這些疑問字字要緊也是滿場百姓心中共同的迷惑隨着啪地一記耳光傳出慘烈的尖叫出百姓的疑惑全數消解了原來那些人憑的是這個。
攤車翻倒在地、男女老幼被迫分開驚惶呼喊四下響起“別碰我娘子!”、“啊呀!”“媽媽!”哭聲、叫聲、呼救聲聲聲入耳。雖然相距遙遠但廟裡衆人還是聽到了他們能想見老弱婦孺奔跑哭嚎的景象。
宋通明最是義勇登即怒道:“操你媽的狗!這還有王法麼?”管他門外是誰抄出了兵刀便與祝康並肩衝出。傅元影、娟兒也拔出了長劍隨時加入戰團。
砰地一聲廟門搶先被人撞開了。腳步聲雜沓大批人羣涌了進來。衆人眼裡看得明白只見廟門口裡站了數百名步卒帶隊之人體態高大面貌威武身穿重甲腰間卻懸掛“正統之令”。來人是本朝武官瓊芳心下一凜低聲傳令:“大家別忙着動是自己人。”
軍靴踏地聲響起刀槍如海浪前涌而來單是廟門口便達百名步卒廟外更是黑壓壓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那帶頭軍官舉起令牌喝道:“奉前線指揮使之命我等入廟搜捕遼匪!汝等莫得抗拒!”他抽出鋼刀喝道:“召廟祝!”一旁兵卒同聲怒喝:“召廟祝!”
那廟祝本已入睡一見大門被破慌不迭地帶了幾名童子一齊奔來察看哪知還沒來得及入殿便在院中給人壓倒刀槍架上脖子幾名兵卒喝道:“交驗度碟!”威風凜凜的喝話足已喊破人家的魂膽那廟祝嚇得全身軟嚅嚅齧齧地說不出話來那兵卒耐不住煩登時喝道:“沒有度碟便要脫衣!脫!”說着伸手去撕他的衣衫。
那廟祝慌張道:“爲……爲什麼?”那兵卒亮出令牌沉聲道:“這就是爲什麼你脫是不……”那個脫字還沒說出忽然間慘呼一聲身子已給人高高舉起聽得宋通明冷笑道:“當然脫老子脫你這狗崽子的褲子瞧瞧有無屁眼。”
宋通明才一動手猛聽帶頭軍官怒喝道:“大膽狂徒!攔下了!”刷刷數聲響十來柄鋼刀出鞘直朝宋通明殺來神刀宋家威名赫赫“翔鷹天雄”出手噹噹幾聲響已將大批刀械砍斷宋通明使出神刀勁自是威風凜凜。
來人武功高強那帶頭軍官卻不訝異只點了點頭道:“原來是練家子。很好。”伸手一揮暴喝道:“來人!此人乃是嫌犯疑匪!將他拿下!”
霎時之間地下傳來咚咚聲響音如擊鼓先前吃虧的兵卒全數退下廟門外搶來第二批士兵燭光照去精光閃耀一片來人手舉鋼盾一奔一頓砸得滿地巨聲。看那鋼盾達兩人高矮須臾組成盾陣之勢已將宋通明圍得密不透風。
宋通明單手提起那兵卒也不顯得怕冷笑便道:“哪一路混帳軍馬居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上?”他戟指暴喝朝那軍官怒吼:“吾乃山東奉萊侯之子宋通明着來人報上名來!”
宋通明吼聲如雷那軍官卻是置若恍聞聽他冷冷地道:“管你什麼猴放下刀來伏地投降你已闖下大禍了。”宋通明還沒說話祝康聲援友人已是“我呸、我呸”地幾聲那軍官揚起右掌傳令道:“盾陣……蹲地!”場中碰地大響無數盾牌同時落地百同一聲倍覺震耳。那軍官又喝道:“弓箭手、縛繩手……上前備戰!”
衆人眼裡看得明白盾牌縫隙間伸出了亮晶晶的箭簇再看數十根鋼杆挑着繩索高高舉過盾牌隨時等着纏縛。陣仗駭人前所未見再看那鋼盾厚達數寸便以寶刀重砍也未必劈得裂更別說是數百面同時包夾。當是專來擒拿武林人物的。宋通明與祝康兩人當其衝已是目瞪口呆。
宋通明把手上那俘虜高高舉起喝道:“你們別過來!我手上有你們的人……”
喊了半晌手上那人卻不答話末通明心急之下趕忙去看那人滿嘴鮮血雙目圓睜竟已嚼舌自盡了!宋通明顫聲慌道:“寧死不降…這…你們……你們是哪路軍馬……”
此時弓箭手已然預備只要狂射而出必將他倆射爲蜂窩也似。瓊芳怕出事了趕忙奔出人羣喊道:“衆位軍爺且慢!我等是北京過來的……”話聲未畢喝地一聲那軍官右手已然放落霎時百箭齊宋通明大驚之下趕忙使潑水刀法力圖自保祝康也在旋槍自衛傅元影怕那廟祝枉死了趕忙衝了過去冒險將他帶開衆人或靠身法精奇或賴劍術深湛這才保住身體無傷。
廟門外哭喊吵嚷廟門內打殺一片年關將屆這無名小鎮無故給人闖入卻又無端生出大禍瓊芳與娟兒一頭冷汗只能躲在大殿角落喘歇身旁箭羽飛灑而過雙姝彼此互望一眼驚怕之間心裡都沒了主意。瓊芳見弓箭稍稍停射忙提聲叫喊:“本人是北京國丈孫女、紫雲軒瓊芳你們到底是何路軍馬!”那帶頭軍官好似聽不懂人話聽得盾牌聲聲撞地大批步卒步步包圍又自喊道:“着來人脫解全身衣衫恭候查驗!可免一死!”
來人如此狂悖自讓瓊芳驚怒交進看這陣仗如此整齊習練有素專事對付武林豪傑衆人各自躲在角落卻也不敢衝上前去。娟兒心下害怕喃喃地道:“怎麼辦?咱們真要脫衣麼?”
那軍官兀自高呼:“無論男女……脫衣解褲……”、廟門外傳來相應呼喊:“分作兩列……可保不死!”瓊芳越聽越怒心道:“你們聽不懂人話總聽得懂這個。”掏出了火槍槍口向天砰地一聲大響火藥爆煙消瀰漫大殿一時聲聞數裡早已蓋下那軍官的喊話。
火槍製作費時乃是希罕珍物尤其短槍更是珍貴若非朝廷要員民間之人縱使富有也絕少有這等防身利器。瓊芳此舉自是要壓下那幾人的氣焰她賭上了性命自從殿裡行將上來朗聲道:“請你們上司過來說話!便說北京來的瓊閣主要見他!”
那帶頭軍官喊道:“預備射箭!”弓箭手行伍出身只奉上命不論其他號令一出早已彎弓搭箭。瓊芳俏臉驚白心道:“遇上瘋徒吾命休矣。”瓊芳非但是開國大公的嫡系後人也是當今皇后的侄女這些人要是射死了她不僅要賠上自己的性命恐怕還要禍延子孫。只是看他們如此兇狠的模樣想來職級不到多半不曾聽過“瓊閣主”三字今日恐怕真要慘遭橫禍。
杯箭正要出場內縱出兩道黑影左是鐵拳揮打右是寒劍飛送砰隆隆地一拳揮出巨力撞下盾牌受力彎曲壓倒了持盾兵卒眼看盾陣露出了一處缺口劍光旋即撲向兵卒之中瞬間刺傷十餘名弓箭手劍法之快世所罕見。廟內衆人歡呼起來均喊:“好呀!”
兩大高手聯袂出招勢道果然厲害一個是漠北宗師哲爾丹一個是華山劍客傅元影也只有兩人齊心協力方能剋制這等怪異盾陣。此刻盾牌已給打翻盾陣現出破綻哲爾丹、傅元影放手痛毆弓箭手、縛繩手都被點上穴道制服在地。餘人一涌而上雙怪、三棍傑直朝廟門衝殺那帶頭軍官連連指揮陣式卻都被宋通明、祝康等人阻下雙方各自叫罵全面短兵相接。
那帶頭軍官怒吼道:“反了!反了!殺死他們!”對方不再容情哲爾丹也殺紅了眼一時間連下重手已然打傷三數人每回給他的“大黑天拳”打中傷者必然直直飛出連着壓垮十餘人。
哲爾丹意猶未盡揮出雙螫直往帶頭軍官腦門夾去剛力出登能將他夾得腦漿進裂而死。
猛聽門外一聲斷喝:“且慢動手!”那聲音來得好急人影來得也快一名軍官飛入場中雙掌對雙拳內力掌風相互激盪哲爾丹上身一晃來人向後斜退兩步卸下了哲爾丹剛猛無儔的雄渾內力。
哲爾丹乃是武林間有數的宗師“大黑天拳”已有劈空掌的氣勁當足與“少林大金剛掌”對撞以蘇穎武功之高也不敢正面拂其鋒芒豈料一個無名武官竟有如此身手?衆人看入眼中自是面露訝異之色。
人潮分開那武官向前邁步問向那帶頭軍官厲聲道:“適才是誰開得槍?”那帶頭軍官手指瓊芳喝道:“這雌!”兩人近在咫尺對答時卻各自提聲叫喊聲嘶力竭料來這幫武人舉止粗魯習慣如此。那武官望向瓊芳已然認出她是女子又喝問道:“可知這婦女身份?”那帶頭軍官大聲道:“自道名號說是瓊芳!”
那武官朝瓊芳看了幾眼登時啊了一聲陡然間單膝彎曲跪倒俯朗聲道:“五軍都督麾下、河東遊擊將軍熊俊參見瓊閣主!”膝蓋才一觸地猛聽殿上傳來當琅琅幾聲響腰刀觸地大批步卒隨那那軍官拜倒。
那指揮之人單膝頓地行的是“九拜”之一的頓向爲營中將官所行之大禮。前一刻殺氣騰騰哪知上級一拜倒不必隻言片語吩咐滿場士卒便已隨之下跪逕向敵人叩拜連先前那兇狠囂張的帶頭軍官也無例外。衆人見了情狀一則以喜一則以驚喜的是總算來了個識相的驚的則是這隻兵馬紀律如此嚴明當真是舉世難得一見的精銳。
治軍第一要件便是軍法嚴整將命傳下無須一字解說這批步卒以上念爲己念全無自身思想作戰之時必定全軍奮勇毫無私心。瓊芳看得暗自害怕心道:“這批軍馬如此精良不管在誰手中誰都能自立爲王這領頭之人到底是誰?”趕忙去看那熊俊的服色此人三十出頭年紀脣上蓄着短髭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正要再看卻見了腰間那條龍紋黑帶。瓊芳啊了一聲趕忙拉住了娟兒低聲道:“是你姊夫的屬下。”娟兒慌忙去看果見那人佩刀上有着龍鏤刻真是五軍大都督麾下菁英無怪號令整齊紀律如此嚴命。
瓊芳沉吟半晌便向傅元影使了個眼色這位“劍術師範”最是精明每回遇上大事一定讓他出面說話。傅元影還劍入鞘上前寒喧道:“這位熊將軍公務繁忙卻還勞駕您遠道過來如何敢當。”那熊俊不去理他只淡淡地道:“你沒有官職在身退下去請瓊閣主上前說話。”
兩旁軍士大聲傳令:“請瓊閣主上前!”
這口氣活脫便是升帳上堂、軍法審問卻要瓊芳如何甘心屈從?少閣主怒火中燒好容易忍下了氣此刻卻又不得下作嬌叱便道:“傅師範替本座把無禮狂人的來歷問清楚!咱們回京奏明國丈一律究辦!”她從不以“本座”自稱此刻對方既要擺足架子氣憤填膺之下自也不必客氣。傅元影得了令箭等同有皇后國丈撐腰當下整理了衣冠拱手作揖上前含笑道:“熊將軍您軍職不到勞請退下去請您上頭的人過來便說瓊國丈有話請問要問他何以縱容下屬欺侮皇后侄女?”傅元影向來笑吟吟地與人爲善此時卻詞鋒銳利料來已有爲難對方之意。
國丈威那熊俊當知厲害哪知他無意多說只淡淡笑了幾聲轉朝地下屍看去那兵卒先前被宋通明俘虜之後嚼舌自盡性剛行烈。熊俊神色凜然沉聲道:“要見熊某上級還不容易?誰違反亂紀誰便站出來隨我回營受審!”
傅元影這廂話還沒說完對方居然又開了一條公案出來。傅元影嘆了口氣淡淡地道:“熊將軍你真不聽道理麼?”熊俊冷冷地道:“軍法便是道理闖禍的人站出來。”雙方面面相覬都知今日事情甚是難辦。只是熊俊手握數千兵馬瓊芳卻只有十來個人硬碰硬之下想來要吃虧了。
轟地一聲地下飛出了一枚石塊直朝熊俊而去。正是哲爾丹舉腳來踢。看他滿面火氣已想放手大殺飛石力道剛猛那熊俊不敢用手去接只以鋼刀隔開火光四射刀身晃動不休熊俊向後退開一步冷冷地道:“你們又犯錯了來人!除瓊閣主外餘人全數擒下問話!”
刷刷數十聲連響滿殿兵卒都已舉起兵刀熊俊瞪視瓊芳要聽她意思如何瓊芳審度厲害不得已問已要屈從哪知那哲爾丹不受管束大怒之下已將上衣撕破看他大踏步走入場中。看他雙拳上舉黑影籠罩拳鋒想來定要打死百來個士兵泄恨。反正他有可汗撐腰屆時殺人逃亡返回蒙古中國朝廷又能奈他何?
看兩方說得僵了又是一場好殺。傅元影心下暗暗盤算己方還有一張王牌料來熊俊不能不買帳。他連使眼色娟兒登時意會趕忙跳下場中喊道:“這位熊將軍我是九華山前掌門的師妹請你稍慢動手。”
那熊俊原本威風八面說起話來更是中氣十足陡見了娟兒卻是輕呼一聲大都督就這麼一個貌美小姨子軍中芳名遠播衆將官便沒見過面也曾聽過這位娟二小姐。熊俊第一個帶頭滿場兵卒躬身行禮同聲暴喊:“娟二小姐!”眼看娟兒嚅嚅齧齧回了半禮瓊芳蹙眉詫異忖道:“看來在軍營裡頭娟兒的面子比我還大。”
大都督的小姨子稍一露臉便讓大批軍士啞口肅立。宋通明冷眼去望看那熊俊臉上有些紅想來十之八九存有邪念冷笑便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麼?操你媽的去死吧。”娟兒怕雙方大打出手忙圓話道:“這位熊將軍我姊夫近況如何?身子還好麼?”熊俊不去理會無聊譏諷拱手回話:“回娟二小姐垂詢都督政躬康泰日食十斤肉夜飲十升酒強逾少年我等自愧不如。”
耳聽廟門外哭聲震天娟兒偷眼去看只見一名又一名男女脫衣檢驗大批人潮亂糟糟地不少*婦女掩住了裸露的胸脯哀哀啼哭許多男子滾倒在地想來都被打傷了。眼看瓊芳等人連使眼色忙道:“熊將軍我姊夫不是要你們善待百姓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趕快住手了。”熊俊卻往後退開一步喚來了帶頭軍官沉聲道:“你的案子你來說。”
那帶頭軍官朗聲道:“奉上命!賊匪潛入荊州燒燬糧草我等追捕賊人一路前來此地。是故搜索百姓便宜行事。”祝康搖頭嘆息:“便宜行事也不該脫女人家的衣衫。如此荒腔走板聚衆擾民貽羞朝廷不怕你家大都督殺你的頭麼?”
那帶頭軍官雙目圓睜怒道:“大膽狂言!”祝康嚇了一跳慌忙向後退開縮到傅元影背後去了傅元影擋到那軍官面前也不同他爭吵只轉望熊俊嘆道:“熊將軍奉勸你一句這名軍官做事莽躁閣下回營之後務須法辦此人。”傅元影向來溫和周到若非對方言行不妥已至極點必給對方留下後路。連他也這般說話可以想見瓊芳等人的心情了。
熊俊目光沉斂卻是搖了搖頭不置一詞。傅元影有些不悅了還不及作猛聽那帶頭軍官雙目暴睜須俱張步步向前怒喝道:“奉本朝律典!荊州乃前線緊急戰地末將奉行上令、寧死毋降、便宜行事!得此三條便君命亦有不受!如今賊匪身有刺花或做猛虎或做熊馬故須脫衣驗身!我等紀律嚴明何存一寸不軌之心豈下三濫之亂法惡軍可比?便大都督親來此地吾何懼之有?”衆兵卒提聲高嚷舉起盾牌撞地以振軍威。
眼看瓊芳等人驚得呆了熊俊微微一笑解釋道:“諸位戰時不比平時沙場也不是官場我等軍官出征不講什麼交涉機巧職級大者在場便須擔負全責。也因軍法如此只要大都督不在現場每個指揮都該勇於任事自任大都督。”他手指那位帶頭軍官道:“倘若他今日抓不到燒糧賊匪明早便要判斬……”他問向那軍官道:“鄒東你怕麼?”那軍官原來姓鄒名東看他肅立仰天大聲答應:“爲國戰死雖死無憾!”熊俊笑了笑道:“他身爲領頭今晚抓不到人自然人頭落地而如今換末將過來了我的職級較他爲高……”當下舉手自指含笑道:“若有差池惟某是問。諸位我等上得戰場人頭便寄下了你們還有異議麼?”
衆人聽得軍法如此嚴謹無不大爲駭然瓊芳沉吟半晌料來這些武官奉令行事卻也怪之不得。但門外百姓如此可憐又是不能不救緩頰便道:“不如這樣本座隨你去見大都督替你說項……”話聲末畢熊俊已然舉起手來沉聲道:“住口!”
瓊芳一臉錯愕那熊俊口氣轉爲森嚴說道:“說情說項、違法亂紀那不是幫我而是侮辱我的武名。少閣主再提此事休怪我將你提報軍法究辦。”
熊俊這樣說話卻是要逼瓊芳翻臉了。眼見這幫武人個個鐵打也似全數是些死腦筋的頑硬之徒傅元影等人個個叫苦連天都在思索解圍之道。瓊芳壓抑怒火咬牙切齒一陣她調勻呼吸頷忍氣道:“你們家大都督呢?我立刻要見他。”
“回秉閣主。”熊俊將目光迴向地下答道:“無可奉告。”
瓊芳雙眉一軒只當自己聽錯了提起嗓音大聲再問:“恕我耳背!勞駕再說一回!”熊俊也大起了嗓子朗聲道:“末將奉朝廷之命率兵協防荊州!只問戰務不問其他。伍大都督行蹤不定忽爾北上匆爾南下閣主欲知詳情不妨回京去問兵部。”
衆人瞠目結舌這熊俊要麼便推稱不知要麼含糊其詞這“無可奉告”四字一說直似把瓊芳當成了奸細。娟兒見瓊芳雙手握拳已是忍無可忍趕忙圓場道:“沒關係……我……我回家去問師姐……”
她轉頭望向熊俊拼命來眨眼睛慌道:“熊……熊大哥前線打仗了我……我姊夫過年時可以回家麼?”
熊俊低頭向地雙手拱舉過肩道:“回娟小姐的話前線戰況除兵部要員參酌軍機其餘軍務所涉無可外泄。”聽他如此說話竟連娟兒也瞞住了直是不可理喻。肥秤怪低聲笑罵:“去你媽的那你今早拉屎了沒?這也是軍機秘密麼?”算盤怪低聲笑道:“他痔瘡犯疼上場打仗沒氣力要給敵人聽了那還得了?當然是秘密了。”
場面實在太僵這批軍官眼中只有軍法全然不顧人情衆人默默無語忽見熊俊指向廟後道:“諸位荊州已然封鎖百姓準出不準進請你們由後門離開本鎮即刻東行。”語氣聽似溫和其實已下了逐客令。
衆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祝康見廟門外無數百姓給分作兩列個個衣衫不整提聲便道:“這位熊爺在下是河北祝家後人身有世襲爵位今日你要我們走我等自也不敢多言。只是容我斗膽求情外頭那些百姓很是可憐你們可否網開一面讓他們回家?”
熊俊悍然搖沉聲道:“戰場生死一瞬若要保國衛民便不能稍有放縱。今日枉縱賊人最後苦得還是百姓自己。他們日後會感激我的。”祝康無言以對宋通明卻是怒氣勃喝道:“操你媽的屁老子剝光你娘來瞄你日後會感激我是不是?”
熊俊冷冷地道:“我對你已百般容忍切莫再行放肆。請諸位現下立從後門離去倘若滯留不走我便照外頭百姓辦理。”他斜睨宋通明淡淡地道:“屆時搜身脫衣絕不容情。”宋通明手指娟兒哈哈大笑道:“**你祖宗十八代!若是娟掌門留在這裡!你也敢扒衣?伍定遠那王八蛋若是在這兒甘心他小姨子給人脫得精光?”
大都督受辱那熊俊怒吼一聲已然抽出刀來滿殿軍士厲聲道:“大膽!不許提大都督名諱!”娟兒怕了起來趕忙拉住宋通明慌道:“我走!我走!你們別替我擔心……”
熊俊動了怒大踏步上前咬牙切齒揮手道:“衆將官大聲報數從一至百計數之後此間若有外人佇留一率擒捕拘留軍法辦理!”衆士卒士氣大振紛紛提聲吼叫衆屬下一五一十地計起數來幾人更當着宋通明的面當場抓起廟祝撕裂他的衣衫。其餘數百人全數衝入大殿偏殿前去搜索賊匪對衆人已是視若無睹。
場面激烈衆人眼望瓊芳要看她如何示下娟兒不願與親人的部屬衝突只一股腦兒勸着走。瓊芳見對方帶有大隊人馬個個習練有素此時若不知避其鋒芒委實自討沒趣。她使了個眼色衆人掉轉了頭便要離廟而去。
大批兵卒兀自一五一十計數堪堪數到二十忽聽偏殿裡傳來大聲驚呼好似有人摔倒了。華山雙怪歡呼起來:“是那怪小子!”
此行尚有一人一個無人知曉身份的怪物。那怪人鎮日睡在擔架裡不食飯不言動當真天王也吼不醒這些時日全靠“三棍傑”耐心服侍熬了濃粥餵食這才活到這時候。卻不知那些兵卒要怎麼對付他了。
熊俊聽那殿裡還有別人卻是一聲冷笑大批部屬口中一邊計數一邊朝偏殿行去聲勢驚人。傅元影擔憂那怪人的處境忙道:“咱們把人帶走別要惹出禍端。”想起那怪人在瀑布裡的蓋世神功瓊芳卻是微微一笑大眼瞳轉了轉淡淡地道:“你們放心我這裡人頭擔保他們決計動不了那人。”
衆人仍有疑慮瓊芳啪地一聲把摺扇亮了開來揚風納涼笑道:“十萬個放心。我瓊芳看中的人決計差不了。”當下袍袖一拂率先朝偏殿走去。衆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華山雙怪眼看有好戲可瞧如何放過一前一候急急跟隨而去。
來到殿外但見人潮洶涌偏殿裡已無立足之處全是兵卒。瓊芳等人站到神壇上去瞧眼裡看得明白只見一人睡在擔架裡側身倒臥正是那怪人。熊俊正在他身邊大聲報數已然數到八十。身邊滿布縛繩手隨時預備抓人。
堪堪數到九十聽得熊俊喊道:“大膽刁民!起身候檢!”那怪入睡佛涅盤兀自閉眼不動好似昏睡八百年的睡神彭祖。衆兵卒一路計數越念越快越念越怒熊俊喊道:“……九十八、九十九預備繩索!”
五條繩索套出已然圈住敝人的頭頸四肢竟以五馬分屍之勢纏頭縛肢。殿內喊聲震天數十名軍士手拖繩索等候指令。熊俊冷冷一笑斜目望向瓊芳要聽她如何求情哪知這女子渾不在意兀自打了個哈欠。熊俊怒不可歇揮手喊道:“一、二!動手!”
繩索繃緊嘎滋聲響傳出二十名兵卒合拖五條繩索四人一繩但見諸人面紅耳赤上身後仰個個奮力朝殿外方向去拉巨力傳到那怪人喉嚨受勒四肢被縛定該慘嚎掙扎哪知他夢色安詳好睡香甜衆兵卒徒然氣喘如牛腳下卻只踩出了空步。
那怪人明明頭頸四肢給繩索縛住卻仍側睡不動。熊俊心下暗暗吃驚喊道:“再上去二十人!”腳步雜沓又加了二十名生力軍四十人合力拉動狂聲怒喊之下那怪人終於身子一顫右臂舉了起來衆兵卒高聲歡呼:“動了!動了!”
卻見怪人的右手朝向後背抓了抓癢過得半晌好似舒坦了便又伸了回去。
華山雙怪看得哈哈大笑熊俊又氣又羞趕忙喚人再上不到一盞茶時分熊俊又增派數十人殿裡幾無立錐之地衆人加力拉扯卻無法讓那怪人轉身。牛吼般的喘聲此起彼落那怪人倒也沒打鼾否則更讓人無地自容。
宋通明笑得打跌喊道:“姓熊的這位老兄是我的好朋友只有舔他的腳板才能弄醒他你可辛苦點吧。”熊俊怒聲大吼像是撲向羔豐的猛獅重腳直朝怪人背上踢落一聲悶響傅過熊俊面露痛楚之色單刀拄地低頭喘息不已想來內力反震一定吃了大虧。
衆人又感好笑復又駭然照着小白龍轉述那人若真在瀑布裡待過以白水大瀑的萬斤大水也不能沖垮他幾十名兵卒的氣力卻又算得什麼?瓊芳把這等異象看入眼裡大喜之下已是臉泛紅雲。
傅元影暗暗去看只見那人身下的磚石受力太過竟隱隱有碎裂跡象他啊了一聲心道:“借力導力這是武當的功夫。”本以爲此人是以“千斤墜神功”對抗一衆將官依此瞧來這怪人卻是以內家心法抗衡把衆士卒的力量導入地下這才令得磚石受力崩碎。
熊俊驚怒交迸喊道:“拔刀!此人大膽犯禁涉有重嫌糧草決計是他燒的他只要再敢抗拒不從我們就殺了他。”偏殿刀光閃動數十柄鋼刀全數出鞘。
瓊芳一口氣出得透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高聲喊道:“熊將軍這人昨日還躺着不會動哪裡能燒糧?你是夢見到的麼?”熊俊面紅耳赤第一個拔刀去斬喊道:“看你動是不動!”猛在此時那怪人呼地一聲瞬間直立而起那怪物雙膝不必彎曲只腳跟微微力便如強屍般起身衆人見狀無不大感駭然全數向後涌倒。
不動如山一旦動作便以驚天之勢站起那張鬍鬚醜臉由地下飛起險些把熊俊撞個正着他慌張下急使“張果老倒騎驢”以醉八仙身法向旁臥倒這才閃避開來。
傅元影心下暗暗推較已知這是內家黏勁的應用當是以後足跟爲支點方能如車輪般旋轉起立。自忖勉強能夠辦到但要似他這般行雲流水卻是萬萬不能。
此時百來名兵卒兀自拉扯繩索那怪人陡然站起衆人慌忙向後退開用力過猛一時人仰馬翻順延百來人的跌勢向後繃拉在怪人身上扯緊繃直反又把百名兵卒倒彈回來。看那怪人孤身立於人海有如千年古木、盤根錯地人人驚惶喊叫撞跌滾摔偏殿裡滿是狼狽兵卒。熊俊生平未曾見過這等怪事提刀再上咬牙道:“你…你好大膽…”
“大膽”二字一出那怪人忽然雙眼睜開好似大夢初醒瓊芳雖然站得遠卻見那怪人的目光極爲清澈便如那日水簾洞裡所見相同溫潤晶瑩目光掃過偏殿衆人熊俊當其衝竟如驚弓之鳥慌得向後急退。
那怪人朝衆人看了看又朝地下擔架瞧了瞧眼見有瓶烈酒便取了起來輕輕喝了一小口。
看他喝得滿意了居然把瓶子揣入懷裡當作枕頭抱着慢慢閉上了眼好似要睡臥回去。衆兵卒大驚道:“又睡了!又睡了!”熊俊急道:“把他的牀搬走!快啊!”衆兵卒叫苦連天喊道:“拉開擔架!拉開擔架!”衆將士給那怪人逼得手忙腳亂醜態百出瓊芳等人忍住肚子不笑痛高聲喊道:“天子呼來不下牀自稱臣是睡中仙!”
大殿裡陣陣喧譁又是罵聲、又是笑聲那人誰也不理會本已躺回了擔架欲待再睡忽然之間竟又坐起身來眼睛望着廟門外側過臉龐好似在傾聽什麼。
那人不動不說有如一顆石頭隨意一個神情一個手勢都足以讓衆人屏氣凝神。陡見他神情若此卻不知又有什麼怪事正好笑間哲爾丹忽也咦了一聲低低說了句番話自行側過了臉望向廟外又過片刻傅元影、宋通明雙眉一軒連那熊俊在內全都轉望廟外。瓊芳滿心茫然正要問話忽見娟兒豎指脣邊示意瓊芳噤聲跟着閉上雙眼低聲道:“有聲音。”
瓊芳眉頭一皺正要再說忽然之間耳中傳來了一陣低響她也察覺了。
那是一種低響既悶且沉說不出是什麼前所未聞不太像是這世間的東西。瓊芳撇眼望向廟外天際聲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出卻不知起於何處。
怦……怦……
響聲再起乍然聽來好似太古魔物蠢蠢欲動又似天界巨人雙手合掌彷彿直直震入耳鼓隨着心臟一跳一跳。衆人便掩上了耳孔身遭也能知覺異響。兩名少女對望一眼心頭起了異感肥秤怪慌道:“這是什麼聲音?可是快過年了年獸爬出來了麼?”熊俊臉色鐵青嘶啞着嗓子:“兩軍主力已到荊州大戰隨時開打……”聽得此言那怪人忽然雙肩顫動逕自跨步向前直朝廟門走出。熊俊醒覺過來怒喝道:“拉住他!不許過去!”
話聲甫畢繩索摔落在地那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瞬間便已解脫麻繩。看那污穢身影已在刀槍之中消失衆人驚疑不定轉瞬間喊聲從廟外傳來那人竟如穿牆而過。所有的禁令全被怪人破除此時根本管不到瓊芳、娟兒他們了。熊俊又驚又怕雙足落地高高彈過廟門直直追入場中衆人驚奇之下便也一個接一個奔出廟門。瓊芳擠在人羣裡站在石階頂端美目挪移只在看那個佝僂駝背的身影但見那人右手拿着酒瓶正自低頭去喝左手向前推擠面前十餘面盾牌立地若牆卻不住被迫退卻。
人海擁擠數達千計那怪人默默向前如裂海而行盾牌後的數百人全是壯碩大漢軍旅精銳此刻聲嘶力竭千人勉力以肩膀身體去頂卻如蜻蜒撼柱全然無法阻止那人前進陣式接連受擠受壓隨時都要潰決。
這場面實在太怪廣場中男女老幼呆呆地看着全都靜了下來。此人動靜自若睡臥如山嶽之尊起身行走如大河奔騰不受節制。看到此處任誰也都滿心駭然。宋通明乾笑道:“這……這是怎麼練的?”衆人鴉雀無聲卻聽傅元影低聲道:“天下第一大水造就的吧?”衆人聞言卻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若非天然險境煎熬錘鍊誰也修煉不到這個地步。
俄頃之間那怪人仰天長嘯形若猛虎悲嚎聲波震動之下當場人仰馬翻陣仗裡便給他逼出了一條通路。衆百姓見有機可趁一個個攜家帶眷全都躲在那人背後隨他向前行進場面已然大亂。
突然間那人飛身跳起直從衆兵卒頭上飛躍而過嚇得衆人慌聲大叫。肥秤怪驚道:“喂!那小子跑起步來了!咱們要不要追啊?”瓊芳有如遇上新奇童玩的小孩兒此時滿臉興奮不住大叫:“不能放他走!大家過去抓他把他帶回北京!”當下第一個奔將出去雙怪互望乾笑:“人家幾百個都攔不住我們怎地抓他啊?”祝康笑道:“他不是一路跟着我們來麼?哪還需要抓!快走了!”背後傅元影、末通明、三棍傑搶上護駕隨着瓊芳的腳步擠開人潮直向怪人追去。
那怪人開始力奔跑身手既快且怪躍起飛奔便在兵卒頭上跳躍不休此刻荊州方向似有異動非但上空隱隱有着火光那低沉悶響更聲聞數裡不歇不斷那怪人沿着聲響源頭奔跑橫衝直撞間轉瞬奔出兵卒陣式自行落地衝刺熊俊此時也率軍追趕衆人大呼小叫追跑不休。
敝人飛身向前面前卻是座戲臺後頭搭了棚架高達丈許熊俊大喜道:“圍住他!”黑影將至臺上的假孔明嚇得手足無措一時慌忙蹲倒正要慘叫間那怪人雙腳騰空竟從高臺上飛躍過去此人縱身之高几達數丈假孔明自是瞠目結舌。又在此時衆軍官飛奔而來衆人一齊跳躍卻紛紛撞在戲臺上一個個墜落下地慘不堪言。
假孔明驚魂甫定與假皇叔面面相覷二人相互扶持正要起身驀地又是一個黑影撲來颼地振衣聲響來人二十來歲看她身穿儒生服色容色儼然只從高臺上飛身穿過形如大鵬展翅。
這人正是“紫主”國丈孫女瓊芳。
飛過了戲臺面前已是一片平野那怪人平地裡短程衝刺越奔越快如離弦之箭背影越來越模糊。瓊芳心中慌張拼命追趕陡然間身旁兩個身影搶先過一個飛身飄出宛如蝴蝶曼妙卻是娟兒另只蠻牛伏地加長腿大步縱躍卻是哲爾丹。這兩人一旦趕上眨眼間便把瓊芳遠遠拋在後頭。長力奔馳最是講究內息連過五里路功力深淺便已分出那哲爾丹腳步穩健始終追在那怪人背後相距約莫百尺。瓊芳滿面通紅竭力調節呼吸奈何胸肺疼痛幾欲炸裂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娟兒原本居於領先此刻也已緩下腳步反被傅元影前。
瓊芳、娟兒輕功心法卓呼吸氣息、力縱身的法門遠一般江湖人物。但她倆年歲尚輕內力不如這些高手悠長此時已有脫力之象便一路喘氣緩步行走宋通明、雙怪等人又一一了過去背後“三棍傑”趕了上來便陪同少閣主身畔以防不測。
離前線越近耳中低響越見勁急一記接着一記啪啪踏踏益沉重瓊芳見沿途已如廢墟民宅焚燬樹林盡伐火焚痕跡四下可見不由得心懷恐懼娟兒看入眼裡也是俏臉驚白緩緩又過一里已能望見荊州城池。瓊芳等人見宋通明等人立於道上卻已裹足不前忙問道:“怎麼不走了?”
宋通明伸指朝向天邊示意瓊芳去看。她心下納悶擡頭望去赫見荊州夜空滿布黑影籠罩了整座城池形如妖魔天降。雙姝心下害怕喃喃問道:“這……這是什麼?”宋通明吞了口唾沫低聲便道:“這……這好像是狼煙……”
衆人駐足觀望又聽悶響不斷好似前方隱藏着什麼巨大妖魔讓人不敢貿然過去。正猶疑問匆聽道路上哭聲震天道上匆匆駛來數百輛板車竟是些逃難百姓。眼見一名婦女攜家帶眷哭哭啼啼而來瓊芳攔住了問道:“城裡怎麼了?”那婦人驚恐不定好似受猛虎驅趕只不住望向背後慌聲哭道:“又來了!又來了!你還愣這兒做啥?快快逃命啊!”
那婦人哭喊得極爲悽慘更讓衆人心裡慌祝康咳了一聲正要說話忽然間耳中嗡地一聲那低沉悶響竟已停頓。那婦人本在啼哭忽然間也已感到異狀竟然忍住了淚。
荊州方位一片悄然可此時此刻卻只有更加詭異天邊白雪飄飄風過焚林靜謐得讓人慌。
祝康按耐不住乾笑道:“好靜。”這兩個字明明壓低了嗓子乍然一聽卻有些刺耳。
瓊芳見那婦人嘴角抖正想再問內情赫於此刻砰地一聲大響傳過大地匆爾震動不止夜空裡傳出銳響數千只嗩吶劃破夜空嗚嗚刺耳赫然便是敵我雙方萬軍同擂戰鼓如天雷轟然如火山噴震耳欲聾原來先前衆人在鎮裡聽到的低響便是這沉猛鼓聲。
那婦女大驚道:“來了!來了!快逃命啊!”推開了瓊芳急急奔逃而去其餘百姓簇擁接踵沿道推擠全數朝小鎮方位奔逃。
眼看雙怪抱吵粱團祝康也縮在宋通明背後三棍傑護衛小姐把她裹在覈心那瓊芳緊緊握住娟兒的手掌中滿是汗水。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如何是好猛聽荊州方向響起雄渾歌聲竟有數萬人齊聲高唱!
拌聲沉鬱不能辨認只見黑暗之中遠處黑霧般的山野亮起了一片又一片鬼火看軍容之盛直是前所未見。火蛇長龍逐漸盤旋下山沿途纏繞好似要勒死荊州城。
瓊芳取出遠筒去看入眼所見那漫山遍野間全是魔兵鬼卒這些人有的赤裸上身矗舉大毳利刀有的做回民服色頭纏白巾有的卻如尋常鄉長百姓只是不論何種裝扮口中都在不絕高歌。宋通明借過遠筒一望之下身上便已微微顫:“幾年不見……長得蝗蟲也似這可怎麼得了……”
便在此際背後衝來一人正是熊俊他帶了大批兵卒提聲喝道:“你們別再攪和了!怒蒼賊匪立刻要攻城了!還不快快掉頭!”瓊芳尚未說話耳中爆響一聲雷城池上轟隆爆炸巨響傳過南城一角開始坍塌墜落了無數泥沙石塊。
大戰已然開打殺聲大起瓊芳等人擠在道路上只見面前百姓絡繹不絕全數朝自己這方涌來轉看背後從小鎮方位過來的朝廷援軍不住跟上兩邊人潮對撞軍士們提鞭揮打驅散百姓逼得他們驚伏亂竄一個個滾入道旁的田梗。
親眼目睹亂世戰火瓊芳等人面面相覷都感忐忑。祝康怕了起來他握住宋通明的手掌喘道:“宋……宋兄……我……我可不要和……和那些人照面……”宋通明醒覺過來忙道:“瓊閣主前方情勢紛亂大家先回小鎮再說!”瓊芳想起傅元影慌聲道:“不成傅師範還在前頭……”宋通明一股腦兒搖頭:“傅元影這般武功定能保住自己我們走自己的。”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言中都有驚惶之意正待掉頭離去卻聽一聲尖叫娟兒不知怎地竟然推開了衆人自管飛奔向前。衆人大驚失色紛紛喊道:“你這是幹什麼?停下來啊!”娟兒毫無理會之意她腳程奇快區區雙眼一睞便已奔出百尺迎面奔向逃難人潮須臾間不見蹤影。
瓊芳怕娟兒出事只得急起直追雙姝一個跑、一個追隨時會奔入戰場之中宋通明、祝康無奈也只能飛奔過去。過不多時三棍傑也已趕到衆人沿途推擠百姓一路叫喊只是離戰場越近殺聲越是震耳欲聾到得後來喊聲連自己都聽不清了。更別說是娟兒了祝康大聲喊問:“她爲什麼要望前跑?她想找傅師範麼?”瓊芳茫然搖卻也不知是何緣故。
又過數百尺前方現出了日月旗柵欄壕溝連綿數裡數萬名重甲步卒提刀帶槍躲於壕溝之中嚴陣以待。人數雖多卻是悄然無聲。瓊芳一行人來到陣式背後猛聽一人提聲暴喝:“口令!”瓊芳嚇了一跳還未及說話大批箭簇已然掉轉過來將衆人全數指祝一名將領見衆人回答不出便將右手高高一舉衆人心知肚明這人右手一揮落便是萬箭穿心的慘況宋通明慌忙去喊:“我們是朝廷的子民!別亂來!”
那將領不去理會登時喝道:“搜身!”大批兵卒涌了上來逐一搜查瓊芳不願這些人觸碰自己的身子只得向後閃避忽然刀光一閃雪白的頸間已被十來柄長刀架祝三棍傑上前欲救幾百柄長槍攔住道路無數鋼刀指住全身要害頓也動彈不得。
這就是戰地數萬人對面開殺講究的是殺敵之斃敵之衆尋常武林人物若不精擅長刀重戟單靠區區近身搏擊之術根本難從人海闖出。若是膂力弱小之輩更是死路一條。
瓊芳已被制住眼看大批男子伸手過來隨時都要受辱猛聽一聲嬌喊:“別碰她!她是瓊國丈的孫女瓊芳!誰敢碰她的身子!誅殺全家!”瓊芳湊眼去看人羣中一名女子放聲高喊冒險替自己解圍正是娟兒。看她左手仗劍脈門卻給一人扣住了。那人身穿僧袍頭戴鋼盔原本坐在凳子上聽聞“瓊芳”一宇趕忙起身慌道:“瓊施主到了?”
瓊芳拾眼去望那人身穿僧袍手提丈許鋼茅他走到自己面前使了個眼色大批長刀離頸無數兵卒便守到一旁。那人解下軍盔露出了戒疤禿頂果然是名和尚。瓊芳驚魂未定勉力凝神強笑道:“大……大師法號如何稱呼……”那禿頭男子合十躬身自道法名:“小僧靈玄見過瓊施主。”宋通明等人此時也給放開了聽得“靈玄”二字無不又驚又喜:“少林寺的靈玄大師來了?當真久仰!”
“達摩院中三寶聖羅漢堂前四金剛”瓊芳雖不曾去過少林寺卻也聽人提過當今的四大金剛乃是“真玄如識”眼前這位靈玄大師便是羅漢堂座位列四大金剛。衆人才一說話壕溝裡爬出了一名將領聽他大聲道:“又是你們這些人?大戰即將開打請你們早些離去要有什麼萬一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衆人聽這人口氣悻悻轉頭去望又是那熊俊來了。
這靈玄地位遠較熊俊爲高神色卻頗爲謙遜聽他溫言道:“不打緊咱們還沒有衝鋒這幾位施主還有時光離去。”大敵當前靈玄不改少林武僧本色仍與諸人一一見禮行的全是江湖禮數。他命人放開了娟兒合十欠身:“一萬個對不住戰場之中小僧不能任憑娟施主犯險只有得罪了。”
瓊芳見娟兒完好無缺登時放落了心事忙道:“這兒……這兒究竟生了什麼事?”
熊俊一聽瓊芳來問軍情登時連使眼色靈玄卻毫無顧忌說道:“不瞞施主。怒蒼賊匪月前攻破漢中三面圍困襄陽。只要荊州城被破運輸之路斷絕襄樊隨時斷糧。”
襄陽城高水深居民多達幾十萬戶從來第一難攻誰知居然慘遭敵軍包圍。這西南第一等重鎮若要失守天下必然震動。衆人聞得戰況如此緊急自都駭然無語。靈玄手指荊州又道:“這荊州城過去數月裡來回受圍不下三次至今戰死二十幾名督軍百姓顛沛流離賊匪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城內早已殘破不堪。”祝康慌道:“我們過去人在北京從未聽過這些消息……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熊俊聽得此言登時咳嗽連連靈玄道:“朝廷不願百姓驚恐這才瞞住了消息。諸位施主們左右沒事那就快些回去吧。”宋通明低聲問道:“荊州守得住麼?”
靈玄一臉茫然轉朝熊俊望去。衆人顫聲道:“不成了麼?”熊俊語氣平淡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咱們幾名將領南下之前都已囑咐了後事何懼之有?”幾句話一說更顯出凜不懼死的武人氣魄。衆人想起往昔京城安逸的歲月轉看這些將士的沙場辛勞均有肅然起敬之感。
衆人正自說話忽然噴吶齊鳴戰鼓同響黑暗中敵軍同聲怒吼驚心動魄的巨響傳來天地黯然不再存有別的聲息衆人心搖神馳極目遠眺但見曠野中黑影散開炮車一輛輛拖將出來敵軍已在佈陣。大戰開打城池戰與平原戰隨時出陣瓊芳害怕起來正要說話猛聽己方陣地傳來暴雷也似的呼喊背漣十餘里無數將士拔刀向天狂聲呼喊。
瓊芳掩住了雙耳那靈玄的喊話聲響穿過手掌直直震入耳裡聽他高聲道:“衆將官聽命!
沖垮炮車、推倒雲梯爲保四境萬民平安吾等爲國捐軀日後永登極樂!”衆將士聲吶喊霎時打開了柵欄直朝戰地衝出。一名軍官囑咐瓊芳:“攻城戰開始我軍已然衝鋒無力保護幾位還請快快離去。”但聽敵方步卒高聲吶喊數十丈高的妖物從人海中行出正是攻城雲梯一座座均如通天高塔直聳城頭雲梯之後則是炮車數達百輛一輛輛給人拉入戰地靠着兵卒衝殺開道方纔一尺又一尺朝城下推進料來城池一入射程便要開炮轟炸。
戰場亂糟糟地兵刀碰撞中四下滿布廝殺攻方急於立陣開炮轟垮城門守方全力衝撞敵陣絕不讓他們安下炮車。熊竣靈玄等人皆在殺敵只是敵方強悍果敢縱以靈玄武功之高居然也有人能和他單打獨鬥連斗數十合不落下風卻不知來人是誰。
瓊芳等人呆呆看着陡見敵方掉轉炮口想來覺了此地的埋伏轟隆炸響火光閃過瓊芳耳孔麻痹也似迷濛之間但見鮮血火光漫吵粱片柵欄旁煙消瀰漫屍體飛上了天支離破碎。
瓊芳一向膽氣豪快此刻卻也面色如土雙肩更是微微抖。她趕緊去拉娟兒只想帶她急逃回小鎮至於這裡誰勝誰負荊州守得注守不住那也不是她管得着的。
瓊芳伸手去拉哪知掌裡卻拉了個空。她慌了起來目光挪栘驚見一個女郎急欲穿過柵欄似要朝前線行去看背影正是娟兒。瓊芳強撲而上一把將她拉倒尖叫道:“停步!不準過去!”
如此廝殺場面這娟兒卻似失心瘋一般只想飛蛾撲火瓊芳死抓着她娟兒卻是掙扎不止兩人一個推一個拉便從小山丘上往下滾落直直墜入了戰場之中三棍傑與宋祝兩人慌聲大叫便也穿過柵欄急急來尋。
瓊芳與娟兒滾入草叢眼見好友舉止異常瓊芳喘息不已奮力抱住她厲聲便道:“定神!你到底想做什麼?”娟兒放聲大哭:“走開!我好想師父、好想阿傻!別管我!別管我!”
瓊芳“氨了一聲已然懂了原來如此兩人相識十年頭一回見她哭泣原是爲了這個情由。
“御賜鳳羽”唐士謙怒蒼山第二把交椅人稱“青衣秀士”。這位驚動正教的術士不是別人正是昔年九華山掌門也是眼前這位少女的嫡傳親師。
娟兒痛哭不已趴在好友懷中啜泣瓊芳聽她哭得辛酸正想出言安慰驚見眼前火把映照亮晃晃的刀山槍海朝草叢緩緩行來看旗幟上繡“西三路”瞧來絕非朝廷兵馬。瓊芳生平第一次與逆匪當面遭遇全身不禁起抖來了。
猛聽號角鳴響敵軍已然察覺自己黑影滾滾不知有多少人瓊芳驚惶大叫眼看己方陣地約在背後數百尺此刻要想生還只有急逃回去她拉住了娟兒全力朝小丘奔回。
嗖地烈風掃來背後大刀橫斬卻是朝自己身上砍來若要中實了恐怕不是斷成兩截而是給厚重的刀刃撞死。瓊芳心裡慌張只得提起鐵扇去擋當地巨響傳過這鐵扇乃是精鋼鑄造不虞毀損只是對方大刀委實沉重手腕劇痛之下再也握不住扇柄護身兵器竟已落地。
風聲颼颼大刀震落了鐵扇之後瞬間加力直朝瓊芳的腦門砍下。雙方無冤無仇對方卻如此兇暴瓊芳雖曾行走江湖卻末見過這等無端仇殺一時只能抱頭尖叫坐以待斃。
當地一聲巨響長劍橫空架住了來襲兵刀出手之人卻是娟兒她將瓊芳護在背後眼中強忍淚水喊道:“不準碰她!不準!”敵將安坐馬背黑暗中瞧不清面貌看他一言不只是加力砍殺手中大刀居高臨下不住加力娟兒雖然輕功高絕但敵陣之中如何得用?手上長劍更被巨力震得歪曲扭折瓊芳從懷裡拿出火槍喊道:“娟兒!我來幫你!”
正要開槍猛然間天搖地動夜空裡飛來一物霎時間鮮血四溢灑得雙姝滿面都是面前卻是一塊驚天大石竟活活把敵將壓成肉餅。雙妹還沒來得及掉頭尖叫身旁炮彈炸開正正打在身邊二十尺遠近震得雙耳幾欲聾聵二女震駭之餘只能相互摟抱大聲痛哭。
“殺啊!”曠野裡一路朝廷軍馬趕來了全力與逆匪周旋廝殺肉搏戰血淋淋地開始。
雙姝相互扶持在戰場中拼死奔逃殺聲蓋住了雙耳聽覺正前方卻又滿布火光瓊芳根本不能辨別敵我一時只是哭叫不休大聲道:“告訴我?這就是前線麼?”
江湖的拼鬥與這兒相比彷彿是兒童的戲打。眼前這些人臉上滿布仇恨怒火彼此不管是否相識見面即殺沒有招式沒有規矩四處可見全是人頭滿天殘骸遍地。弱的、小的在這裡只能死只要摔倒地下瞬間便給站立的一刀捅死而那站立的兵卒又給魔龍般的駿馬吞噬……
沒有感人肺腑的訣別也聽不到揮別妻小的遺囑死者中刀之後喉頭哼出嘎啊啊地怪聲瞬間又給兇嚎怒喊所淹沒連哭聲都無能出……
瓊芳驚嚇過度不能言語反而娟兒給刺激之後腦子已然清醒許多大半時候都靠她保着瓊芳。兩人靠着長草掩護一路伏地爬動美腿嫩手都被幹草芒剌割傷。好容易見了小丘已近己方陣地正想一鼓做氣衝回去忽聽戰場上傳來陣陣歡呼好似有什麼變異雙姝心下害怕偷眼回望只見遍地死屍中一輛高聳城頭的雲梯車穿過火海一員威武大將站立車頂揚鞭指揮衆匪羣起歡呼吶喊如雷:“小呂布!小呂布!”
娟兒聽得這三個字如中雷擊她滿面淚水癡癡望向雲梯上那位高高在上、器宇軒昂的大將但見他取起長矛用力拋擲黑電也似的飛影直直射向城頭須臾之間矛頭刺穿高懸巨匾“荊州城”三字轟然墜落竟被長矛戳落下地。衆匪士氣大振喊道:“下來了!下來了!”
霸王氣勢睥睨城頭小呂布氣運丹田嗓聲連過數裡渾聲道:“弟兄們!今日奪下荊州!爲襄陽之戰鋪路!”敵軍歡聲雷動炮聲炸響“小呂布”提鞭半空虛打啪地一聲亮響聽他縱情吶喊:“推!推下荊州、攻佔中原!打!打下城頭、殺敵萬千!”
雲梯車緩緩前行無數士卒冒死拉動繩索霎時同聲高歌:朝升堂暮上牀賊官污吏偷銀兩;吃你娘着你娘豪門招妾討你娘;食無肉哭無淚天下貧漢盡懸樑;殺牛羊備酒漿早開城門怒一場怒蒼入城不納糧!”
歌聲悲憤隱帶激昂卻又夾雜着無數哈哈大笑讓人倍加駭然。終於轟然大響雲梯已正正架上城頭。“小呂布”提聲高喊:“天下義士聽命!不當差不納糧好酒好夢睡華堂痛痛快快怒一場!”方天畫戟砍過連殺數十人縱聲喊叫:“全軍進城……劫掠荊州!”大批反賊一個個爬上城牆全數殊死衝鋒。“小呂布”守護雲梯車更是見人即殺兇勇無比。
戰況急轉直下荊州守將急急調出“八牛火弩”箭頭點燃火光影動直朝雲梯車射去。
這弓箭號稱千斤之重張弦需百人合力又稱“三弓牀子弩”只要一箭正中便能射翻雲梯車。那“小呂布”一馬當先畫戟打出狠命去砸火箭粗大如柱的箭桿受力揮打已然射偏但巨力傳到也將他震得蹣跚欲倒整輛雲梯車受了猛力登時傾斜搖晃大批步卒便墜落下去。
“小呂布”全身着火口中卻在哈哈大笑形容如同癲狂左右解下水囊紛紛朝他身上澆灌他都置之不理只昂大叫:“破城!攻破荊州城!西路軍加把勁兒!第一個踏上城頭!”
城牆敵將毫不氣餒也是高聲迴應:“燒死他們!來人!全軍準備火弩燒掉雲梯車!”
“瘋了……全瘋了……”
東門坍塌守軍一個個殊死抵抗竟無一人投降。西門佔了上風火弩把雲梯車射翻摔死了上千敵寇那些慘死的將士卻還在哈哈大笑。眼看“小呂布”一臉亢奮率着屬下衝向城頭分毫不在乎性命瓊芳頹然無語她抱住掩面痛哭的娟兒也已怔怔坐倒在地。
打仗的人瘋了……看戲的人也瘋了……她怔怔望着敵我雙方眼前那廝殺怒號的鬥場如同地獄卻也如同天堂讓英雄們一個個哈哈大笑然後縱情自焚慘死沙場之中。只是這場戰究竟是爲什麼?爲了君?爲了民?還是爲了什麼偉大崇高的東西她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她撫着娟兒的秀淚水不自覺地落下……
陡然間一聲長嘯破空而來好似石上清泉登使萬軍心頭一涼好似一股狂風帶走了沙場的吶喊殺聲這寧靜來得好生古怪彷彿啞病轉爲瘟疫染傷了數萬人的嗓子。
片刻之間風聲呼嘯沙場上只餘那空曠悲涼的嘯聲其餘別無聲響。瓊芳茫然起身驚見城池北方行來一隻軍馬煙塵漫漫中瓊芳啊了一聲低低喚道:“他來了……”
“大都督!大都督!”
戰場再次爆起了呼喊或滿懷喜悅或充滿驚詫從寧靜到暴亂那熱切吶喊直似迅雷不及掩耳瞬間把整個戰場燒得火紅。瓊芳手拿遠筒癡癡望向那個身影不只是她全場數萬人的目光都定在那人身上好似他是無上神明只有他才能終止這場無止無盡的大戰。
龍手大都督一個值得勇士追隨的人也只有他才能爲這場戰爭的是非做出了斷。
率軍遠征百匹駿馬坐正一十七人十乘十的方陣快馬中端坐着讓人聞名喪膽的“一代真龍”那面做四方的男子寬肩厚腰身穿布衣那令人鴉雀無聲的悲聲長嘯正從此人口中出。
“龍皇動世保國衛民的時刻到來!”一十六名屬下同聲長嘯大都督現身整座城池已然沸騰。此時不需兵法不用權謀四方城門打開大軍殺出城裡城外全面巷戰肉搏。
勝負就是榮譽熊俊也好、靈玄也罷朝廷每個武將都在等這一刻盼能與宇內無敵的大都督並肩作戰在這慷慨激昂的一刻人人都是“一代真龍”。荊州是否落陷已不再那麼要緊要緊的是自己死得其所爲百姓光榮戰死爲正義二字獻身從此便能流芳萬古成爲忠烈堂中的英魂。
守城一方士氣大振人人如同癲狂攻城這廂別無二法求勝之道唯有消滅氣焰來源全力圍攻“一代真龍”!
此時此刻城池不再是進攻標的真龍一垮士氣崩解荊州便要自行落陷。怒蒼西路主將合力轉進全面包抄龍手大都督。
在戰場萬軍的注視下大都督空手離鞍孤身翻下方陣快馬天塔般的身影大剌刺地邁步前進看他逕朝敵軍招手似在示意對手放馬過來。
正統王朝第一勇將單挑從來不遇對手。“一代真龍”欲待以一敵衆衆賊西路主將不能示弱便由“小呂布”帶領全力合圍開殺。他們不再騎上馬背高手對絕馬匹只會妨礙手腳。叛軍高手如雲刀光劍影、氣功飛掌將場中的灰衣漢子緊緊裹祝
包圍圈子逐步收緊一套又一套精妙的招式施展出來劍、拳、戟、槍、鞭十幾個沉默身影翻翻滾滾場內爆出一個又一個火花。真龍不僅被襲也不斷反擊他的武功沒有分毫花巧拳是拳腿是腿一招一式直收直進既沉且快一會兒鐵手轟然劈落與重掌正面對決一會兒飛腳狠戾掃出盪開百斤金刀雄渾內力所到之處痛楚悶哼不絕傳來。
至陽至剛的勇力交揉敏捷無匹的腳步身法再平淡無奇的武功也是當世最巔峰的絕招數十招過去一個又一個同伴無聲無息地慘死一個又一個死士揉身再上。只是不管來了多少人都無法傷他分毫。連“小呂布”身爲主將也是接連中掌僅能勉強自保。而最最可怕的是那聞名於世的龍手還蟄伏在鐵套裡至今未曾使將出來……
總歸一句話……
真龍坐鎮在此正統王朝固若金湯!
雙妹茫然呆立怔怔望着“一代真龍”放手大殺過去瓊芳也曾見過這位伍大都督當時僅覺得這個方臉男子寬厚慈和讓人想不起他的五官可現下一眼看去瓊芳卻再也忘不掉他的形貌。
也許龍神屬於戰場只有在修羅場上見到他方能看到真龍的真貌……
瓊芳喃喃自語身子搖搖欲墜突覺身上一緊竟給人抱在懷裡。她醒覺過來赫見兩旁景物倒退而過轉頭看去馬背上的卻是傅元影。一旁娟兒也給一人抱起看他手提大刀滿面沉穩卻是哲爾丹。兩人全力護衛須臾間便把雙姝帶回了陣地。
此時肥秤怪、算盤怪、三棍傑均在馬上五人各駕一騎全力向那小鎮奔逃瓊芳想起那怪人慌道:“那……那個人呢?找到他了嗎?”傅元影低聲安撫:“他應該回廟裡了我們回去再說……”瓊芳受驚過度一時嚅嚅齧齧答不上話她坐在馬背上耳聽戰場殺聲遠諷回去望微弱天光照下敵兵不知怎地好似不敵早已沸騰的朝廷軍馬此刻已逐步後撤。荊州守軍源源不絕朝遠處山丘挺進想來要確保今夜戰果。那“龍手大都督”並不隨軍追趕只昂然戰陣之中一動不動。
天色已近黎明經過一夜血戰到底死了多少人……快要過年了他們的家人會不會哭?
瓊芳轉回頭來幽幽嘆息正在此時又聽戰場殺聲大起炮聲不斷瓊芳等人相顧愕然不知此時戰事已定卻爲何另有變故?
衆騎一同停下回眺望但聽驚惶喊聲不斷一隻又一隻軍馬從山丘逃了回來天邊遠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偏又看不明白瓊芳再次取出遠筒去看兩片西洋鏡鉗在竹筒兩端她稍稍轉動赫然間眼裡出現一片黑色盔甲。
青黃紅白黑天邊冉冉上來了一道軍旗黑底紅宇的旗幟那是……那是……
“怒”字旗!遍屬怒蒼本部的總寨軍旗!
來自天地桿秤的另一端來自朝廷王法的正對面那引得世間英雄驚惶失措、令得無數志士立誓正法的大反賊終於要現身戰場!
瓊芳兩手顫抖遠筒險些摔落在地。傅元影見她這等神態便要撿起去望便在此刻遠方傳來滔天大笑激昂的馬蹄踐踏彷彿要以無比怒氣踩破中州大地。
光明之所以是光明正因世間有黑暗。怒王現身戰場真龍帶來的士氣全數澆熄沸騰的熱血逐步平靜化爲一片冰涼冷汗。傅元影嘴角抖竟不敢拿遠筒去看。
朝廷衆將眼望西方眼中隱帶恐懼。士氣即將崩解陡聽城門口傳來長嘯:“荊州本部軍退入城中!協防軍馬匯聚西門!”龍手大都督一聲令下荊州大軍重整陣式嚴陣以待。衆將官想起本朝武神在此便算反逆魔王到來那也未必便敗滿場將帥士氣一振四方城門重新闔起城頭炮臺也已填彈上膛只等敵軍開來。
傅元影驚恐不定怒蒼主力已從襄陽轉來這場戰爭卻要怎麼收場?他拉住了瓊芳大聲道:“大夥兒快走!朝長江出!”
馬兒前行瓊芳也不知是興奮抑或是害怕全身抖的她此刻卻仍回眸去望。
據說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曾在廟堂中看過這個傳聞的人物。她想親眼目睹這個爬過九重天、墜過無邊地獄的大人物是否也如傳言一般的殘忍無情?她很好奇也更想明白當黑與白、光與影、對與錯、是與非全面對撞之時這個遼闊的天下……
會變成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