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巴到達九寨溝賓館,安頓好客人後,青松來到餐廳跟大堂經理接洽。

不多時,櫻子也來到餐廳,問:“嗨,客人的餐桌在哪裡?”

青松連忙轉身,手一指,應道“喏,靠窗那兩張桌子。”隨櫻子走向那兩張桌子。

“不錯,不錯。”櫻子走到餐桌邊,隨手理理檯布,“青松,這可是我第一次帶團哦,你千萬不要讓我帶砸了。要是客人投訴,我丟了工作,我可是要怨恨你的哦。”

“不會,不會。”

“不會?哼,記住,爲客人講解的時候,要讓客人分享你的目光。”櫻子的臉瞬間泛紅。

“嗨。”青松的也臉紅起來。糟糕,講解的時候,我的目光分明就沒離開過櫻子的臉,客人回去後要投訴的恐怕是我?“時間好像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領客人到餐廳吧。”

櫻子隨青松來到客房走廊,客人陸陸續續走出房間,隨青松和櫻子來到餐廳。

待客人落座,酒菜上齊,青松爲每一位客人斟滿酒杯,也爲自己斟滿一杯,端起杯子,敬道:“歡迎大家來到九寨溝,一路上,有我服務不周到的地方,請多包涵。乾杯!”

“乾杯!”客人們一起幹完杯。

青松轉身欲走,回到自己與駕駛員的餐桌就餐。

松田先生起身,按住青松的肩膀,說道:“呵呵,青松君,別走,就這裡跟大家一起用餐吧。哦咦,勞駕,你移個位子出來。”示意自己身邊一位老太婆挪一挪位子。一個服務員趕忙移過一張椅子來,青松坐下。

松田先生站着致辭:“呵呵,各位,這次九寨溝之旅,蒙大家擡舉,公推老夫當旅行團團長,老夫就不客氣了。借中國主人的酒杯,預祝大家旅行愉快。乾杯!”

“乾杯!”客人們再次乾杯。

松田先生落座,客人們彬彬有禮地動起筷子來。青松也拿起了筷子,忍不住偷眼瞄一眼自己座位對面的櫻子,趕緊低下頭去。

客人們寒暄起來。

“松田先生,這次旅行,你又該作幾首漢詩吧?回到日本後,讓我們這些老太婆也拜讀拜讀,長長學問。”

“呵呵,在中國人面前談論漢詩,那不是板門弄斧麼?”松田先生把頭轉向自己身邊的青松,“青松君,你不知道,老夫有個癖好,喜歡作漢詩。她們在取笑老夫。”

“漢詩?”青松來了興趣,“不就是唐詩嗎?在中國,今天也早已沒人作了啊。”

“對啊,青松君,你說,老夫是不是個老古董?”

“不是,不是,松田先生,你不是老古董,你是在爲我們中華文明傳承着千年薪火啊。”

“呃,你這話聽着倒是順耳,青松君,你也作詩嗎?來,碰一杯。”

“作詩是酒足飯飽後侍弄的雅好,我天天忙着工作掙錢,哪有那份心思啊。”

“你這話又不順耳了,杜甫是酒足飯飽後再作詩的嗎?”

“杜甫要是酒足飯飽的話,恐怕就成不了杜甫了。再說,我也沒那水平啊。”

“沒那水平,可以學嘛。老夫聽出來啦,青松君,你一路上的導遊即興講解詞,就是一首首好詩嘛。呵呵,來來來,吃菜,餐桌上,不能談論詩歌,大家又要取消老夫了。抽時間我們私下聊聊。老夫一談論詩歌,他們就都會一下子跑光了,飯也不想吃了。呵呵。”

“哈哈,是啊,他呀一談論起詩歌來,三天三夜都完不了,我已經忍受了他50多年啦,受夠啦。”青松身邊剛纔讓出座位來的老太婆應道。青松這才只知道,她是松田太太,連忙端起杯子向松田太太敬酒。

“50多年?50多年算我白給你上課啦,到今天,你還分不清楚杜甫和杜牧。”

“嘻嘻,我也分不清杜甫和杜牧呢,松田先生,你也爲我也講講吧。”櫻子隔桌奉承道,向松田先生舉起酒杯。

一桌老太婆紛紛舉起酒杯,鬧鬧嚷嚷:“我們也分不清啊,松田先生,你爲我們大家啓啓蒙吧。哈哈哈。”

松田先生招架不住,連連告饒,又轉頭問青松:“知道我們日本人怎麼讀漢詩嗎?呵呵,漢字是從你們中國傳到日本的,日本人都認得。一首漢詩,我們日本人倒着讀,意思就明白了。”

“嘿嘿,漢語的語法結構是主謂賓,日語的語法結構是主賓謂,難怪你們日本人要倒着讀。請,請。”青松示意松田先生夾菜。

晚餐後,青松獨自來到九寨溝賓館外的小河邊,望着天上的月亮星辰發呆。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高原的月亮與別處不同,你分明看得見月宮桂樹在搖曳,聽得見寂寞嫦娥在嘆息。她在嘆息什麼?莫非真的是“高處不勝寒”,太孤單?廣寒宮裡,輕抒廣袖;月桂樹下,躊躇徘徊。輕抒廣袖無人伴,躊躇徘徊無人憐。月亮邊星辰倒是熱鬧。你擠着我,我挨着你;有的在追逐,有的在躲閃;這顆在擠眉,那顆在眨眼。把個寂靜天庭,吵鬧得沸反盈天。松田先生不是要我學着作詩麼,我也試試吧。

天上正如同人間,

幾家歡樂幾家愁?

每到秋來,惆悵還依舊。

爲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山,今又紅;

人,空增壽。

欲向山澗垂釣鉤,

誰與共?

來年春來際,

櫻花可比秋葉紅?

青松在心頭默吟一陣。奇怪?我怎麼會胡扯出這麼幾句老氣橫秋的句子?文不文,白不白,彷彿是個孤芳自賞的前清遺少,難道我的心境真的老了?沒老啊,白天那種澎湃濃烈的激情都哪兒去了?莫非眼前沒了她,我的心境又是一片蒼涼?大地需要綠草鮮花裝點,人心又何嘗不是?一顆孤寂的心跟荒原有啥區別?

“嗨,沒睡?”

這聲音好耳熟,我沒做夢?別慌,慢慢回頭,“啊?!真是你。”青松驚喜萬分。

“嗯哼,我陪客人轉街去了。瞧,買了這個。” 櫻子把一條藏族女孩子的紅絲巾往肩上一圍,“路過這裡,看見了你,就來……融化你。”

“融化我?”

青松沒被融化,反倒變成了根冰棍,硬邦邦呆立原地。定定地望着櫻子,動也不動;眼見月光撲向櫻子的臉,櫻子的臉太光滑,月光站不穩,星星點點,滑落而下。

這時候,青松直後悔自己幹上了導遊這一行:導遊講解是站在上方,面對衆人,嘴裡雄赳赳地胡說;求愛是單膝跪地,面對一個人,低聲下氣,苦苦哀求。自己站在上方,面對衆人,雄赳赳胡說慣了。此時此刻,應該單膝跪地,面向櫻子苦苦哀求才對啊,可這膝蓋怎麼彎不下去?

儘管青松沒有單膝跪地,可櫻子依然感到自己心理上高出一大截,佔着至高無上的絕對優勢,低下頭去,問:“你,你還沒看夠?白天給你看了一整天。人家的臉現在還在發燙,都是給你的目光燒灼的。明天,可不準再這樣燒灼我。小心把人家的臉點燃了,變成個骷髏頭,嚇死你。”

“哦。”青松木訥地應道。

櫻子側頭瞄一眼青松。你不是很能說嗎?說呀,瞧,這月亮,這星辰,這寂靜山巒,還有這身邊小溪伴唱,多麼美好多麼浪漫的背景,你就當自己是在出演“羅密歐與朱麗葉”臨時隨便編幾句臺詞嘛。你的抒情臺詞應該憂鬱中飽含癡情,熱烈中不乏哀怨。人家的拒絕臺詞都準備好了呀:哼,休攀我,攀我夠你受。任你發盡千般願,哪怕東海海底現。惱你三百六十日,愁成個苦瓜樣。還是一個字:休!

但青松傻站着,脖子往前伸得長長,彷彿變成了一頭長頸鹿。

櫻子精心組織的對白臺詞沒法說出口,生氣一跺腳,作勢欲走,並未移步。

“櫻子,在日本有人等你嗎?”青松急出一句話來。

櫻子氣急而笑,真是個阿呆,人家要的可不是這句臺詞啊,你怎麼把前面的對白臺詞全都省略掉了嘛?有你這麼直奔主題的嗎?哼,一點兒浪漫也無。不行,得罰你把前面臺詞統統補上。櫻子悠長地應道:“你問這幹嗎?當然有啦。”

眼見青松耳朵豎起來,旋即耷拉下去,看得櫻子幸災樂禍好愜意,耐心地等待着青松說點兒好聽的。

可青松乾脆從長頸鹿變成了木頭。

櫻子失望得不行。哎,你可比白天差勁兒多啦。到了晚上,到了月光下,反倒這麼笨?你就把車上講過的臺詞重複一遍不就行了嗎?看你傻的喲。那些臺詞,本來你應該只講給本姑娘一個人聽的呀,你卻講給了一大幫老太婆聽,把本姑娘的獨享專利特權白白贈送給一幫老太婆分享。哼,氣人,阿呆。

櫻子動了真氣,轉身就走,但,腳步不快。

青松更急出一句話來:“請代我問他好!”

櫻子頭也不回,笑意從嘴角盪漾開去,走了好遠,大聲唱:“我—定代你問我媽媽好!さよなら!”

第六章第三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八章第五章第六章第十九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五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十三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六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三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二章第六章第十八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第三章第二章第六章第一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三章第一章
第六章第三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三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八章第五章第六章第十九章第十七章第六章第五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第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章第十三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六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三章第十章第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二章第六章第十八章第三章第十六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一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十七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第三章第二章第六章第一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三章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