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的心卻彷彿氣象預報裡最近頻繁出現的一個詞彙:全球變暖。
在成都雙流國際機場跟櫻子分別後,青松失魂落魄地回到浦東。一下飛機,青松就撥通了櫻子的手機,聽完櫻子哭哭啼啼的責罵後,青松的心安穩下來,涌起一股暖流。
從那以後,這股暖流就包裹着青松的心。青松感到充實,感到振奮,說話做事,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勁兒。
心充實了,可腰包卻癟了。一個月下來,掙的錢連電話都不夠,只好頓頓泡方便麪。方便麪也認準一個牌子,日清拉麪,好像這樣就能跟櫻子更靠近一點。青松在電話裡告訴櫻子,我現在成了哈日族了,連吃方便麪也吃你們的日清拉麪。櫻子知道,青松把自己的伙食費也搭進電話費了,漸漸地,由被動接聽,變成主打打來,擔憂青松吃日清拉麪吃壞了身子。青松順杆爬,說,反正這身子是你的,不是我的,吃壞了活該。這下子,櫻子更不樂意了,再三強烈命令青松不準再吃日清拉麪。青松電話裡諾諾連聲地答應着,可一放下電話,依然我行我素,泡一盒日清拉麪了事。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眼見元旦將近,青松起個赴東京看望櫻子的念頭,但不願把這念頭過早地暴露給櫻子,電話裡確認櫻子在元旦期間不會離開東京的準信後,青松開始準備起來。好在青松供職於旅行社,簽證,訂便宜機票,這些事情難不倒他。等到簽證機票已經到手,青松這才告訴櫻子,明天你到成田機場接我。
大年三十,青松乘上了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班機前往東京。
飛機飛越東海,青松的心情也像東海般翻滾。這麼慢?簡直是隻蝸牛。好不容易到達東京機場上空,眼見富士山山頂恰如新娘披在頭頂的潔白婚紗,青松的情緒又陡然高漲,心快要跳出胸膛。飛機,快!下降!可惜,飛機又在天上繞開了圈兒。哎,要是這飛機能垂直下降就好了,省得在天上繞圈。
青松對日本生出同情來。國土太小,連多修幾個機場的地皮都沒有。哪兒像我們中國,虹橋機場不夠了,立馬再修個浦東機場。看看機翼下面一連串起飛的飛機吧,一架跟緊一架,比人民廣場公交車總站發車還要密集,真擔心後面開飛機那傢伙一腳油門踩大了,撞上前面那架。趕快把櫻子接到中國去吧,我們中國的房子也比你們日本的大。
飛機終於降到地面。
隨着人潮,青松朝機場出口走去,越走越邁不開步子。遠遠地看到機場出口了。啊?!那個身穿紅色羽絨服的姑娘可不是櫻子?!還在蹦!
青松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櫻子,一把抱住,又急急推開,仔細辨認,真是櫻子?!
倆人纏綿悠長的深吻,任憑身邊人潮滾滾。
“夠啦,夠啦。青松君,你們倆的親吻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最長接吻時間記錄’啦!”
“松田先生!” 青松掙脫櫻子,一回頭,“您怎麼也來啦?”
“嫌老夫多餘,是不?那老夫走。”松田先生作勢欲走,可並不真走,“聽櫻子說,你要來東京,老夫厚着臉皮跟來啦。”
青松跟松田先生熱烈握手。
松田先生前頭走,青松和櫻子後面跟。
櫻子興奮過後,臉上慢慢掛上陰霾。那陰霾讓青松害怕起來,步子越來越虛。
三個人乘上輕軌電車往東京市內進發。
青松問:“現在是去……”
“去松田先生家。松田先生爲你安排了接風家宴。”
“櫻子啊,青松君一到東京,老夫就把他搶跑啦。抱歉啊。在我家裡用過晚餐,老夫立馬把青松君還給你。”
青松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握握櫻子的手。
櫻子任青松握着,忽又抽開。
青松的心又吊上去,堵在喉嚨。
下了輕軌電車,轉乘地鐵,左轉右轉,來到世田谷區下北沢。
松田先生彷彿進了自己的領地,興致更加高漲。路遇一老者,松田先生一把把青松推到老者面前,介紹說:“這位是老夫的中國朋友青松君,一位年輕的中國詩人。專門來東京看望老夫。”
青松臉紅到了脖子,應酬道:“松田先生,我什麼時候成個詩人啦?拜託您快別這樣介紹。”雙手向老者伸去。
“呵呵,咋不是詩人?富士連九寨,山高水長流。”松田先生笑呵呵吟誦。
“什麼?”那位老者接住青松的雙手,頭向松田先生側過去,“松田先生,老夫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哦,富士連九寨,山高水長流。九寨是……哦……那老夫也一定要去九寨溝看看。怎麼?是這位中國小夥子作的?呵呵,好詩,好詩。”老者握住青松的手使勁搖晃好一陣,忽然,收回自己的雙手,往自己腰間一靠,雙腿一併,腰板彈簧般一低,白頭快要觸到青松的胸膛了,“小夥子,日本和中國的未來,就靠你們啦,拜託啦!”
“嗨!”慌得青松也彈簧般鞠躬。
櫻子臉上瞬間泛起紅暈,也深深地鞠躬。
跟那位老者分別後,松田先生依然笑呵呵頭前帶路,青松和櫻子跟在松田先生身後。
前面走來一對相依相偎的戀人,青松的目光剛一掃到對面那個姑娘的臉上,胳膊上就被櫻子狠狠地擰了一把,隨即,櫻子的胳膊纏上來,緊緊挽住青松的胳膊。青松趕緊申明:“我沒看她。”
“哼,得意什麼?”
“得意?我沒得意啊。”
“不是說你,是說她。”
“她?”
“嗯哼,就那個姑娘。”
“那個姑娘?”
“不說吧,當心松田先生聽到。噓。呃,松田先生說,他把他們松田漢詩會的成員約到他家裡爲你開接風晚宴,你可不能給我丟臉。”
“啊?!松田漢詩會?難倒他們要考試?”青松膽怯了,心裡默默闇誦:
日本晁卿辭帝都,
征帆一片繞蓬壺。
明月不歸沉碧海,
白雲愁色滿蒼梧。
“你咋不早點告訴我你要來東京,我好通知上次一起去九寨溝那幫客人,讓我們旅行社出面邀請她們來跟你開個見面會。說不定,她們還會成爲我們旅行社的回頭客,我們老闆還會給我加獎金呢。”
“呵呵,我要是你們老闆,我肯定會爲櫻子加獎金。跟自己男朋友相會的時候,都忘不了爲旅行社拉客。哎喲。”青松伸出另一隻手來,阻止住櫻子的老虎鉗。“呃,櫻子,我們以後就在上海開家旅行社吧,你給松田先生說說,讓松田先生爲我們送客來。”
“哼,想得美,你還想櫻子爲你拉客?噓,好像快到松田先生的家了。”櫻子鬆開青松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