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峽間谷地,喬尼坐在陡崖的一片暗影草地上,身後是紅褐色的牆垣,母親喬安娜在廚房裡忙碌着,在這個所謂的異世界的另一個家裡,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是那麼溫馨寧靜。
他已在這片山坡上席地坐了很久,寬廣空曠的麥田在他的身下無限延展,平坦遼闊直至極目的盡頭,知心麥黃色像一片汪洋,無窮無盡,每當起風時,長長的麥穗隨風起舞,擺動的像一陣陣的波浪,
在黃色天際的遠方,米伽早已沉入地平線下,梅斯特拉則只露出一半的身影,並釋放出比白天更加妖異的紫色霞光,映射在大片的積雲之間,襯托出令人驚歎的各色奇景,卻又凝固而厚重,像一幅幅奇妙手法勾出的重彩油墨。
奇連的日落悽美絕倫,喬尼心緒激盪,一股再世爲人的感嘆涌上心頭。冥冥中的這一股神秘的力量,爲什麼又如何製造了這一切?就像這一幕只有詩意才能形容其百一的自然風光,在這一切的宏偉壯麗中又孕育着何種未來?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也似乎剛剛開始。
“喬尼,寶貝,你來。”喬安娜在背後遠遠的呼喊他。
他站起身,有些留戀的看着已逐漸沉入麥海間的紫色太陽,夜色已至,繁星初現,天空比剛剛更美了。
“你爸爸的通話,我跟他說了入學的事。”喬安娜神色有些不愉,喬尼猜不出原因。
無法可想的會面喬尼自然不能拒絕,沉默外加對一切的無知,這恐怕是他現今僅有的防禦。
“喬尼。”客廳的絨毯地板上站着一箇中年男子,他正面對着喬尼,身材和喬尼差不多,面容清秀,英俊儒雅,梳着一邊倒的頭髮,髮色銀白,在燈光下明亮耀目,讓人覺得更加英氣逼人。他表情冷峻,俊朗的臉上像是塗了一層霜,看到自己兒子走進屋來,冰霜稍稍融化,眼神慈和的仔細打量他。
喬尼察覺到四處屋角投射的光聚在一處,看着面前與真人無異的人影,心中驚奇,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半年多不見了,喬尼,聽你母親說,你的症狀突然有了好轉的跡象。”喬尼的父親羅伯特.肯特開口道。
喬尼看着他,發現這個世界的父親正穿着和魯維奧.查爾斯頓一樣的覆領長衣,他猜測這是一種正式場合的着裝,他所在之處做了淡化處理,瞧不見他身後的場景,於是他低下頭,並不說話。
“我的工作很忙,在你的成長中並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職責,我很抱歉。”他突然這麼說道。
喬尼心中奇怪,卻還是決定低頭不語。
“你是個好孩子,喬尼,以前是,以後也是我值得驕傲的孩子,在這點上,我從沒有改變過初衷,我不在你和你母親的身邊這件事,也許等你再長大點你會明白,也許你會理解和原諒我。”羅伯特有些尷尬的在胸前揉捏着雙手,嘆口氣。
“你到底在做什麼?”喬尼突然開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心中的好奇心作祟,想知道這個神秘的父親爲了什麼了不起的事也要遠離家庭。
“我麼?”父親對突如其來的疑問也有點意外。“我在發展委員會供職,這你或許知道,回不來是因爲常年都在普羅維斯頓或其他星系以外的地方工作……”
“幾個星系外?還能……實時……實時通話?”喬尼也不知爲什麼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把心中的懷疑說出。
“哦,尤尼特人的超遠距離信號傳輸技術,怎麼?那所學校裡沒有教過麼?”羅伯特有些奇怪的道。
喬尼搖了搖頭。
“那麼你正在學,這纔是最關鍵的。”他的父親的鼓勵道:“喬尼,保護自己,照顧你母親,你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在紐頓高中認真學習,要掌握必須掌握的,學習必須學習的,經常思考,保持耐心,我會和平常一樣,經常和你聯繫。”
喬尼看着影響中這位嚴肅的父親,沒來由的心頭異樣,他點頭示意,靜靜等待,聽聽他還想交代什麼。
“我要和你母親再聊幾句。”羅伯特卻只是這樣道。
喬安娜一直呆在客廳門口,聽到這走進屋來,她用手撫了撫喬尼的後背,喬尼於是走出大門玄關外,卻又不緊扣屋門,只是依着門邊要聽聽父母之間的對話。
“和你說的一樣,喬尼是有了明顯的好轉,但讓我奇怪的是,他說起話來怎麼像個羽民?”
“我所關心的是他終於可以和所有人正常的對話,你卻總是關注一些奇怪的細節,羅伯特。”喬安娜皺着眉,很不以爲意的道。
“我是擔心你所引導的方向和你那些奇怪的念頭,喬安娜,羽神是不存在的,這個要我和你說多少次?”羅伯特盯着喬安娜的眼睛。
“我們已經過了爭執彼此信仰的階段,我從未引導孩子按照我的喜好做事,而你的那份呢?羅伯特,孩子已經簡直不認得你,這點難道你從不考慮麼?”
母親的殺手鐗一舉駁倒了羅伯特,中年男子不再說話,只是用溫柔的目光審視自己的妻子,心中一軟的喬安娜於是柔聲道:“羅伯特,你可以遞交辭職報告回家了麼?”
影像中,羅伯特緩緩搖了搖頭:“最近不可以,眼下沒人能接替我的工作,也許幾個月後,等到項目計劃過了關鍵階段。”
喬安娜滿懷着希望,對此答覆禁不住怒氣蓬髮,她怒道:“以前是爲了讓你肯特家族蒙羞的孩子,現在呢?你仍然要躲在海森伯格的爛星球上避人耳目麼?”她差點哭出聲來。
“喬安娜,我一直在跟你說,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從來沒有嫌棄我們的孩子,你怎麼總是不聽呢,如今我們和沃肯人的關係並沒有外界想象的那樣好,邊境態勢激烈,一場大戰隨時可能發生。作爲發委會的成員,目前應對着十幾個殖民星系供給協調,我必須替他們做好準備,以應付隨之而來的突發性災難。”他看着妻子,眼神柔軟下來。“幾百萬銀盟公民的福祉,這個時候可顧不上兒女情長,相信我,喬安娜,我們所做的犧牲對未來而言是值得的。”
“普星幾十萬發委會職員,難道就缺一個你羅伯特.肯特?”喬安娜眯起雙眼,在丈夫張口還待分辨前怒道:“留着你的藉口跟銀盟那幫官僚們去說!”她憤憤的掐掉了遠程通信,輕輕啜泣着,站在客廳裡不甘心的等着,可丈夫通信最終也沒有再撥打過來。
喬安娜嘆了口氣,淚眼婆娑的走出屋門,朦朧的視線中,她遠遠的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坐在遠處的草皮上仰望着星空。
她愛憐的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肉,搖搖頭擯棄心中的委屈,擦拭掉眼眶中的眼淚,努力擺出笑容,喬安娜扮出愉悅的聲音喊道:“喬尼,晚餐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