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漸行漸遠

另外就還有繪畫,卻不是正大光明,而是偷偷的。

兩三年前喬安娜就發現,兒子突然開始在他認爲隱秘的各種地方瞎塗亂畫,他畫一個半人半機械的怪物附身到小孩的身上,畫這個怪物開着戰艦打敗更大的怪物,他不肯畫在紙上,卻要抓住一切機會,把它們畫在牀墊下、冰箱後和丈夫的書房裡,甚至在洗手間的紫外線過濾罩上也有一幅。

有了這樣的經歷,喬安娜自然也就對喬尼突然變爲一名執着的圖書館常客並不感到意外。

就在不久之前,喬尼向她索取書籍無果後,就只好用全息腕錶躲在房間裡翻看,喬安娜在吃早餐時發現兒子的眼睛通紅,這才明白孩子是真的喜歡讀書,於是沒過幾天,她就主動去溫知城的自制書店訂購了十幾本精裝插畫,連同店員推薦的書籍閱覽器一併買回送給兒子討他歡喜。

但喬尼把插畫翻閱一遍後就隨意丟在一邊,反而對閱覽器目錄上的天體位圖和星系介紹大感興趣,每天從學校接回家除了吃晚飯時間,就只在自己的房間內入迷了一般看個不停。

這樣的情形雖令喬安娜感到意外,但仔細想想倒也挺好。至少讓她不用再擔心孩子的愛好,和被正常世界認可後的心態問題。

但喬安娜自身其實並沒有接受,這種由不正常到正常的過渡。在之後的一次談話中,兒子向她提及學校接送的事宜,並想讓飛行車每天早晨直接將他送去紐頓學園,晚上再設定自動來接,這樣就沒必要每天都得母親隨車親自去跟車。

喬尼的這番好意,卻着實讓護犢心切的喬安娜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兒子已經快十六歲,而且不再患病,如今是真的長大了。喬安娜知道,那個需要她時時保護,一分鐘也不可放鬆的柔軟頭髮的少年,如今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外表並沒有任何變化,禮貌守信,好學專注,善解人意的大男孩。

這樣的變化,不得不說從某方面來講給喬安娜帶來了一些寬慰。而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她卻又覺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似乎正莫名其妙的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媽媽,我們可以走了麼?”喬尼此時來到車前,有些奇怪的望着正坐車裡發呆的喬安娜。他剛從圖書館出來,像往常一樣,紅色的卡里賽昂孤零零的停在諾大的停車場中,他心中裝着剛剛瀏覽到的關於銀盟如何建立的歷史,想着第一任銀盟主席弗爾蘭.切斯的生平,對母親的不尋常舉動就沒有多想。

“沒什麼,寶貝,媽媽只是累了,走了點神。”喬安那趕忙打開門鎖,喬尼拉了後車門上車坐下,對母親的解釋不置可否,心中卻只是尋思着其他的事。

“我們回家吧。”喬安娜在心中輕輕嘆息,臉上卻依舊神采飛揚。“家裡正燉着甜水鴨,媽媽早上去了趟‘好樂佳’易比克專區,買了很多補身體的好東西,而你這樣的年紀,正需要……”

飛行車在她輕聲的話語間已悄無聲息的發動,並一溜煙的向着校門外引導公路駛去。

……

……

紐頓學園的高中日常課程並不如喬尼想象的那般枯燥,事實上漢字臨摹課是他唯一覺得不用費腦就能掌握的簡單課程。奇連星人生來就會說他那個世界的多門語言,這種夾雜着多個語種的銀盟官方標準用語,其實對漢字的掌握程度要求相對較低。

喬尼在經過一番研究後發現,漢字在銀盟標準語中,一般只用在表示語氣助詞或用於句式表達的結構用詞上,這也就難怪羅傑.克拉克和盧娜他們對他所說的以漢語爲主體的話表示奇怪。

他在學思城語言學家科林.蘭多斯所寫的《語言習慣》一書中,也終於發現,在奇連星上,只有幾個大都市內的‘羽民街’上了年紀的老人,才喜歡如他這樣說話。而在遙遠的‘伊童’星系,羽聯合的福耳庫斯行星上,也流行說幾乎完全的漢語。

因此在紐頓高中,一直到了高一纔開始學這門對羅傑.克拉克來說‘非常複雜和古怪’的語言,是按照銀盟教育委員會所制定的‘十二年義務教育教學規劃’的教學大綱,在公立制高中統一而設,因此對熟悉使用這門語言的羽民來說,其實也並沒有任何的不敬。

除了每週兩次的漢字臨摹和漢文釋義課程,李白班與所有一年級班級一樣,每天都有一個課時的高級異族認知課。對於這門課,喬尼聽的尤爲認真,並且只是在短短的幾周後,就已經令他感覺到對這個世界的瞭解,纔開始真正的漸入佳境。

當課程已進入到‘我們的盟友’單元時,資深教師謝菲爾德.瓦格納已花了大量的預習教案,來向學生們闡述坎德人的社會結構和他們文明起源。

而今天這堂課纔是到了大戲的時間,瓦格納教授用場景置換裝置將整個‘李白班’演化爲一艘太空艦船的模樣,帶着學生們緩緩的繞着行星軌道環行,以遙望那顆僅僅只是遠觀就已足夠震撼的淡藍色星球。

此時全班寂靜無聲,所有學生都憧憬的觀望着遠方那顆坎德人所居住的主星‘維斯塔’,就連上課一向懶洋洋的羅傑.克拉克,也禁不住對眼前虛空中的絕妙景觀咂舌稱歎。

“我一向認爲坎德人是個奇怪的民族,你不覺得麼jfk?”留着山丘髮型的金髮青年盯着懸窗外的藍色奇觀,瓦格納老師那高大的身影則站在太空船前端的舷窗前,他正向學生們繪聲繪色的講解着,這顆被高等坎德語稱爲‘嚮往如晨’的美麗星球的大氣層結構。

“爲什麼這麼說?羅傑?”經過幾周的適應,喬尼已逐漸習慣了這種上課期間,學生間可以互相交頭接耳的方式。只要你不影響別人,這卻又成爲了‘教與學完全自主’的某種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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