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20年身處一線作戰部隊的一名老兵,法贊尼清楚的知道,太空中的激戰,一旦護盾隕滅,船艙泄漏,真空的內外壓會將人的血液,從但凡有出口的身體的各處擠壓至體外,屆時一身新衣怕是要沾滿了粘稠的血跡和令人羞恥的污物。
除此之外,就更別提一旦艦船的核聚變粒子引擎或反物質遷躍引擎發生爆炸的慘狀,屆時所有身處艦船內的生靈,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將化爲浩瀚星辰中一處處毫不起眼的殘肢碎片,或乾脆羽化成煙,成爲飄散在虛無中氣化物的微小分子。
一身光鮮的赴死?想得倒美的緊呢,法贊尼禁不住在心中爲之發笑。
他此次之所以領取新衣,不爲別的,倒是因爲副指揮官司徒珏的不斷催促,他不堪其擾無法可想,才只得向艦隊軍需處申請了一套。
對這位第十艦隊副指揮官的刻意示好和無微不至的關懷,法贊尼早在剛來到艦隊時就已深深領教。
可能是受到此前被稱‘瓦爾基麗雅奇蹟’的任務的影響,司徒珏對這位艦隊參謀長的到來顯得滿心歡喜,並對他本人也充滿敬意。
他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向法贊尼噓長問短,因爲職責的一部分是艦隊人事運營和給養分配的緣故,這位友好的副指揮又總是向曾擔任過銀盟第二艦隊軍需副手的法贊尼虛心求教,
在諸如戰時配給,艦船調度,物資存放,裝置保養等等方面,司徒珏不厭其煩的總是仔細徵詢,反覆求證,並期待得到他的首肯。而一旦受教,這個歲數已不小的中年准將,又總是以一幅‘不愧是大艦隊出來的’的誇讚來做着他自己的學**結。
司徒珏不斷顯露善意,卻令身爲艦隊參謀長的法贊尼感到不勝其煩。他甚至在幾次的會面中特意點出自己已不是軍需官員,艦隊裡的這些瑣事不用再向他徵求意見。
但司徒珏卻完全察覺不到法贊尼那些客套話之後的潛臺詞,副指揮官閣下依然我行我素,到後來更是每日拿着電子公文板,把那些根本不歸法贊尼負責的運營事物也來找他商議。
因爲法贊尼身爲艦隊第三號首長,卻與莎拉.阿姆斯特朗同爲少將軍銜的緣故,司徒珏此舉就儼然像是躍過了艦隊指揮官,卻隱隱將參謀長大人當作了自己的頂頭上司的苗頭。
就這樣,在司徒珏的‘怎麼您還沒有申請軍服?’的一次次詢問下,法贊尼爲了讓對方閉嘴,也只得按規定申請。
申請表格提交纔不過一天,一個隸屬於軍委會軍需部的裁縫就被司徒珏領到辦公室來,替他細心的丈量了尺碼,不久後就送來了這套以價值不菲的高檔面料所製成的將官制服。
事實上法贊尼很喜歡這身嶄新的制服,主要是因爲它體貼合身。這套衣服確實做工精良,每一個細節都拿捏的巧妙。
法贊尼的上一套制服雖也是同款樣式,但卻遠沒有如今的這一套穿得如此舒適。對此司徒珏曾得意的告訴他,批量頒發與刻意定製的自然不同,定製可以選擇面料和裁縫,批量的則與普通士兵制服用料一致,並由軍委會軍需部下屬的自動工廠統一製作。
對於艦隊副指揮官利用職權,用一套制服來向他偷偷示好的做法,法贊尼倒顯然沒一點上心。
他既不覺得感激,也不想刨根問底。銀盟艦隊目前已成批進駐奇摩立扎空港,他們即將與沃肯人展開史無前例的大戰,只有傻瓜纔會關注身上所穿衣物的好壞。
但他卻也不想顯得過於特立獨行,以一個抵制海軍傳統的形象讓下屬們誤解。將自願軍原第七特種大隊的老兵們安插於艦隊各個崗位,已經令他揹負了某種‘任人唯親’的惡名,莎拉.阿姆斯特朗對他的態度逐漸的轉冷就是明證。
從某方面來說,他又打心底覺得身穿嶄新制服是件好事,這可以把他和那些討厭的在各艦隊倚老賣老的將官們區分開來,這些刻板教條,喜歡作姿作態的老傢伙們,其行爲往往令他厭惡。
他們抓緊一切時機,在非正式場合不違反軍規的前提下,他們會換上那身早已作古十多年或更長時間的第一代或第二代銀盟將官制服,以節儉樸素的外在表象,骨子裡卻無時無刻不在向人顯擺着作爲一名老資格銀盟將官的傲慢,竟像是生怕那張臉被別人認不出似的,還偏要用一身洗的發白的老式軍服來間接作秀。
……
艦橋休息間內,法贊尼望着正前方舷窗外奎本漢穆夫星門那恐怖的漩渦,對於即將要穿越的星門,又開始產生那種令他無語言表的恐懼。
他不理解指揮官莎拉.阿姆斯特朗主動請纓的舉動,這不禁令他覺得,這名身處高位的女性此時卻更像是個好大喜功的孩童。大戰在即,她卻試圖在一場不知深淺的爭鬥中搶着不屬於自己的易比克糖果。
八支銀盟艦隊齊赴瓦爾基麗雅,其中有銀盟‘最強戰力’的之稱的拉斐爾.科恩中將所率領的第一艦隊,也有着以老謀深算聞名全軍的弗雷迪.奧格斯特中將指揮的第四艦隊,兩支艦隊都擁有具備強大炮火威力的超一流盤古級戰艦羣。
作爲軍委會心肝寶貝的銀盟第一艦隊,甚至還擁有兩艘銀盟最大的母艦級支援艦船‘羣峰之嶺號’和‘耶神佑我號’,龐大的機庫內裝載着滿編的兩個飛行大隊近千艘新式沙羅曼殲擊艇,其攻擊和防禦能力簡直是無與倫比。
而在此點上尤爲令法贊尼不解的是,作爲八支艦隊中唯一一支只有不到一半編制的第十艦隊,卻又憑什麼要獨自穿越星門,去與明顯具備艦隊級毀滅能力的沃肯人戰艦集羣去鬥智鬥勇?
這一切原本完全可以避免,此次獲准成爲先頭部隊出戰,卻居然是這個該死的貪功女人自己所招來的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