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潔知道家裡還有一些積蓄，公費醫療能省下一些，她還清楚，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她不會接受手術，這樣死在了醫院了，曉沐也不會自責自己沒有把媽媽送進醫院治療。就這樣算了，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書航看着牀上固執的曉沐，幫簡然跑補充：“你現在這個樣子去見阿姨，只會讓她更擔心。身體恢復一點再去吧，阿姨今天氣色好多了，比你強多了。”曉沐知道書航說的有理，可是她突然就在媽媽面前消失了，要怎麼解釋。
“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可是現在才凌晨三點，我剛從阿姨那兒過來，她已經睡了。就算你要看，也等天亮。”
眼看着書航勸住了曉沐，簡然也在一旁趕快附和，“對對對，你先再睡一會，睡到天亮好不好？天一亮我就叫你起來。”曉沐看着她淚汪汪的眼睛，明白他們都很擔心她，沒再說拒絕的話，乖乖躺下了。可是她再也睡不着了，再也不想睡着了。
她不敢做夢，太難受。
她一閉上眼睛，就全是噩夢。那輛紅色的寶馬，那個揹着月光的男人，不堪的夜晚，城府極深的西蒙，媽媽蠟黃的臉，醫院粉綠色的牆壁，翻動的病例，無助的絕望。
她睜開眼睛，那個可惡的男人的臉還在，好像在漸漸的浮現清晰的五官，若隱若現，在她昏睡前，好像有那麼一剎那，她看清了他的臉，但，再怎麼回憶都只是越來越模糊。
她要感謝嗎？因爲被掠走，所以遇上了這些奇怪的人，因爲被欺辱，所以，媽媽被送進醫院接受治療。
因爲有了因爲，所以纔有了所以。
無法用因爲，來判斷價值，所以，未知結果。沒法用‘好人’，‘壞人’來評價那幾個人，對於曉沐來說是壞的，對於媽媽來說是好的。
現在的曉沐想着，只要媽媽好，一切都是好的。就這樣，算了吧。
陶書航不在病房裡，燈也被關上了。她看見簡然趴在她的牀邊，困得不行，輕輕搖醒她，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擠在牀上睡。簡然迷迷糊糊地爬上牀，貼在曉沐身邊。
好像之前也有過，高中的第一次寫生，簡然說怕鬼，一定要和曉沐睡在一張窄窄的牀鋪上。動來動去，聊東聊西，兩個人誰也沒有睡好。第二天依偎着靠在老鄉家的稻草堆旁睡着，錯過了吃中午飯。
簡然今天倒是很老實，呼吸均勻，抱着被角。
往被子深處動了動，簡然翻過身來，平躺着，“沐，你是不是有好多秘密？”簡然叫她‘沐’，只有在她難過的時候，她纔會這樣叫曉沐。從窗簾縫隙透過來的光，碰巧照在簡然的眼睛上，閃光，慌亂。
曉沐要怎麼回答，她有好多難過的心事，可是卻沒辦法再和簡然分享。她沒想瞞着簡然。只是沒辦法開口，如果她把事情都跟簡然說了，只會是多一個人替她傷心，着急。又能改變什麼呢？曉沐只想讓簡然開開心心的，所有的悲傷，繞過她，全是笑容。
但事實上，很多時候，我們的自以爲是，都傷到了別人。
簡然不是小孩子，不是公主，她早就不需要哄了。她平時快快樂樂，有了依靠，就傻傻呼呼的。她其實比誰都聰明，不惹是非，只是單純的體會幸福。她看得出來，曉沐不開心，很不開心，除了夏潔阿姨的病，真的打垮曉沐的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曉沐的眼睛不會騙人。
這樣說，是不是會好很多，“我能有什麼秘密。”
簡然從被子下面拉住曉沐的手，“我可以幫你一起分擔，你不能有事。”她本來想對曉沐說‘你在瞞着我’，要出口的時候想到，如果曉沐決定不說，她再對她有抱怨，也是於事無補。
“我不會有事的，然。”她不在乎什麼別的，只在乎這時候有人陪。
她們聆聽着窗外，悄悄地數數，悄悄地落淚。
就像上學時那樣，天一亮，昨天的懲罰，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