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陳沒有交談,默默抽菸,在這個鬼地方用不着焦急,反正前路未知,退又退不出去。一根菸抽完,解鈴走出來,臉色有些蒼白,衝我們點點頭:“沒事了。”
我們跟他過去,發現鏡面上那些詭異的景象已經沒有了,裡面僅能看到我們三人模糊的影子,它恢復了原狀。
我忍不住問:“怎麼會這樣,你做了什麼?”
“鏡子裡的景象並不是真實的,”解鈴說:“是我心魔衍生。我雖然神通盡失,可心境還在,剛纔禪定打坐,心下清涼,心魔自退。”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那煞白如紙的臉,可以知道他過這一關其實是相當兇險。
解鈴用手電照着洞壁深處,那裡開啓了一道暗門,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從發覺。解鈴告訴我們,當他戰勝心魔,鏡子裡景象消失的時候,暗門自動開啓,露出一方深洞。
老陳若有所思:“如果我們三人裡沒有人能破解心魔,恐怕永遠也發現不了這扇門,會在迷宮一樣的地窟裡轉到死。”
現在沒時間討論這個。反正也是在這裡瞎轉悠,有道就鑽,莫不如進這個暗門看看。
老陳走在第一個,來到門口,手電照進去,光線掠過不知他看見了什麼。他猶豫一下還是鑽了進去,突然“臥槽”一聲,緊接着他的聲音從腳下傳來:“你們小心點,門裡是個坑,別摔着跳下來。”
解鈴精神狀態非常不好,我問他怎麼樣,他擺擺手說沒事,掙扎着第二個站在門口,一縱身跳了下去。我把手電別在腰裡,也跳了進去。
坑不深,大概一米多高,落地的時候撞了一下,腳腕生疼。我把手電拽出來,光亮中看到不遠處有一方石牀,牀上好像躺着人,解鈴和老陳正圍着牀轉圈。
我從地上爬起來,來到他們身邊。牀上躺着的這個人,穿着八十年代工作裝,上衣口袋居然還彆着鋼筆,腳上是大頭皮鞋,形容安詳,面容栩栩如生,不像是死人,反而像是睡熟了。
看到這個人,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使勁擦擦眼,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聲音都在顫抖:“爸!”
石牀上躺着的人正是我爸爸馬國強,我找到他了!
我輕輕搖晃他,帶着哭腔:“爸,爸,我來了,我帶你回家。”
老陳扶住我。我哭得如此傷心,眼淚流的,心底無比委屈。
解鈴用手指放在我爸爸鼻子下面,探探鼻息,輕輕搖頭:“沒有呼吸,皮膚也是冷的。”
老陳估計是怕我悲傷,做着口型問詢解鈴,意思是這人死了嗎。
解鈴動手解我爸爸胸前的衣釦。我愣愣看着他,臉頰還掛着淚,衣釦解開,解鈴附身貼在我爸胸前,聽了片刻嘆口氣:“人已經走了,馬連科,你節哀吧。”
“不可能!”我一聽就炸了:“我爸爸前些日子還給我的郵箱留過言,怎麼好好的人就死了。”
老陳輕輕捏着我爸爸的皮膚,抄起手電從上到下照着,疑惑說:“沒有外傷,也不像中毒,臉色紅潤正常,像是昏迷不像死亡。人死而不腐,很怪。”
我伸手抄着我爸,要把他背起來,解鈴趕忙阻止我,讓我別這麼衝動。老陳道:“咱們先看看這裡有什麼關於你爸爸的線索,或許能發現什麼對他有幫助的東西。”
這時我冷靜下來,覺得他說得對。我們三人分頭在這間密室裡走動,密室面積挺大,大概能有一百多平,四面是石頭牆壁,看不出是人爲的還是天然形成。牆壁上有許多形如蜂窩狀的洞坑,每個我們都找過,裡面空空如也。
正看着,老陳招呼我們過去,他發現了不尋常的東西。
密室東牆上,老陳發現了一大塊空空如也的區域,他用手電照給我們看。這塊區域是有邊緣的,淺淺凹槽,圍成一圈,形成巨大的長方形。
“你們不覺得這裡似乎有什麼用嗎?”老陳問。
我揉揉眼:“好像是貼什麼的吧。”
“那幅畫!”解鈴脫口而出:“區域面積似乎和那幅畫一樣。”
老陳把揹包放下,從裡面翻出那一卷古畫,我們三人一起協力打開,老陳拽着一頭,我和解鈴拽着另一頭,往牆上的這塊區域比劃。很明顯看出來,大小正吻合。
“放上試試。”老陳建議。
我們三人一起用力,把畫貼在這面牆上,邊緣對齊,嚴絲合縫。老陳倒吸口涼氣:“難道說這幅畫最開始是張貼在這裡的?不對啊,畫到我手裡已經快三十年了,這麼說這間密室也至少存在了三十年。”
解鈴道:“可見這裡應該早已存在,而停車場是後修的。”
老陳招呼我們把畫拿下來,一拿發現不對勁,整幅畫竟然和區域粘連到了一起,緊緊粘在牆上。我們不敢用力,怕撕壞了畫卷,三人大眼瞪小眼,這幅畫就這麼掛在了牆上。
“歸於原位,沒什麼不好。”解鈴說。
老陳蹲在地上,照着畫卷下面的牆壁:“你們看這裡是什麼。”
牆壁上有一個蜂窩狀的洞,光亮中看到,裡面放着三盞油燈。解鈴趴在地上,把燈從裡面掏出來。
“火呢?”他問。
老陳拿着打火機,看燈芯有點猶豫。解鈴道:“老陳,別猶豫了,這一切好像都給咱們安排好了,這三盞燈或許是點亮下一步的關鍵。”
老陳嘆口氣,擦亮打火機,一一點燃燈芯,三盞油燈裡都盛着半碗燈油,緩緩亮了起來。豆大的火苗輕輕閃動。
我們三人一人捧了一盞,站在畫前看着。
密室光線晦暗,只有這三盞燈的光,火苗中畫卷裡的山水似有波動,流動着栩栩如生,給人錯覺,似乎畫上每個人物都要活過來。
我們湊得極近,畫卷有一種很神奇很獨特的魅力,吸引目光無法轉移,只想盯着看,非常癡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聽到解鈴發出“赫”的聲音,我緩緩從癡迷的狀態甦醒。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一時恍惚,眼前的一切那麼不真實,像是做了一場夢。
老陳轉過頭,突然驚呼:“不好!”我趕緊去看,眼前的一幕徹底把我驚住了。
石牀上我爸的屍體,蹤跡不見。
我走過去,摸着空空的石牀,大聲喊着爸爸。密室空空蕩蕩,我爸爸就這麼神秘消失了。
老陳走到密室邊緣,擡着手電去照,觀察了好一會兒才說:“暗門處沒有痕跡,他不是從這裡爬出去的。”
“那我爸爸哪去了?”我說。
雖然心情悲慟,此時此刻卻有種黑色幽默的意味在裡面,讓人有點哭笑不得。
“我知道他去哪了。”寂靜中解鈴說。
“哪兒?”我趕緊問。
解鈴招手示意我們過去,他指着畫上的一域,平靜說:“他入畫了。”
我趕忙擡起油燈去照,畫上無數庭院中的那間書房,原先的書生不見了,書桌前換成了我爸爸。他背對我們,手裡捧着那本日記,拿着鋼筆,正在停筆思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出他有幾分孤寥。
這幅畫我們剛纔還看過,原先是有個書生的,這麼大會兒工夫,不可能有人改畫,只有一個說明,這幅畫是“活”的,是一個流動的世界,我爸爸進入畫裡了。
這個看似極端離譜的推論,是我們能思索出來的唯一合理的可能性。
要證實這個推論的方法也很簡單,找到我爸爸入畫的方法,我們也進去。
“我想到了”,黑暗中火苗幽幽閃動,我說:“躺在石牀上,就能入畫吧。”
老陳和解鈴面面相覷,好半天老陳說:“可以試試。”
我走到石牀前,縱身一跳,坐在牀上,看着他們說:“如果我真的能進去,且很長時間沒出來,你們不必等着。解鈴,麻煩你到我家裡跟我媽媽交待一聲,編什麼謊話都行,別讓她擔心。”
老陳道:“我年歲大了,又是孤家寡人沒什麼牽掛,還是我來吧。小馬,你畢竟還年輕。”
解鈴拉拉他:“老陳,算了吧,讓他去吧。那是他爸爸。”
最後這句話非常有說服力,老陳不再說什麼。我躺在石牀上,把油燈放在臉側,看着密室黑森森的天花板,心跳激烈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