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我問。
張元天道:“八八年在青島舉行了一次全國範圍內氣功學的學術研討會,精英薈萃,你爸爸是其中之一。”
我拿着照片愣愣地看,照片泛黃,有着歲月沉澱的痕跡,很容易讓人陷入一種沉思,似乎進入到那個簡單淳樸的時代。
張元天道:“當時參加這屆研討會的人裡,很多人的來歷都很神秘,組織上也不提倡我們互相打聽彼此的底細。大家倒也想得開,都是江湖人,江湖來江湖去,有緣在此一聚,重要的不是過往經歷,而是彼此間的交流和印證。當時我們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玩得比較好的有這麼幾個人,”他指給我看:“這三個是結拜三兄弟,老大叫安歌,這位叫葉祥,這位叫解子孝。”
我看着照片上的三個人,完全無感,對外人不感興趣。忽然我看到了一個人,我指着合影照片,站在安歌旁邊的人說:“這人怎麼這麼眼熟。”
“他就是黃九嬰。”張元天道:“黃九嬰當時是一位老上級的座上賓。這位老上級是元勳,垂垂老矣,黃九嬰能教授他長生之道。可惜啊,生死有輪迴,任何人都擋不住歲月的流逝,這位老上級最後還是歸於西天,這也是我最後知道黃九嬰的下落。”
我的目光還是落在父親的身上。我問張道長一些關於我爸爸的信息。
張元天搖搖頭:“你爸爸很神秘,不知從何處來,散會之後也不知到何處去。數十年沒有他的音信。這個圈裡本來江湖氣就很重,也很古典,我們都講究相逢何必曾相識。老朋友有緣便坐在一起暢懷痛飲,如果沒機緣相見,也不必彼此打探底細。很多年沒有馬國強的消息了,結果他一出手便驚天動地,讓我救你,救了他唯一的兒子。”
張元天反問我關於父親的事,我能記起來的不多,告訴他,在我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在一個雨夜提着箱子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們家只當他死了。
張元天見問不出什麼,讓我多休息,他和老鮑走了。我捏着父親的那封信,怔怔出神,腦子裡的想法光怪陸離。
我仔細回憶父親的音容笑貌,竟然覺得那麼模糊,在我孩童的記憶裡,他好像是個科學家,最深的印象是這麼一幅畫面,他穿着毛背心,坐在藤椅上,點着檯燈,書桌上斜放着黑框眼鏡,他在燈下拿着鋼筆奮筆疾書。
這個場景給我很深的魅惑,讓我覺得一個男人全神貫注鑽研學問時,有種特殊的魅力。這導致我日後很愛學習,特別喜歡讀書和寫字的原因。
還記得那時他的書房是禁區,連我媽都不能隨便進。記得有一回媽媽擅自進到書房給他整理書桌,讓爸爸看到了,好一頓訓斥,把媽媽都訓哭了。
他提着箱子走了之後,我和媽媽進書房整理傢俱物品,沒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除了書就是書。後來歲月流逝,書房裡的傢俱都變賣或是封存到了老家。
“爸爸,你在哪啊?兒子太累了,兒子想你。”我潸然淚下。
後來發生的事,我陸陸續續知道了一些。忠叔沒有死,還算命大,重傷躺在醫院。而空不二不告而別,神秘失蹤。
山莊遭遇大火,道觀燒得片瓦不留,據說那天救火車就去了十多輛。大火燒的周圍居民全都能看到,濃煙滾滾,還上了QQ新聞。
比較奇怪的是,關於周維民和周秀誰也沒有提起。似乎山莊的一切,隨着大火全部付之一炬,成了永遠的秘密。
我的傷勢好一些,能下地走路,去看望忠叔。忠叔躺在病牀上,全身纏着繃帶,眼神無光。他的老婆在牀邊哭,還有個剛上初中的兒子。兒子穿着校服,傻乎乎的,管我叫叔叔。我向他老婆打聽病情,忠叔雖然醒了可人卻像白癡一樣,怎麼叫都沒反應。
我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感傷,我殺了周維民,在場知情的只有空不二和忠叔,忠叔對我是不死不休,他這樣躺在病牀上,至少我沒有生命威脅。
我覺得自己這麼想有點卑鄙,從僅有積蓄裡拿出一千元交給了他老婆,母子倆對我感恩戴德。
我嘆口氣轉身離開,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出院。肋骨的傷還沒有好,可行動無礙,我給老家的媽媽打了電話,然後登上回家的火車。
我的老家住在東北一個縣城裡,叫隆城,離最近的大城市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縣城這兩年修得非常漂亮,在這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燈紅酒綠,只有廣闊的天空和奔騰的河流。
我媽媽已經辦理退休,和家裡那些親戚住在縣城的小區裡。她天天沒事,日子過的很瀟灑,自己買菜做飯,晚上出去跳廣場舞,身體很好。看我回來了特別高興,晚上要下廚接風。
她愛忙活就忙活吧,我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牀上,聞着熟悉的味道,昏昏欲睡。
經過太多的波折,我太累了,現在終於是回家了,有媽媽在遮風擋雨,我像個孩子一樣安逸。正迷迷糊糊要睡覺,忽然一激靈坐起來,想起一件事。很多天沒上網了,郵箱裡的信一定都塞滿了吧。
別的倒沒什麼,我就是怕耽誤以前單位的工作。雖然我從那裡辭了職,但很可能一些客戶並不知道我離職,還把相關的資料通過郵箱發給我。我這人還算有良心,不想給原來的單位因此事造成麻煩,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
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到電腦桌前坐下,打開筆記本,輕車熟路輸入網址,打開郵箱。
裡面果然有很多封信,我挨個處理,有的轉發給我以前的同事,有的直接回信告訴那邊的客戶說我已經辭職,不再負責此項工作。
等處理之後,只留下最後一封信,我突然僵住了。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寄件人標頭,上面寫着:馬國強。
是我爸郵來的?
不可能吧,就算是他,他怎麼知道我的郵箱地址?我不禁汗毛倒豎。
想起一件件事,我頭皮有點發炸,父親已經現身,卻又不知道他在哪,如同幽靈一般。
我打開郵件,標題寫着一句話:致馬連科,我的兒子,絕密。
我心臟狂跳,手顫得厲害,一個字一個字看着,信是九磅小字寫成的正文。從行文的規矩和格式來看,非常工整,符合信件標準,這種風格一看就是七八十年代人養成的習慣。
馬連科:
你好。
叫你一聲兒子,我非常有愧,在你成長最需要父親的時候,我離去了。不管原因多麼充分多麼必須,這不是一個父親離開兒子的藉口。在這裡,當爹的向你表示最大程度的歉意,也希望你和你媽媽能原諒我。爸爸之所以發這封信,說來慚愧,有事想託付給你辦。整件事說起來有些離奇,那就是我丟了。是的,你爸爸丟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你的任務就是找到我,讓我回來。
父:馬國強
看完之後,我莫名其妙,一個人怎麼可能把自己給丟了?我馬上整理出一個非常貼合邏輯的推斷,我爸爸可能是流落到一個地方,他不認路,讓我去找他,把他領回來。
可這封信沒頭沒尾的,我上哪去找他,最起碼得有點線索吧。
我把這封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聚到這封信發送的時間上。我才注意到非常詭異的細節,這封信沒有發信的郵件地址,沒有發送時間,一片空白。
我腦子有點不轉了,難道我爸爸是黑客,能隱藏郵箱服務器?
我退出去又重新點進來,再看一遍信件,內容下面是空白,應該沒東西了,旁邊卻有可滑動的滾動條,表示內容還沒完。我狐疑着繼續往下拉,這纔看到,在一大片空白的最下面,寫着一句話:明晚七點,到家屬樓後身的停車場。記住,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不行。
靠,又是這一套。
爸爸給張元天道長的信就是這樣,時間掐得非常準,現在又給我一個時間點。這到底意味着什麼?